19
楚来遗憾地在心里叹气。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遇见谢北河,身上没担着这么多破事,说不定她还真会试着出手泡一泡他。
可惜以眼下这个情况,她要先活着下船才有命谈恋爱。
楚来招呼谢北河过来坐下:“说回丁一的事吧。她已经死了,这张黑卡是我从她尸体旁边捡到的。”
室内一静。
楚来已经做好了迎接质疑的眼神,甚至觉得谢北河会再次将她打成涉嫌谋杀丁一的罪犯。
可谢北河虽然面露惊讶,却并未对楚来显现出怀疑:“她怎么死的?”
楚来模仿丁一死时的模样扭转脖子:“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脖子被拧断了,比这个角度还要夸张。”
谢北河问:“她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口?”
楚来回忆片刻,摇头。
这让谢北河脸上的疑色更深:“这就奇怪了。我在A区的私人搏斗馆听教练提起过,他曾经受丁寻理的邀请去给丁一上过私教课。丁一不是没接受过搏斗训练的人,如果受到攻击,不可能不反抗。”
戴营提出假说:“可能是她认识的人。”
楚来忍不住嘴欠问了一句:“你们就没怀疑过是我杀了丁一?”
谢北河瞟她一眼:“然后呢?杀完以后到跳到调查组专员和特警的面前等着我们抓你?你能打得过丁一,刚才被小胡拽着你却跑不掉?”
楚来无语,术业有专攻,她的特长又不是打架。
但谢北河却也因此想起什么,又问楚来:“既然丁一在遇见你之前就死亡了。你是怎么知道她是丁一的?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些情报,都是怎么得来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时空穿越太扯了,编出一个无法查证的情报提供者倒是没问题。
楚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认识一个叫君子兰的牛郎。发现丁一的时候正好在他的地盘上,这些和丁一有关的消息都是他说的。”
谢北河皱眉:“那他人呢?”
楚来摊手:“不见了,我看到丁一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这句倒是真心话。
也不知道君子兰这个时候在哪里,希望他继续躲在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省得谢北河突发奇想联络Q14的同事到处找人,又把她的谎给戳破了。
谢北河和戴营对视,察觉到楚来话语里有所隐瞒,但既然她不愿开口,就没必要把时间耗在细节上。
戴营问楚来:“既然丁一已经在岸上被杀死了,你为什么说还有人在追杀你?”
楚来去看谢北河:“你认识丁一,就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找她。丁一悄无声息地死了,我却拿着午夜的船卡出现在白鲸号上。等午夜是丁一的消息传播开,想杀我的人肯定不会少。”
“所以你为什么要上船?”谢北河话刚问出口,想起他刚才还被楚来编造的私奔故事骗得团团转,瞪了她一眼,“说实话。”
楚来也没打算再撒谎,她这一趟上船还指望这几个督察署的人帮她达成计划呢。
“我得了基因遗传病,快死了,上来找一个能治我病的人。”
谢北河没回应,盯着楚来的脸,试图分辨她是不是又在演戏。
楚来直接把脸凑过去了,突如其来地拉近距离,反倒让谢北河不自觉地身子往后仰。
“我要是想撒谎,至于用这种晦气的借口糊弄你吗?”楚来坐正回去,“这艘船上有个叫章兆的研究员,搞基因改造的,她也来自A区,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谢北河一怔:“我知道她,我查过这次珊瑚岛对客人发出的请柬邮件,她是被杜伟森专程邀请过来的。”
楚来捕捉到新人名:“杜伟森?”
戴营嗤了一声:“海洋之诗的大股东,一个暴发户。”谢北河补充:“杜伟森在落后地区控股了很多中型集团,海洋之诗只是其中之一。他的大本营奥深也在A区,主攻医疗,杜伟森和丁寻理算是竞争对手。”
戴营向楚来展示她装着机械义体的胳膊:“加强原生身体和改装机械义体哪个更适合人类未来,这个争论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奥深和同茂是这两个领域的领头羊,就算是为了集团业绩也没少抹黑对方。”
楚来心念一动:“我知道章兆和丁寻理是大学同学——少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是君子兰告诉我的——他们在大学的时候也曾经理念不合在课上争辩过。”
戴营在旁边掰手指:“杜伟森和丁寻理不合,你说的这个章兆和丁寻理也不合……”
谢北河接话:“我刚刚才展示过的那份名单里,包括乌冬在内,很多孤儿院出来的人父母都是Q14的平民,死于同一次实验室爆炸带来的放射性污染。那个实验室是同茂在Q14设立的。这么算起来,丁寻理也是乌冬的仇家。”
戴营若有所悟:“所以是杜伟森找了这么多和丁寻理有仇的人,然后把他女儿绑架上船?”
楚来没法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在上一次登船时经历的谋杀,只能旁敲侧击提醒:“如果想对丁一下手的只有这一拨人,丁一就不会在登船前就死了。船上也没必要装载你们说的不明货物。”
推理进入死胡同,需要找到破局的关键,三个人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谢北河替她们说了出来:“丁一身上有什么,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楚来这次上船还有另一个目的,她灵机一动,发现眼下有了一个假公济私的好机会。
“我去问问章兆吧,她在这艘船上地位高,肯定知道得多。辛苦你们到时候出力保护我。”
谢北河和戴营同时看她,目光里都是不赞同。
戴营道:“我上船后见过那个女人一面,她身边那条狗咬人很疼的。”
楚来反应了片刻才知道她是指3001,能让装了机械义体的特警忌惮,看来3001的战斗力比她想得还要强。
谢北河更是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楚来:“你是想趁这个机会找她治病吧?你真的得了病?”
