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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驯养计划 正文 第73章 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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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驾突然出现在政事堂时,在场所有人惊愕万分。

    政事堂里的十几位重臣,从早晨开始就为一件大事分成几派,吵得剑拔弩张,互相指着鼻子高声怒斥不休,平日里肃静的政事堂吵成了鸭子塘。

    直到圣驾到来,所有声音瞬间消失。

    众臣纷纷上前行礼。

    无数道视线带着惊疑揣测,借着行礼的机会,暗中瞄向越过众人、走向御案高处的天子。

    西阁密室之事,在短短时间里传遍了皇城,无数张口绘声绘色地形容着……

    天子早已疯癫,笃信怪力乱神,在地下密室里藏匿了许多诅咒秘法用途的人骨,还藏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祭祀怪物。

    意外被梅学士发觉后,当场斩杀那祭祀怪物,天子的疯癫狂症发作,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几度自残。

    昨日傍晚林思时去西阁探视,上去时人还正常,下来后却神志恍惚,脚步踉跄,几乎平地跌倒,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

    对着众多询问声音,只丢下一句‘不要上去!’仿佛身后有人追杀般地匆忙离开。

    一夜之间,宫中流言更盛。

    政事堂里,众多疑虑窥探的视线,纷纷落在帝王简单包扎的左臂处。

    自残的说法似乎确有其事。

    但听天子说话的语气沉稳镇定,走路的姿态气定神闲,哪里有半分传说中的疯癫模样!

    “昨日朕人在西阁,林思时上去求见,说政事堂有急事在议。”

    铜鹤吐出缭缭紫烟,洛信原从容登上几级丹墀,在御案龙椅处落座,沉静神色半掩在紫烟里,

    “众卿说说看,在议的是什么急事。”

    殿门又一声响,身穿绛紫白鹤补子官袍的梅望舒缓步从门外进来,神色如常地落座。

    在场众臣看在眼里,又是一惊。

    除了叶昌阁露出明显的激动喜色,其他各位重臣打量片刻,纷纷露出微妙的视线。

    梅学士看起来好得很。

    怎么在传言里,就成了‘不堪刺激,欲跳西阁自尽’?

    众人暗自摇头。

    圣上或许是在西阁下面凿了个密室,暗藏了些东西。

    但普天之下,哪个世家大族家里没有个把密室,没有暗藏些东西。

    怎么宫里的流言就传成这样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哪!

    被点了名的林思时今日也在政事堂。

    自从昨晚上了一次西阁,他神不守舍至今,直到被身侧同僚暗扯了一把衣袖才回过神来,恍惚地起身回禀,

    “臣等在议的,确实是一桩急事……臣等正在议储。”

    洛信原居高临下,视线往下面坐的一圈重臣望去。从叶相开始,程相,六部尚书,三司主卿,还有大宗正为首的几位宗室长辈,众人纷纷点头。

    洛信原完好的右手撑着桌案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轻笑一声,

    “朕才两日没上朝,诸卿又急着议储了?”

    “商议的储君人选是哪家的?总不会还是行宫那边的朕的好侄儿罢?”

    他几步踱到御案前头,锐利的视线往下一一望过去,右相程景懿避开帝王视线,沉默不语。

    视线又落到左相叶昌阁身上。

    叶昌阁起身奏禀,正色道,“行宫废太子意图谋逆,乃是乱臣贼子,他那一脉如何堪为储君!”

    “臣等在议的,乃是按照陛下的属意,在宗室后辈里选拔出来的优异人选。”

    “按朕的属意?”洛信原越听越有趣,笑了声,“朕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属意的人选?”

    叶昌阁大为惊异,“但……老臣查验无误,确实是陛下亲笔,这才开始商议。”说着望向程景懿,“程相,陛下那张亲笔呢?”

    程景懿依旧默不作声,从袖中掏出一张仔细折好的方方正正的薄纸,双手奉上。

    苏怀忠从丹墀上几步下来,捧着那张薄纸,奉给御前。

    洛信原接过那张薄纸,随意打开,一眼扫过——

    居然真的是他亲笔。

    三四日前,他根据密报线索,在书房里列出一张宗室后辈子嗣的名单。

    按照宗亲血脉远近,在纸上列出了二十几个男孩儿的名字,又详细写了生辰八字,母家出身,性情喜好。

    那日写好之后,他端详着字迹密密麻麻的名单,突然觉得好笑。

    自己才二十有一,雪卿也只有二十七岁,两人正值大好年华,人生有大把更重要的事做,何必着急盘算起百年后的后嗣之事。

    他先是划去了十岁以上的男孩儿名字,又划去了五岁以上的男孩儿,最后索性把字纸揉成一团,直接扔进了纸篓。

    没想到被他随手扔出去的字纸没有进火盆,却出现在政事堂里。揉皱的纸张被仔细摊平,郑重其事地摆放在重臣们的面前。

    更为奇妙的是,这张名单中间,出现了一个本不应存在的红圈。

    有人以朱笔圈起了一个名字。

    洛信原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唇边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意,缓缓念出:

