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8岁的莫向晚，想rua◎
一觉起来,上铺仍是一片昏暗。
甄巧向旁边转头，看到微弱的日光从遮阳帘的网孔透入。
张芹桦早已起床，坐在走廊的小折叠凳上,一边吹着保温杯里的热水，一边若有所思地欣赏外面的景色。
甄巧拿起手机,翻身下了铺,穿上运动鞋。
马上就到S市了。
窗外那些平房的模样，一望无际的绿油油平原,甄巧都记得。她早已无数次往返与家乡与S市之间。
“妈，你起得真早。”甄巧蹑手蹑脚走到妈妈的身边。
“睡不着,兴奋。”
甄巧挺能理解妈妈。
虽然她不记得来报到时究竟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但她看着妈妈兴奋后留下的黑眼圈,竟也想起了一点。
甄巧坐到妈妈对面，胳膊肘靠到小桌板边沿,百无聊赖得惬意。
张芹桦拿起腰包，掏出两个盼盼小面包,递过来。
甄巧撕开,边吃边问：“妈,如果我将来就当个老师,你会觉得太浪费了吗？”
她突然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大学都没上呢，就考虑上班了？你这孩子眼光实在过于长远了哈。”
“我就是……做个假设。”甄巧有些心虚。
张芹桦点点头：“老师，教书育人，好啊！多伟大的职业,怎么会浪费呢？”
甄巧知道,她一定误解成中小学老师了,于是补充道：“大学老师。”
张芹桦笑眯眯道：“大学老师,更好啊！在学校做研究,不仅教书育人，还能为咱社会做贡献。”
“可大学老师做的那些研究，大部分都没什么用，都是混论文混指标的。厉害的学生也是他们本来就厉害，跟课堂没什么关系。”甄巧低下头，嘴角勾起自嘲的笑。
“怎么能这么说呢，”张芹桦瞪了她一眼，“有一点儿用也是用！”
有一点儿用也是用。
这句话直击心灵。或许……我也干出过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吧，甄巧想。
张芹桦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你将来当什么，都是妈的骄傲。”
甄巧咽下最后一口小面包，心里越来越暖。
“真的？”
“真的。”
“那当无业游民呢？”
“滚边儿去。”
太阳从天边升起，一轮温暖的黄色映入瞳孔，照得妈妈年轻的脸庞金灿灿的。
这一次，莫向晚依旧可能会死，在九年后的9月22日。
这一次，许多并肩前行的伙伴们都已经消失，在很远的未来等待自己。
但甄巧不怕了。
自从见到爸爸，和妈妈聊聊天后，她便满怀着希望。她同时记得他们过去与未来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得难以置信。
她看到爸爸离去时的满腔热血。
她看到妈妈第一次去S市时的幸福。
这是一切都没发生的2014年，一切皆有可能的2014年。
甄巧迫不及待地想到华大。
她要看看曾经的同学们，看看18岁的天才小博士——以及曾以为再也无法返回的青春。
**
这就是2014年的华安大学。
不光是整座城市，甚至全国都处于飞速发展的剧变之中，到处都是基建，到处都是希望。
至少大家还不知道，明年房价会再涨一波。
甄巧不知道录取通知书搁在了哪个文件袋里，足足找了五分钟，又被妈妈批了一句大马哈。
好不容易给门卫展示录取通知书时，甄巧熟悉又陌生。
这个门卫大叔虽然在她常出入的南2门，却是基本完全陌生的面孔。不过门卫这类岗位人员流动挺大，都过去九年了，当然不会是同一批人。
包括踏进校园的那一刻，甄巧也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奇怪，明明前天还在校园里，和莫向晚散过步，怎么会觉得校园陌生呢？
“好学校就是不一样啊，连花都开得这么漂亮！”张芹桦活脱脱刘姥姥进大观园，拿着相机左拍右拍，怎么都拍不够。
您这就纯属心理作用了，咱家那边的花也好看，甄巧默默哭笑不得。
张芹桦照完一张游客照，注意到了另一边的骚动。
“哎，一群人围那儿干什么呢？看看去，看看去。”
甄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边聚了一群学生。
她没有看热闹的习惯，无奈母上大人无热闹不欢。
母女俩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箱，围了过去。
走近的那一刹，死去的记忆复活，甄巧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家围在这里干什么了。
他们在取快递，仅此而已。
旧学生活动中心背后，是一条专门提供取快递服务的街道，当然因为过于脏乱差，在19年就拆了重建了。
到处都是堆积的纸盒子纸箱子，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边核对物品，一边吆喝单号。
左侧有韵达，中间有申通中通，右边是圆通百汇，个个前面排起了长龙；只有高贵的顺丰，挺在深处蓝色的小棚子里，前面人烟稀少。
人处在变化之中，就会对周遭的变化一无所知；只有跳脱出来，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样的巨变。
甄巧这才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取快递都要到这条街上来去，一下雨路上全是泥。
