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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朝汐 正文 第84章

所属书籍: 月明朝汐

    第84章第84章

    马车出了桃林,上御街,一路往东北行。

    稍微打听了一下东北边的净法寺,居然人人都晓得。来往路人随便就能道出几件净法寺近年做下的脍炙人口的大好事。

    譬如说冬日收敛冻饿而死的女子尸骨,给穷苦人家的妇人免费看诊,每月替塔园里安置的女子灵位超度亡魂,人人称赞是“大善之佛寺”,极容易找寻。

    天色将晚,晚霞漫天。金碧辉煌的一座恢弘大寺,早早点起大殿前的十八处大铜灯,映照得周围通亮,隔着大老远就能望见佛寺里的大殿和高塔。

    这是一座只供女眷进入的大寺。几人走到庙前的大香炉处,看到石碑上“男客止步”四个字,自觉地都停步了。只有阮朝汐戴着幕篱走近庙门台阶,两名招待香客的比丘尼领她进了门。

    “我母亲亡故他乡,生前立下遗愿,愿归葬京城。”

    阮朝汐和两位比丘尼提起来意,“我手头有母亲的遗物数件,愿在佛前添加香油,供奉母亲灵位于寺内。”

    类似的事每日都有,两位比丘尼并不意外,领着阮朝汐往清净塔园处走。

    “施主想要供奉令堂的灵位和遗物,还请告知姓氏尊讳,祖籍何处,遗物内容,供奉于几层塔。贫尼等也好记录在案。”

    塔园里处处都是七层佛塔。塔上有铜铃,风一吹,铜铃声响处处。

    阮朝汐打量着周围,刚开口说了句,“我阿娘姓李,祖籍司州檀郡——”

    前头领路的两名比丘尼齐齐停步,露出惊诧神色,互看了一眼。

    “这位小施主,请随我等来。”

    两名比丘尼换了领路方位,竟然穿过了塔院小门,领着一路往后走。

    阮朝汐的脚步停在雄伟敞阔的后殿红漆木门外。

    铜炉香烟缭绕,千手观音金身像在大殿里俯瞰众生。她惊诧打量着雄伟大殿。

    “为何领我要来此处?我无意拜佛,只是前来给我母亲立衣冠冢。”

    “小施主请入殿。”比丘尼合十道,“我寺住持在殿内等候,住持会细问小施主母亲的生平。”

    阮朝汐缓步迈入大殿门槛,脚步声在空旷殿内传荡回音。

    一名身穿住持袈裟的中年妇人站在佛像金身下,背影端庄,头上挽着高髻。

    阮朝汐递过惊讶的一瞥。

    这座大寺的住持,竟然未剃度。而是带发修行的居士。

    住持居士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出声询问,“你母亲李氏,出身檀郡?”

    阮朝汐站在佛像前,双十合十,拜了一拜,“是。”

    “她临终前,叮嘱你回来京城,入净法寺?”

    “并非是母亲遗愿。母亲只是遗愿叶落归根,归葬京城。小女子路上偶遇一位释长生大和尚,大和尚指点明路,引小女子——”

    阮朝汐的话还未说完,佛前立着的住持已经霍然转过身。

    “释长生叫你来?”

    她侧转了身,阮朝汐这才看清这位戴发修行的住持居士的面容。

    高髻上未簪任何饰物,气质卓然,乌黑发间掺杂了少许银丝。

    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但岁月在眼角眉梢刻下了痕迹,紧抿的唇角边落下严肃的法令纹。

    大殿供奉了百盏莲花香油,映照得殿内处处通明。住持居士在灯火下仔细打量阮朝汐被幕篱遮掩的身形。

    严肃的法令纹消散,住持居士向她展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小施主,此处殿中并无他人,可否摘去幕篱,你我也好细细谈论你阿娘的生平。敢问你阿娘姓名,年纪,殁于何处,遗下遗物多少。”

    阮朝汐在空荡大殿里将幕篱摘下,放置身边,从怀里珍重取出包裹了母亲遗物的布包。

    “我阿娘,闺名月香,六年前殁于豫南山林,只遗下半副衣袖,一根木簪……”

    住持居士在她身边的蒲团跪坐下来。

    和她一同翻阅遗物,聆听生平。偶尔擡起视线,往她眉眼精致的面容上转一圈,仔细地打量片刻。听着听着,住持居士逐渐红了眼眶。

    烟灰色的衣袖掩住了眼角。

    “当真……”她忍着发颤的尾音,“是个苦命人。”

    她草草翻阅了遗物,目光再擡起时,眨也不眨盯着阮朝汐的面容细看。

    “这位小施主,从豫州千里赶赴京城,实在辛苦。”

    住持居士红着眼眶,和蔼笑问,“我看小施主面善。敢问贵姓?”