    “洛怀逸。”

    “朕的另一位皇叔,平王之嫡五子。年方四岁,生性聪颖,敏而好学。”

    宗室里辈分最长的大宗正坐不住了,颤巍巍起身回禀,

    “怀逸这个孩子,老臣是见过几次的。确实极为聪明伶俐,见过的人无不交口称赞。陛下慧眼如炬,选中了这个孩子,是怀逸,也是平王府天大的福气。”

    洛信原笑了笑,“有意思。”

    他踱步走回御案后坐下,思索了片刻,“平王府的小怀逸,逢年过节宫宴时朕见过几面。确实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不只是大宗正,在座的重臣们纷纷松了口气。

    圣上迟迟不肯大婚,朝中为了储君人选争执已久,甚至隐隐分出了几个派系。

    如今听圣上的意思,似乎即将确定储君人选。

    平王府嫡五子,元和帝的堂侄。平王此人处事低调,素日默默无闻,从不卷入任何争端,自然不会像废太子那样招惹满身麻烦。

    如果由平王一脉入主东宫,平定了朝野争端,倒也是一桩好事……

    众人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御案后的元和帝话锋一转,

    “孩子是不错,”洛信原的指尖抚摸着富丽堂皇的织金龙椅扶手,叹息道,“可惜他爹不行。”

    在众人的瞠目注视下,洛信原唤进齐正衡,当场吩咐下去,

    “即刻领兵出宫,围了平王府,把平王拿下。”

    他把名单递给齐正衡,慢条斯理道,“拿着这张名单,去问一问朕的好皇叔,朕怎么不记得自己拿朱笔圈了他儿子的名字?”

    “当面转告平王一句,他心太急了。下次动手之前,不要听信流言,要当面确认,等朕真的疯癫了才好动手。”

    他擡手点了点那名单,“像这次这样,名单回到朕手里,当着众臣的面捅出来,多难看。”

    直到齐正衡领命出去,在座的诸位重臣连带着几位宗室皇亲才反应过来。

    大宗正颤声欲阻止,“陛下,这……这……前些天才围了代王府,今日只凭着一张字纸,又、又派兵围平王府。”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陛下!陛下三思!”

    自从进殿来后、始终一言不发的梅望舒,这时才首度开口。

    “好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宗正身为人臣,理应把这句话当面说给平王听。”

    “陛下宽仁对下,平王身为宗亲皇族,已经坐享富贵荣华,为何得陇望蜀,偏偏要用尽手段,矫诏议储,意图谋位?”

    ‘矫诏议储,意图谋位’八个字回荡在空旷殿室里,平淡话语里暗藏石破天惊。

    殿里诸臣齐齐闭了嘴。

    目送着齐正衡领命出去点兵,再也没有一个人试图劝阻。

    落针可闻的政事堂里,洛信原笑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着的梅望舒,继续往下说道,

    “有人代朕做主,拿朱笔圈了平王嫡五子的名字。这人手眼通天,朕猜想他或许买通了紫宸殿里的宫人,才弄来那张被朕废弃的名单。”

    “至于拿着这张名单议储的在座各位么……或许知情;或许不知情。”

    “各位都是朕的肱股重臣,朕不愿多加揣测。各位不妨留在此地,端坐避嫌,朕即刻命人查问紫宸殿值守宫人。查出端倪后,各位便可离去。”

    说到这里,洛信原扬声吩咐传进周玄玉。

    周玄玉自从领了四品御前副都指挥使的头衔,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暗事,从未进过政事堂,此时跪倒在御前听命,领的居然是堂堂正正的差事,神色间透出掩饰不出的惊愕。

    坐着喝茶的梅望舒也擡起低垂的眸光,若有所思扫过政事堂里的周玄玉,又瞄了眼御案后坐着的龙袍天子。

    似乎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洛信原神色不动,又吩咐了一遍,

    “周玄玉,你向来观察细致,擅长顺藤摸瓜,朕才把查问紫宸殿宫人的差事给你。你可有把握筛出人选,今日问出口供?”

    周玄玉激动万分,立下军令状,“臣定不辱使命!”