楚来笑眯眯地看向谢北河:“你也知道Q14发生过实验事故,现在受害者之一就站在你眼前呢。遗传的基因病,Q区治不好。如果不让我见章兆,能不能动用你在A区的督察署人脉帮我挂个号?”
谢北河下意识摇头:“违纪,别想了。你身上那么多案底,进了发达区唯一的归宿就是监狱。”
楚来又问:“坐牢不能享受医疗资源吗?”
谢北河一顿,试图把话说得委婉些:“Q区人在A区没有治疗资格。而且你很可能刑期还没结束人就先走了。”
楚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沉默地低下头。
戴营在旁边四仰八叉地坐着,脚尖晃了晃,碰谢北河的脚,对他使眼色——瞧你说的话,让人家伤心了吧?
谢北河也知道自己这话实在残忍,对这位前科累累的合作对象破天荒地生出一番愧疚之情。
“这样吧,如果这次你在破案中立了功,我帮你向上面递个申请,看能不能消除案底,转到督察署合作的医院就医……”
楚来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细声细气地截断谢北河的话:“那太好了,可是我治病也要花很多钱,你们督察署立功以后有没有奖金什么的?这么大的案子,是不是至少一两百万打底?”
戴营在旁边憋笑憋得快要破功了,早早地转开脸。
谢北河终于意识到楚来从刚才起就又在演戏了。
楚来还在装深沉呢,谢北河直接站起来了:“浪费时间,我去彩排了。”
她连忙起身去拦,也顾不得掐着嗓子了:“后面那句当我没说。递申请的事你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谢北河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我又不是你,我讲信用。”
楚来等到他这句话,立刻不追了,站在原地朝他欢快挥手:“谢专员,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门被砰地关上了,楚来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散去,她回头,看到戴营还在打量自己。
都是Q区混的人,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楚来大喇喇靠着门:“干嘛,你要替他说话?”
戴营起身,走过来拍楚来肩膀:“替他说什么话?那小子不理解你为什么还乐呵呵的,我理解。”
下城区的人命贱,死了就是死了,苦大仇深的倾诉根本没人听,反而显得自己滑稽。因此每个人的烦恼和困难不拿来当玩笑讲,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戴营另一只手把楚来的面具递给她:“演出很快要开始了,这段时间你和我待在一起,出门就离开屏蔽仪的范围了,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两人一起离开化妆室,穿过走廊。
在快靠近舞台的时候,隐约听到幕布后传来演员们彩排念词的声音。
谢北河演的角色听台词是个充满愤怒的贵公子,此刻正铿锵有力地用一些措辞优雅、楚来听得如坠雾里的台词控诉对手。
“他嘴上不说,其实还挺爱演戏的。”戴营察觉到楚来在侧耳听,用肩膀撞了撞她,神情揶揄,“毕竟是督察署的人,又那么清高,不肯做坏事。能尽情发泄、痛快骂人的时候实在不多。”
楚来没跟着戴营一起打趣谢北河。
她觉得很新奇,明明是差不多的说话方式,埃托勒让她觉得用力过猛,此刻到了舞台上,声音经由剧院的穹顶放大,反而听上去有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染力。
两人走到台侧站定。
台上搭起了高高的布景台,几个演员正站在上面展开一场“悬崖决斗”的戏码。
远远看去,和谢北河演对手戏的人刺出了道具剑,谢北河捂住肩头踉跄后退,下一秒,竟直接从高高的布景台顶端掉了下去。
楚来心里猛地一沉,没控制住向前迈了两步。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上一次登船时谢北河的结局。
戴营噗呲笑出声,拽住楚来:“他腰上绑着反重力装置,掉下去的时候有缓冲。”
楚来定睛一看,果然谢北河落在地上时姿势很轻盈,并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她的视线跟着谢北河走,他正好要下台,此刻在朝这边走来。
一个场务人员把几块巴掌大而外形轻薄的电池递给谢北河,叮嘱了一句,他顺手接过。
谢北河把衬衫靠下方的扣子解开,露出贴着腰身绑的一圈金属带——和一部分漂亮的腹肌——他注意力都在给辅助器换电池上,没发现戴营和楚来已经走到了他身旁。
戴营吹了声口哨。
谢北河一怔,侧头看到是她们,竟难得有些窘迫,加快了调整金属带的速度。
“害什么羞,我来后台又不是为了看你,有什么新发掘的帅哥没,给我介绍介绍?”
戴营笑嘻嘻地就要过去搭他肩膀,身旁的楚来却抢先一步走上前,伸手往谢北河腰间探。
戴营一下子怔住了——这姑娘比自己还生猛?
谢北河腰间忽然感受到一触即离的温度,甚至还没来得做出反应,就已看到楚来将他刚换上的反重力装置电池给抠了下来。
楚来朝那个走远的场务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对他们展示手里的电池。
“刚刚那个人有问题,这些电池没有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