    阮朝汐对这位心善的住持居士心怀好感,冲她微微笑了下,如实相告,“我姓阮。”

    她低头收拾阿娘的遗物,拿布仔细包好,双手递上,“遗物都在这里了,可还有其他需要记录的阿娘生平——”

    擡起眼时,看清面前人的神色,下半句话愕然顿住。

    原本慈爱和善的住持居士,不知何时开始,竟然面色大变,脸色极为难看,唇角的法令纹深深抿起。

    “怎么会……”住持居士咬牙道,“怎么会姓阮!”

    阮朝汐双手递去的布包停在半空,她诧异反问,“为何不能姓阮?”

    原本对话亲善的住持居士,不知为何陡然变了脸,语速急促地追问,“这李氏,当真是你阿娘?你可有别的母亲?”

    阮朝汐惊愕之余,心里升起了少许不悦情绪。

    “李氏当然是我阿娘。”

    阮朝汐想起了莫名其妙被按在头上的“泰山羊氏”,不悦道,“辛苦劳作奔波,多年养育恩情,没齿难忘。除了李氏,我再无第二个母亲。”

    原本对她和蔼可亲、谈笑晏晏的人,三言两语说翻脸便翻脸,她从未遇到过性情如此难测之人,居然还身在佛门修行,更觉得匪夷所思。

    刹那之间,初时的那点亲近心消散了个干净。

    阮朝汐从蒲团上起身,将包裹遗物的布包放在香案上,掂起一支线香,公事公办地问询。

    “多谢住持垂询。佛前供奉的香油钱,信女已经准备了两匹绢帛,不知够供奉几个寒暑?信女会在近日出京,劳烦告知期限。必定如期回来,续上香油。”

    住持居士跪坐在蒲团上,肃穆灰衣包裹下的肩头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刚回来,又要出京?”

    阮朝汐细微地蹙了下眉。素昧平生,问得太多了。

    “专为供奉阿娘而来。事成后便出京。”她简短回答,又问询了一遍,“两匹绢帛,将我阿娘的灵位放置在灵塔高处,不知够供奉几个寒暑?”

    住持居士缓缓站起身来。

    短短几句对话,她的神色已经冷如寒冰,漠然吐出一句话,“李氏不配入灵塔。”

    阮朝汐肩头微微一震。

    她从未想过,专为女子设立的大寺,就连冻死路边的可怜乞丐女子尸体都会代为收敛,行善积德的好名声在京城里处处颂扬,如此仁心佛寺,竟然会拒绝她供奉母亲。

    她大感意外,指节不知不觉紧紧交握在一起。

    “可是供奉的香油钱不够?我阿娘的遗物极少,已经尽在布包里了,并不会占用很多地方。若香油钱不够的话,还请明示——”

    住持居士的视线转向香案上摆放的布包。目光里明明白白露出憎恶。

    “她不配入灵塔。”她伸手拿起香案上摆放的布包,在阮朝汐震惊的视线里,竟然转身掷向殿外。

    “她用过的东西不配入净法寺!来人,把这些脏物扔出佛寺!”

    两三个小沙弥尼从配殿里跑出,捡起散落满地的布包和遗物,撒腿往佛寺大门外奔去。竟然当真听从吩咐,要把所有东西扔出佛寺。

    阮朝汐惊怒交加,脑海嗡一下陷入空白,气息都混乱了。

    住持居士怒气稍歇,再转向她时,却又重新露出了喜悦笑容,换回和蔼语气。

    “小施主,我看你面善,你我算是极为有缘。入京劳顿辛苦,看你消瘦成什么样了,后殿长备着可口素斋,快随我来——”

    不等她说完,阮朝汐直接推开居士伸过来的白皙手腕,弯腰捡起幕篱,转身跟在小沙弥尼的身后往殿外奔。

    她的喉咙发堵,满心如山火岩浆灼烧,沸腾起熊熊愤怒和悲伤。

    “还我!把我阿娘的遗物还我!”

    ——————

    小沙弥尼都是七八岁的女童,跑起来快得很。

    大殿庭院点亮的灯火映亮了门外,知客女尼吃惊地站在门边张望,遗物连同布包乱糟糟地扔在门外的空地。

    阮朝汐奔出去收拾遗物。半幅衣袖是多年旧物了,不堪拉扯,被不知哪个小沙弥尼不知轻重地扯了几下,布料从中间撕裂开一小条。

    旧木簪早有裂痕,今日连摔两次,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阮朝汐屏住呼吸,把两截断簪子捧在手里,心倏然一痛,泪珠掉落地上。

    在远处马车边等候的三人停下交谈,吃惊地盯着这边景象。

    李奕臣反应最快,立刻奔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阮朝汐把母亲的遗物重新收进布包里,仔细擦干了灰尘和泥土,忍着冲到喉咙口的哽咽。

    “这里不是善地。我们走。”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住持居士从后殿一路小跑着追出来,气喘吁吁,高髻散乱,在身后焦急呼唤,“莫走!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置气恼怒!小施主,你我极为有缘,今日才能相见,留步听我细说——你住在何处——”

    阮朝汐戴上幕篱,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京城人多喧闹,在外头不好询问,李奕臣和姜芝闷头赶车,陆适之默默地换回了“陆巧”装扮,坐在车里。

    “到底这么了?可是发生了争执?说来也是个京城大寺,怎会把香客供奉的遗物扔出,如此粗鲁无礼!”

