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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 正文 第31章

    徐凤慜一行前往西凉,盛夏疏忽过去,下了两场雨,天气便逐渐转凉,秋收到来。

    虞眆在州府各县走了一圈,今年风调雨顺,粮食顺利入了仓。天气凉下来,虞冯开始忙着修西凉之间的防御城墙。

    一月之后,徐风慜一行离开西凉,回京。

    黄宗尚并朝廷急旨,一并送往雍州府,虞昉皆置之不理。

    京城一到中秋节前便格外热闹,赏花赏月游园,各种宴席不断。

    今年景元帝亲自主持宫宴,姚太后仍在行苑未归,他一向孝道,亲自领了太医前去给姚太后请安,把平安脉。

    行苑位于京城南郊,南山山势平缓,行苑沿着地势而建,飞檐楼阁在葱茏的花木中露出一角,山泉叮咚,伴着鸟儿的清脆鸣叫,一走近,便觉着烦恼顿消。

    姚太后住在听风堂,从窗棂往外望去,正对着的是山下如明镜般的湖泊。

    “娘娘,陛下到了山下。”伺候多年的黄嬷嬷,拿了件薄夹衫披在太后肩上,劝道:“娘娘,外面湿气重,容老奴关上窗吧。”

    昨晚半夜下了雨,到早间方停。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屋顶瓦片上,太后睡眠浅,到雨停后放再小歇了片刻。

    雨后山上凉爽,姚太后身子弱,黄嬷嬷担心她着凉,小炉上还熬煮着驱寒的姜汤。

    姚太后转身回去榻上坐下,黄嬷嬷上前拉下了窗棂,回到小炉便坐着,守着罐子里的姜汤。

    没一会,外面传来宫女内侍请安的声音,黄嬷嬷忙起身,迎到了门口,扬起笑曲膝见礼,“陛下来了,娘娘在等着陛下呐。”亲自打起了门帘。

    黄嬷嬷是姚太后身边的老人,景元帝唔了声,颔首点头算是回了礼,擡腿进屋。

    太医紧随其后,与景元帝一道上前请安。景元帝擡手见礼,仔细打量着姚太后的脸色,关切地道:“阿娘瘦了。”

    姚太后擡手,“我身子还好。快过来坐。”

    景元帝指着太医道:“我领了太医前来给阿娘瞧瞧,定要亲自听着,见着,方能安心。”

    姚太后知道自己的身子,到了行苑以后,她身子比以前要轻便,远胜在宫中时。

    既是景元帝的一片孝心,有太医在,姚太后便没拒绝,伸出手来,由太医把了脉。

    太医道:“回太后娘娘,陛下。太后娘娘还是多年来的老毛病,夜里睡得不好,看上去便精力不济。入秋以来,天气转凉,太后娘娘身子弱,要多注意,千万别着了凉。”

    开了几幅滋补滋润的方子。太医便告退。姚太后将方子交给黄嬷嬷,道:“拿去放着吧。”

    景元帝忙走到姚太后身边坐下,道:“太医说阿娘身子弱,既已开了方子,阿娘便须得服药。阿娘可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一忙起来,就借故不吃了。”

    姚太后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怎能怕吃药。倒是你,过年过节时最忙不过,怎地有空来了?”

    “再忙,也要前来给阿娘请安,怎能让阿娘在山上,一个人孤零零的过节。”

    景元帝四下打量着屋子,半晌后道:“阿娘这里,跟雪洞佛堂般,太过冷清。”

    “我不喜那些摆设,屋子越宽敞越好,只塌几桌椅便已足够,其余的反而碍眼,怎地就冷清如佛堂了。”

    姚太后皱了皱眉,道:“你朝政繁忙,等下早些用午膳,用完你早些回去。路上慢一些,别着急忙慌赶,稳妥为上。”

    “阿娘,我才来,你就赶我走。”景元帝抱怨了句,如幼时那般,疲赖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往她肩膀边一倒,作势不起了。

    姚太后心到底软了软,拍了拍他的手,嗔怪地道:“快些坐好,仔细被人看了去,笑话你。”

    “我在阿娘面前承欢膝下,谁敢笑话我?”

    景元帝说得义正言辞,到底坐了起来,神色欲言又止。

    “怎地了?”姚太后知道他有话说,却碍于情面不好开口,便温声询问。

    “阿娘,朝政上的事情,你可都曾听过?”景元帝犹豫了下,问道。

    姚太后道:“外面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外面不知道的,我皆没过问。”

    景元帝清楚姚太后,她不屑在自己面前撒谎,说没打听,便定是没打听。

    “我提拔了沈甾徐凤慜,阿娘觉着他们如何?”景元帝忐忑问道。

    姚太后不客气道:“沈甾性情迂腐了些,欠缺圆滑,不过,他尚有几分真本事。徐凤慜他自视甚高,自以为才情过人,风雅,实则是废物,好比那镶了金边的牛粪堆。”

    景元帝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神色变得尴尬起来,道:“阿娘真是,我与徐凤慜一向交好,以前阿娘没拦着我,如今怎地如此不待见他了?”

    “以前你与他只谈诗论道,他跟在你身边,就是个逗趣的请客,我何须拦着?如今你提拔他为给事中,出使西梁,他就藏不住了。严宗的二儿子是傻子,傻子在府里不出门便没事,出门的话,严宗有个傻儿子的事情,便世人皆知。”

    姚太后神色平静,不急不缓说着,“你问我,我便如实回答你。大楚是你的江山,你爱如何便如何,我不会再干涉。”

    景元帝的脸逐渐泛白,难过地垂下了头,道:“阿娘,我真有这般差劲?派使节出使西梁,我也做错了?”