    ————

    周玄玉领命离开之后,满座重臣坐在殿里,得了君王‘端坐避嫌’四个字,每个人手里捧了个茶杯,各自沉默坐着喝茶,谁也不敢擅自离开。

    苏怀忠赶紧传话给御膳房,给在场各位大人们准备膳食瓜果。

    洛信原自己倒是不留,起身擡脚便走。

    出殿前传召了梅望舒。

    “矫诏议储之事,梅学士从头到尾没掺和,过来随驾罢。”

    传召了步辇,两人还是原路回西阁。

    “周玄玉手脚再快,挨个审问下来,至少也得一两日。”

    沿着步道缓步上西阁,推开木门,呼啸山风迎面刮来,山下聚集的暑气瞬间散尽。

    洛信原站在门边,黑黝黝的眸光转回去,盯住身后跟随的人,目光幽亮灼灼,言语意有所指,

    “你我不必耗在政事堂。大好夏日,我们可以做些更要紧的事……”

    梅望舒点头赞同,“陛下说得即是。”从他身侧绕了过去,拉响窗边铜铃丝绦,唤来当值宫人。

    “邢医官还在西阁歇着?请他上来。”她吩咐下去,“陛下手臂伤得厉害,需得换药。”

    洛信原:“……”

    梅望舒沐浴完毕,换了身干爽衣袍出来时,身穿石青色医官袍子的邢以宁,坐在靠窗榻边的红木墩子上,正在换药。

    她一眼看过去,都能看出邢以宁下手不轻,洛信原袒露出左臂伤口,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眸子转向窗外盯着,硬挺着一声不吭。

    “陛下见谅,”邢以宁嘀咕着,“臣可不是公报私仇。实在是陛下给自己的两刀下手太狠,天气又热,伤口黏在白纱布上,用力才能撕下来。”

    梅望舒走过去坐下,只在旁边看着伤口血肉模糊的惨状,就觉得心惊。

    “邢以宁,下手还是轻些。”她轻声道,“若是因为之前的事,你心里不解气,让陛下给你写封手书,赔罪致歉可好。”

    洛信原的视线从窗外转回来,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得了吧。”邢以宁自己拒绝了,“下官只有一个脑袋,可不敢讨陛下的赔罪书。——好了。”

    他这回用了剪刀,终于把黏在伤口的白布解下,熟练地开始上药包扎,嘴里不忘和梅望舒唠叨着,

    “下官实话实话,经历了这遭,宫里御医的职位,下官是当够了。今天是梅学士召下官,下官听命过来了。下次陛下的伤口处理,还是另请高明吧。那个欧阳医官的医术不错,叫他来绰绰有余。”

    梅望舒沉吟着道,“你若是心有去意,我也不好留你……”

    “宫里再留半年。”洛信原开口道,“不必管朕这边,专心照料雪卿身上的寒症,把入骨的寒毒尽力拔除。半年后,赠黄金千两,送你去江南开医馆。”

    邢以宁看看梅望舒,低头思虑片刻,最后点了头。

    邢以宁告退后,洛信原随意捂着受伤的左臂,站起身来。

    梅望舒皱眉拦他,“才包好的伤口,不好好歇着,又赶着站起来做什么。”

    “刚才看你发尾的水滴滴答答,心里就想着做一件事,偏偏那邢以宁半天不走。”

    洛信原愉悦地拿过一块大布巾,把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抓在手里,用布巾擦拭起来,

    “从前雪卿在宫里留宿,头几年时,晚上都是拆了发髻睡觉。那时候我还小,每次见你这头乌发光亮如瀑地披散下来,一直想伸手摸一摸,想了许多年都不敢。”

    他细细地擦拭着缎子般柔软顺滑的乌发,“如今终于能抓在手里了。”

    梅望舒无言以对。

    那时候他才多大,十二?十三?在自己的眼里,个头还没自己高的瘦弱小少年,华贵衣裳下面藏着新旧伤疤,睡觉都要蜷起来睡,是个十足惹人怜爱的可怜男孩儿。

    从那时候,他就开始肖想摸自己的头发了?

    她默了默,反手去抓发尾,试图把长发捞回来。

    哪里捞的回来。

    反倒连修长白皙的手指也被抓过去亲了亲。

    “那么小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雪卿会不会觉得我很坏,会不会怕我。”洛信原俯身过去,撩起脸颊侧边的乌发,亲了亲白玉般的耳垂。

    梅望舒擡手挡了下,却连手掌都被细细密密地吻了上来,掌心痒得缩起。

    “早和你说过了,”她控制着声音平稳,“直白袒露的心底的坏,吓不到我。更何况你……当年这点小心思,还谈不上坏……啊……”

    削葱般的指尖被一口叼住了,尖尖的犬齿坏心眼地在敏感的指尖处来回厮磨。

    “你不怕,我就放心了。”洛信原终于放开了指尖,又凑过去不轻不重地咬耳垂。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脖颈,眸光幽暗,眼看着洁白的肌肤浮起一层淡淡晕红。

    低沉嗓音里带了笑,“雪卿受得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