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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走进赌场的休息室时,楚来还有机会逃离这次纷争,那么当她唤醒白昼以后,那个躲在柜子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了。
当逃无可逃的时候,连金指那副暴君的做派都在楚来眼中变得亲切了起来,至少她跟了金指十年,她不会一见面就对自己下杀手。
楚来的机车在道路上越开越快,白昼在后座扣着她肩膀,在频道里一连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方便的话,请调个头送我上船。】
【不方便的话,让我在路边下车可以吗?】
【我的系统在警告,你的机车时速超过路标规定的上限了!】
楚来终于受不了了,回答她:“省点电吧,现在上船就是找死。”
白昼在后面微微探出身子:“既然你知道我需要充电,一定也知道我是仿生人了。仿生人没有死亡这个概念,除非被销毁。”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仿生人才惹上这么多麻烦。
楚来懒得再编一大堆理由骗白昼。
反正她是仿生人,就连她的诞生本身也是一个奇迹,就算把自己这些离奇的经历说给她听,相信她也能接受,可能会因为处理这些信息而宕机一段时间,不过那样也好,楚来乐得清静。
“那艘船上装着一整个仓库的炸药,型号是X90,危险级别为特级。丁寻理也要上那艘船,不想被他抓到,或是被炸成碎片,就安分地跟着我。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时间循环听说过吗?我刚从那艘船上下来,被炸死的。”
后面这半段话果然让白昼宕机了。
楚来通过后视镜看到她的眼睛停止了眨动,瞳孔在运算的过程中缩小,有些像一尊表情惊愕的人类蜡像。
直到前方的路段出现了一段车流,楚来操纵机车减速。
远处是从下城区进入上城区时必经的关卡,每一台进入上城区的车辆都需要在那里经受安保的检查。
楚来的机车进入路旁的车道,前面还有几辆机车在排队。
她侧头环视周围,暂时没见到有可疑的人追上来,方圆一百米的人里最可疑的就是好几分钟还没有眨过一次眼的白昼。
楚来于是擡手在白昼面前晃了晃,示意她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如果你现在没电了,我可没办法扛着你到处跑,有什么要运算的,等找到安全的地方充上电了再说。”
白昼随着她的动作眨眼,原本僵直的脊背稍稍放松:“如果船上有炸药,那些上了船的人怎么办?”
楚来把手伸到机车仪表盘下靠近车坐的地方,随着她按下一个按钮,前盖打开,露出里面的储物空间。
她那个跑路之前收拾出来的双肩包就在其中,楚来翻开包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能遮住人半张脸的头戴式护目镜,镜片是深棕色,从外面看去无法看见佩戴着的脸。
那是她在休息室里翻箱倒柜的时候发现的,金指既然能在休息室里建密道,就不会忘记在里面准备其余逃亡时用得上的东西。
楚来把护目镜递给白昼,示意她戴好,再竖起外套的领子,把下半张脸藏在其中。
白昼一边照做,一边用双眼盯着她,并没有放弃找她索要答案。
楚来把她的护目镜扣好:“其余人怎么办,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我能力有限,救你一个就够费劲的了。”
在这个时候,前方爆发出一阵争执声,打断了白昼对楚来继续的追问。
楚来前面那辆车的车主被叫到路边,安保正在阻挡他往里面闯。
那男人楚来在赌场见过,是某个代理人的下属。
两人曾在赌场后巷停车时就机车养护问题进行过短暂的交流,但当双方的代理人出现后,楚来发现他是自己的同行,便没有再和他联系。
男人此刻正试图推开安保阻拦他的手:“我找我家老板有急事,你先让我进去!”
楚来的机车从他们身旁驶过,来到看守关卡的安保面前。
安保看向楚来和白昼,见她们一个戴着头盔,一个形迹可疑地用护目镜和衣领遮住脸,刚想皱眉盘问,楚来对她摊开手,掌心里是一枚印花筹码。
筹码的制式证明它来自港口赌场,但上面的印花是一只握着骰子的手,尾指被涂黑。
安保看到那枚筹码,露出了然的神情,擡手放行。
被拦在关卡外的男人听到机车引擎的发动声,朝那边看去。
那台车上花花绿绿的贴纸他有印象,他记得车主身份和他一样,也是代理人的下属。
男人一怔,指着楚来扬长而去的背影大喊:“她也是给代理人干活的,也从下城区来,凭什么她能进?”