    阮朝汐坐在车里,一声不吭,手臂抱着膝头,把头深深地埋进膝里。

    不论耳边如何问,从头到尾,始终什么也未说。

    车身转弯,广阔桃林又出现在面前了。

    陆适之劝她,“前头快到青台巷了。回去好生歇歇,明日我们去问九郎君,看看京城可有什么修补旧物的铺子,把你阿娘的遗物修补起来。”

    阮朝汐侧过头,视线透过木窗,看向车外落英缤纷的桃林。最后一抹春日余晖照耀在桃林里,游人嬉笑,景致美若画卷。

    她突然起身,“停车。”

    大车原地一个急停,她一手抓着幕篱,一手握着长裙,在陆适之惊讶的眼神里跳下了车,走向桃林深处。

    “阿般!”姜芝焦急地喊,“天快黑了,你回来,明早再去。”

    阮朝汐不回头地说,“不去远处,天黑了就出来。让我静静。”

    暮色逐渐浓重,前来桃林赏景的士子们都往外走,只有阮朝汐一个佩戴幕篱的小娘子往里走。她走过时,处处都有惊异目光。

    再看到不远处停了马车,马车边三位持刀站着的少年部曲,虎视眈眈地盯过来,独自入桃林的显然是春日游玩的小娘子,打量的视线便都收回去了。

    阮朝汐也察觉了周围的打量目光。她起先沿着林中小径走,走着走着,加快脚步偏离了小径,往极少人的小山坡高处走。

    她索性把显眼的黑纱幕篱摘了,纤长身影避入了大片桃树和草丛的浓密阴影里,就像在山中猎兽时那样,气息隐匿,悄无声息地避开附近游人。

    她漫无目的地往桃林深处走。

    疏密有致的草丛遮掩了她的身形,她停在一株盛开的桃树下,周围再无人,她从怀里掏出了布包,轻轻打开。

    断成两截的木簪出现在面前。

    她仔细地拨弄着,借着暗淡暮光,试图把两边拼凑回去。

    但年代久远的旧木,裂口如何拼接也显露出明显的交错痕迹。

    一滴泪落在木簪上,很快以指腹擦去了。

    她一路满怀期望入京,顺利寻找到佛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普度众生的佛寺里遭逢意外,竟然损毁了阿娘的旧物。

    怒火和悲伤交织反复,心神激烈震颤,握着簪子的手指一松,木簪竟然又摔在地上。

    她正好身处在一处小山坡高处,簪子咕噜噜往下滚出去十几尺,停在另一处桃木树下。

    她急忙捞起裙摆,盯着簪子滚落的方向,就要沿着小山坡往下追。然而簪子滚落去了桃树下,树后似乎有人,半截簪子正好滚落在黑色缎面的鞋履边。

    树干背后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地上捡拾起了木簪。

    “哪来的簪子。”有个极为耳熟的清冽嗓音响起,握住木簪的手指拂过断裂口,自言自语道,“摔断了。”

    阮朝汐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脑海里又是嗡然一声,脚步倏然停住了。

    乌黑眸子里难掩震惊,她几乎本能地往旁边一闪,瞬间隐入枝干粗壮的桃树后。胸腔里一颗心脏这时才剧烈地狂跳起来。

    远在司州山中之人,不是一心隐居,无论谁劝都不肯下山的么。

    怎么会……怎么会骤然出现在千里之外,京城的春日桃林里!

    暮光的大片阴影笼罩全身,她隐匿于暗处,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天下如此之大,京城人口数十万,或许是遇到了嗓音相近的男子,这才是更大的可能。

    光线暗淡的小山坡高处,浓密草丛中露出一只充满警惕的漂亮眼睛。

    前方捡拾了木簪的郎君并未察觉她这处的细微动静,人已经从树下坦然露出身影。

    鸦青色的蜀锦广袖袍,玄色袖缘,衣裳深色衬得握簪的手指更加白皙。来人在暮光下露出侧影,那侧影轮廓竟也是她多年看熟的模样。

    春风打着旋儿吹过身侧,吹起树边郎君的衣袂,大袖在风中展开一角,露出展翅玄鸟的织金图案。

    看清来人的瞬间,阮朝汐藏身草丛的呼吸都乱了。她倏然拨开面前的一丛长草,目光直直盯视过去,眼里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撼。

    出现在桃林中的人,分明就是无名山中隐居的那个人。……却又有细微的不同。

    那双她见惯了的形状好看的清幽眸子,时常带着隐约笑意,流光斐然。如今……被一双白纱拢起,遮挡住了。

    双眼不能视物的郎君,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绊到了树根,修长的手扶住身畔木枝。

    右手托举着断簪,脚步停在小山坡下,缓声询问,“可有人失了木簪?”