    当时景元帝做出各种措施的时候,姚太后虽避在行苑,依旧很快便得知了。

    她恨不得马上回宫,将他劈头盖脸大骂一气。最终,她还是忍了下去。

    当政理事没那般简单,他亲自体会过,才知晓里面的艰辛,不易。

    再说景元帝主政,她在旁边指手画脚,依然还如以前那般,一切都依靠着她且不提,他只贪图享受,还埋怨她只看重权势。

    对景元帝失望归失望,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姚太后还是愿意尽心尽力教导他。

    “你的对错与否,还不在于眼前一时,而是以后,接下来的朝局。西梁给他们钱,是大楚给他的赏赐,是主子打赏仆从下人。主子亲自到仆从下人住住去,那便是给仆从下人长脸,贵脚踏贱地。你以为是礼贤下士,实属自降身份。”

    “可是阿娘,只有少数几人反对,其余人都同意了。”景元帝急赤白脸解释。

    姚太后呵呵冷笑:“他们当然同意,他们巴不得你主政,能做出一番政绩,好让我彻底插不上手。主弱臣强,你弱了,他们方有机会。”

    被姚太后不留情面的一通批判,景元帝难堪难受到了极点。

    他恍惚知道自己做错了,来找姚太后,却是想要得到她的夸赞,安慰。

    “你让徐凤慜前去,许了西梁什么?”姚太后问道。

    景元帝含糊了下,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关税上的优待,双方既然通好,西梁同样也该给大楚商人优待。”

    姚太后敏锐道:“何种货物的关税?”

    景元帝默然了下,道:“西梁缺盐,大楚有湖盐,井盐,海盐,各种盐足够多。大楚可向西梁售盐,西梁要少些征税。”

    盐铁茶粮食等,一向不允许对外邦售卖。茶穷人吃不起,利高,后来逐步放开了。

    只其余几样,向来管束得严,景元帝居然答应卖给西梁。

    景元帝解释道:“用盐抵消岁赐,如此一来,无需向百姓征收,摊派,动用内藏库的金,户部也能缓口气。”

    大楚的确不缺盐,用盐抵消岁赐,虽不妥帖,景元帝已经派使节前往,总要给西梁一些好处。

    “雍州府那边,你要看紧了。”姚太后道。

    雍州府之事,景元帝本想听姚太后的意见,他却再也不想提,敷衍了句知道了,“我会催阿昉回京。”

    姚太后见景元帝脸色不大好,知道他心里不舒服,还是多说了几句:“雍州府虞昉迟迟不进京,她以前借口身子不好,一拖就快一年。年纪轻轻,能生一年的病,就该传出病丧的消息了。你重情,别人却不屑一顾。”

    景元帝听得愈发不耐烦,垂下眼睑答了句:“阿昉最重情。”

    姜汤熬煮好了,黄嬷嬷盛到碗里,悄然放在了姚太后的左手边。

    景元帝不喜姜味,此时心情烦躁,便觉着不可忍受,擡手捂鼻,不悦道:“拿走拿走,臭不可闻!”

    黄嬷嬷愣了下,立在那里没动。姚太后看向窗棂外,道:“老黄,端下去吧,等会再给我熬一碗。”

    “是。”黄嬷嬷应声上前端走了姜汤,景元帝还不依,扬声道:“将窗棂也打开,透透气!”

    “陛下!”黄嬷嬷一时情急,刚叫了声,姚太后便打断了她,“老黄,将窗棂打开吧。”

    他来山上请安尽孝,总该体谅他一二,让他这份孝道落了空。

    黄嬷嬷把姜汤碗递给宫女,前打开了窗棂。

    凉风吹进一屋的湿润,黄嬷嬷赶紧再去取了薄锦被,上前搭在了姚太后的膝盖上。

    景元帝晕乎乎的脑子,被风一吹,感到清醒了些。他微闭着眼睛,长长舒了口气,道:“花草树木皆有灵,行苑的花草树木更是吸进了天地灵气,比之宫中远要通透。阿娘住在行苑,也是修行了。”

    姚太后想说什么,终是意兴阑珊,拉了拉锦被,道:“老黄,你去催一催膳房,让他们快一些,陛下用完饭,还要赶回宫去。”

    黄嬷嬷去了膳房,没一会,领着宫女送来了午膳。景元帝没甚胃口,略微吃了几筷子。饭后,景元帝坐着吃了两口茶,姚太后要午睡,他便下山回宫了。

    黄嬷嬷将景元帝送了出门,姚太后没送他,立在窗棂边,望着山下的湖泊。

    风吹过,湖面泛起波澜。

    水本宁静,是风不停止。

    黄嬷嬷折返回来,赶忙关上了窗棂,道:“娘娘且稍等,老奴去端姜汤来。”

    姚太后道:“我累得很,先睡一阵,待起来之后再喝。”

    黄嬷嬷觑着姚太后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在宫中操劳时的疲惫,她暗自叹息一声,伺候姚太后去歇息了。

    景元帝回到宫里,天色已晚,天上飘起了雨。

    内侍撑开伞,举在景元帝的头顶。

    徐凤慜一路写信,急递进宫。

    信中称,虞昉送给了他一把伞。

    景元帝停下脚步,目光发直,盯着内侍手上的乌木伞柄,繁复如花朵盛放开的伞骨,透明的油纸伞面,上面雨珠滚动。

    “滚开!”景元帝擡手挥开内侍的手,直冲进了雨中。

    伞,散。

    她要与他一刀两断了!

    她也如阿娘那般,背叛了他。她忘了他们之间的许诺。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