关卡处的安保嗤笑了一声:“就凭她是金指的人。”-
机车缓速驶入一片别墅区。
这里的隐私性很好,绿化区养护得很不错,一栋栋房子被它们隔开,公共道路上照明装置的光线柔和,路边有一些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着售楼信息与宣传片。
【距离开船还有2小时18分钟,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疏散那些人下船?】
白昼还在惦记着那一船人的安危,楚来却已经没心情拿话哄她了。
按照这个循环里的时间线,今天上午金指才目送她离开。
两人在分别前吵了一架——准确来说是她在忤逆金指,又一次提出了离开的请求,而金指这次没有发火,只是给她看了几笔烂账,说想证明自己翅膀长硬了,就替她把钱要回来。
这和外面传开的说法并不一致。
金指要面子,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占上风,尤其那个人还是她昔日的下属。
出于默契,楚来在离开时没有对旁人说明真相,所有人都以为是金指打算踹掉楚来。
楚来还记得自己走之前对金指放的狠话:“我就算和人赌命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给你当狗。”
“我们要去打架吗?”
身后的白昼忽然开口了。
在楚来没有回应她频道里的问题以后,她腾出了一些内存检测周边的情况。
首先发现的是楚来的心率在加速,握着机车把的手指也在无意识地攥紧。
随后白昼注意到,远处的某间别墅外站了许多人。
她双眼的摄像元件开启放大功能,发现那群人穿着统一的黑衣服,不分性别,要么个子壮实,要么眼神机敏。
楚来的机车没有了刚才飙车时的威风,现在的速度慢得旁人能轻松和它赛跑。
“不是打架,但还不如打一架。”
这句话有点绕,白昼没能理解,但她出于道义安慰楚来:“别担心,我学过格斗课,如果那群人仗着人多欺负我们,至少我能掩护我们逃跑。”
楚来呼出一口气,故意用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说起来,你既然会打架,为什么还能让别人拔走你后颈的芯片?”
白昼顺着她的话检索片刻,后知后觉地说:“奇怪,如果是陌生人,我会在对方有进攻意图的时候开启应急模式,不会轻易地被动陷入休眠模式。”
难不成还是熟人作案?
“你唤醒我的时候,我差点也对你动手了,但你表现得很亲切,看起来对我很熟悉。如果真的有时空循环,倒也可以解释你的态度。”
楚来把猜想的话咽了回去。
以白昼这个防备心,估计谁都能轻松和她混成熟人。
楚来把车停在路边,转身问白昼:“你身上是不是带着金条?还有别的东西吗?那种能证明你来自C区的信物也行,总之给我一点Q14没有的稀罕货。”
白昼一怔:“我身上的组件,放在Q14都算稀罕货。”
楚来把头盔挡风屏撤除,露出她的眼睛,眼白很干净,瞳孔在路灯的映照下是浅棕色,随着她转头的动作上翻。
白昼不解:“这个动作是翻白眼。我说错了什么吗?”
楚来已经能听到不远处那群金指下属的谈话与嬉笑声了。
这里是鹰眼的别墅,在她与鹰眼的打赌结束后,根据公证的文件,这栋别墅被转到金指名下。
她的预测很准确。
在从鹰眼那里获得大笔财产之后,金指最先做的必定是前往自己的新领地巡视一圈,并且用这个机会对她的心腹颁发奖赏,巩固他们的忠诚。
给金指当心腹,就是做一条在她手底下抢肉吃的狗。
因此她的下属们最多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却很少不在背后明争暗斗。
一想到自己稍后要从这群人面前经过,在奚落与嘲讽中请求那个熟识的打手帮忙传话,楚来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朝白昼摊手:“就金条吧,硬通货拿来求人很合适。我总不能真的把你给拆了。现在这么走进去,我还得祈祷他们不会拆了我。”
白昼背过身去,像从外套内兜掏东西一样伸手。
机械音很轻地响了两下,当她再转身时,手里真的多了一块巴掌大的金条。
楚来眯起眼,借着路边的灯光看见上面还印着编码。
“这上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白昼凑过去:“是发行银行的编码。”
楚来看清开头的字母是A,松了口气:“A区C区差别不大,歪打正着,这也算个有用的证明。”
“哟,这不是楚来吗?”