    小山坡高处,阮朝汐震惊地失去了声音。

    怎会如此!

    她再度被巨大的震惊震憾笼罩了,反而本能地隐入草丛深处,动也不动地观望。荀玄微手中摊开的木簪握紧,缓缓四顾。

    眼睛不能视物,显然在用耳倾听。

    周围没有人应声,他摇摇头,握着木簪,转身就要回去。

    回去时再次踩到树根,又被绊了一下,他擡手去扶树干。但这次却未摸准方向,扶了个空,脚下一个细微踉跄,还好旁边有根横出来的木枝,被他扶住了。

    阮朝汐看在眼里,心弦蓦然揪紧了。然而下一刻,又有疑虑暗自升腾。

    远在司州山里的人,怎么会毫无风声地出现在京城?又恰巧出现在她面前?

    前方的郎君慢慢扶着树干往前走,她隐身在高处草丛中,一动不动。

    桃林里游人不少,大多沿着经年累月踩出的小径行走。荀玄微缓慢走去一条小径附近,眼看要撞树,身侧正好有一位士子经过,随手拦了下。

    “这位兄台小心。生有眼疾,怎么出来没有家人陪伴?”

    阮朝汐安静藏身,耳边听荀玄微的嗓音从容道谢。

    “在下的部曲车马停在东边林外,独自进来散心,似乎走错了方向,久不能出。劳烦兄台指引往东。”

    “哦,那你是走错了。转右行才是东边。”那士子引了正确方位,友人在远处呼唤,匆匆离去。

    草丛间探出一只警惕的乌黑眼睛。

    前方的郎君慢慢扶着树干往前走,起初是正确往东,但人在一处小山坡,脚下起伏不平,走着走着,又偏移了方位,竟然顺着山坡往东南边的僻静处行去,越走越偏。

    阮朝汐快步往山坡上走。两人一个走在山坡上,一个走在山坡下,隔着五六尺距离,不出声地跟随。

    她跟随的脚步极轻,山坡下方的郎君始终未察觉,扶着周围的树,继续缓步往前。

    越走越僻静,野生藤蔓交错挡路,逐渐难以行走。他似乎也察觉不对,自己换了个方位,顺着山坡平缓处往南走,这下更偏了。

    被捡走的木簪还被他握在手里。衣袖随着山风摆动,偶尔从握紧的手掌中露出一小截。

    阮朝汐心里微微一动,往前快走几步,隐身在小山坡高处,眼睛往下盯,随手捡起一块碎石,沿着山坡咕噜噜滚了下去。

    山坡下的郎君侧耳听到了动静,果然停下脚步。但这回滚下去的碎石并未打到他的鞋面,他的脚步只顿了顿,就继续往前。

    因为之前被树根接连绊了两次,他走得极为小心,总会先试探地上有无凸起树根枝蔓,踩实了,再迈下一步。

    阮朝汐侧坐在小山坡高处,带着思索神色,视线缓缓盯住山坡下方的一个浅土坑。

    片刻后,山坡下的人逐渐走近,走的是平缓野径的正中央。那处浅土坑偏离了小径往右半尺,按他的步子,正好从土坑的左侧越过。

    阮朝汐手里掂起另一块碎石,心里估摸着准头,看准时机,往下一撒手。

    碎石咕噜噜滚下了山坡,这回准确地撞到了黑缎鞋面。荀玄微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转向右侧空旷处,似乎在听是不是有人经过。周围寂然无声,他俯下身,再度捡起滚落脚下的物件。

    但这回滚下去的是寻常碎石,他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扔开了。

    就在弯腰捡拾的过程中,缓步往前的方向偏移开一个细微的角度。

    阮朝汐坐在土坡高处,靠在一棵枝干粗壮的桃树背后,透过浓密长草,不出声地盯着。眼看着荀玄微的脚步略往右偏移,依旧缓步往前,离那浅土坑越来越近,三尺,两尺,半尺——

    一脚踩进了土坑。

    人猝不及防,细微地趔趄一下,就往前栽倒。

    身后传来高处跳下的落地声响。

    一只秀气纤长的手从后方伸过来,及时扶住手肘,把人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