远处不知是谁发现了楚来。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语气看似亲昵,却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楚来握紧那块金条,摘下头盔,叮嘱白昼:“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会随便动你。”
白昼困惑却识趣地跟了过去。
楚来笑眯眯地上前,擡手和他们打招呼,视线在人群中巡视,却没找到和她熟识的那位打手。
这令她心里一沉,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
“晚上好啊,我回来了。”
刚刚喊她的是一个光头男,此刻他毫不掩饰脸上嘲讽的表情:“怎么?赢了那么大一笔钱不够你花,又回来抱老板的大腿了?”
楚来靠和鹰眼赌命赚了一百万的消息早就在众人之间传开了,这群人没有一个不嫉妒的,好在一同传来的还有金指把她给踹走的消息。
楚来聪明伶俐,很会看眼色,除了有时候不服管,几乎是个完美的下属。
金指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几个,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大家都猜金指会提拔楚来。
好在最后并没有,而且她在金指身边被排挤得越来越远。
当得知金指赶走了楚来以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并且各自在背后揣测其中的原因。
现在她腆着脸找上门来,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
光头男一开口,人群里响起附和的哄笑声。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趁着老板没发火快滚吧,等会儿把猎隼的人招过来,还要我们给你收拾烂摊子!”
“就是,快点走,别坏了老板今晚的心情。”
楚来仍旧挂着笑脸,对那些话充耳不闻,她迎着众人嘲讽的眼神开口:“我找老板,有没有谁替我进去给她通报一声?”
光头男走到楚来面前,他擡手,从嘴里取出一块嚼了很久的口香糖。
这里不像脏乱的下城区,别墅区内的街道卫生维护得很好,他正愁没地方扔垃圾。
“把这东西吃下去,我去替你通报老板。”
路灯照下来,他眼中明晃晃的恶意让人作呕。
白昼站在楚来身后,握紧拳头。
她的程序从未设置过主动进攻的口令,但体内无序的数据群波动让她想做些什么打破这令人不适的场景。
白昼刚往前走了一步,楚来擡手,拦住了她。
光头男这才注意到白昼。
他偏头上下打量她一眼,嗤笑:“怎么,你要替她吃?我可告诉你,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着她混,最后当心她把你给卖了。”
楚来望着光头男的眼睛,心想如果这次循环最终也是死局,自己一定要在临死前开枪把他带走。
她朝光头男摊手:“给我。”
周围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光头男发出很恶心的笑声,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拈着那块口香糖递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中,光头男的头偏到一旁。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回正脑袋,脸上愤怒的表情刚开始蓄积,就在看清来人以后哑了火。
路灯下,他脸上的掌印分明,尾指那一块印迹格外深。
金指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自己刚才扇他的那只手。
身为代理人,需要经常出入大场合,与客户打交道,可以在她脸上看出保养过的痕迹,但那些眼角与嘴边的皱纹依旧保留着。
她的头发盘成一个很紧的发髻,穿着一套得体的西装,那块擦拭她手的手绢就是从西装外套的兜里拿出来的。
金指擦完手,把手绢往旁边递,鸦雀无声的人群里站出一个身影,替她接过。
是那个与楚来熟识的打手——刚才她不见踪影,想必是去给金指报信了。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吵吵闹闹,丢的是我的脸。”
金指训斥的声音不大,用词也不严厉。
但那个光头男已经深深地低下头去,如果不是正站在外面,估计他会直接跪在地上。
“老板,我错了。”
光头男的声音细如蚊呐,尽管嘴上认错,心里却惶恐无比,不知道自己为何惹了金指不高兴。
金指不再看他,微微侧头。
余光里,楚来和一个没见过的女人正站在一旁。
那人看上去情商不高,在这种场合下还试图擡手无声地鼓掌,被楚来按住。
“今晚庆功宴你不要去了,等结束以后再来,他们吃剩的垃圾我给你留着,用嘴叼起来一样一样收拾干净。”
金指这些话是对光头男说的,随后她径直往别墅走,人群分成两拨,给她让出一条道。
走出去好几步了,楚来仍站在原地,金指没回头,只提高了音量。
“不是要见我吗?”
楚来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和白昼一起穿过人群,在众人的注视下跟着金指走入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