直到17年的时候，阿里垄断全国，学校才得到资金，在西区修建了一座专门的快递站。
怀念。
快递街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历史了。
记得刚下课时的高峰期，取快递的队伍直排了五十米长，若下午有课，饭都来不及吃。
当然，还是后来新建的快递中心好，都不用怎么排队，快递也从来不会丢——
这条街毕竟还是一个时代。
“在这儿取快递哦？以后缺什么了你自己买，就在这儿取，真挺方便的。”张芹桦两眼放光。
是了，对于那时的人来说，这条快递街已经很先进了，就和刚出现的3G网速一样。
甄巧微笑。
“确实方便，就是希望到时候不要排这么长的队。”
“安排好时间，避开高峰期。”
“大家都是一个时间下课，怎么避？”
“那你就早起，大学要管好自己，不能睡懒觉。”
“……”
妈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时间说早也早，说不早也不早。
随着时间推移，操场报道处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在张芹桦的要挟下，甄巧不得已先去了报道处。
周围全是青春洋溢的面孔。
女生们统一扎着马尾辫，将高中生的良好传统带到了大学；男生们个个黑框眼镜戴起，身穿格子衫和纯色T恤，看起来都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甄巧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他们是谁。
那是黄燕艳，那是团支书，那时学委，那是奶茶哥……她都快忘记，班里的同学们刚上大学时是什么模样了。
“同学你好，录取通知书。”
甄巧收回思绪，将录取通知书递过去，拿起笔就打算签字。
“你的名字真特别，甄巧。”
等等，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
甄巧错愕地擡头，看到了桌子后侧坐着的人的面孔。这不是行政处的杨惠羽老师吗！
“杨老师……”
桌子对面的女生很意外：“哎？你怎么知道我姓杨？”
甄巧一时间笑得有些尴尬。
她大脑飞速运转，瞥了一眼杨惠羽胸前的挂牌：“你胸牌上有。”
“哦哦，”杨惠羽松了口气，“不过我不是老师，叫我学姐吧。”
学姐？
紧接着甄巧才反应过来，杨老师读完硕士后就留校当了行政老师，她硕士也是华大的。
算下来……现在的杨老师应该在读研究生一年级。
“学姐好。”甄巧连忙改口，毕恭毕敬。
杨老师，不，现在的杨惠羽学姐笑笑，递来了个新生大礼包。
“欢迎来到设计学院。”
“谢谢。”甄巧双手接过，仍下意识尊重每一个人。
转身离去时，她的目光在学姐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她知道未来的杨老师是什么样子，因此看到眼前人的模样时，更加感慨万千。
杨老师快三十的时候怀了孕，生完孩子后黑眼圈就没消下去过，头发也少得可怜。然后又因为老公出轨离婚，她天天发愁，眼神永远黯淡无光，充满疲惫之感。
果然还是当学生好。
现在的杨学姐脸颊白白嫩嫩，眼里全是光。说不定现在的杨学姐根本就没想过，以后就留在学校当个普普通通的行政老师。
如果……
如果能在三年之后对杨惠羽说，不要当行政老师，不要盲目嫁人呢？
这个念头也仅仅在甄巧脑海里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被否定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管怎样都是生活；大家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大冤种。
“我让他带你去车站吧？”杨惠羽指了指身后一高个子男生。
甄巧坐过无数次校园巴士，清楚地知道每一个车站在哪里。距离大操场最近的，当然是图书馆楼东门的车站。
于是她笑笑：“不用了，谢谢！”
“好吧，路上小心。”
甄巧离开报道处，这才意识到妈妈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
张芹桦一脸复杂。
甄巧心虚，难道妈妈看出来了什么？
只见张芹桦突然竖起大拇指：“真不错，巧你个自来熟，妈妈放心！”
甄巧长舒一口气，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其实我只是认识她们好几年了而已，这句话她当然说不出口。
这时她突然想起，莫向晚也是今年入学。
不过和自己不一样，他是博士生，应该和本科生报道时间不一样的。
甄巧便打算先专心致志享受校园生活，等莫向晚也开学了，再挖掘日后调查的蛛丝马迹。
不过，她还是习惯性寻找了“外国语学院”的影子。
外院的新生报道处离得不远，旁边架了个大大的易拉宝，上面经典地用十种不同的语言写了“欢迎”一词。
“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张芹桦好奇地走到她身边，也顺着她张望的方向看过去，“哎呀，小莫啊！”
甄巧一愣。
再定睛一看，还真是，站在外院本科生迎新摊位前的，不是莫向晚是谁？看来妈妈的眼神还是比自己好。
也不能全怪眼神，毕竟18岁的莫向晚，整个人还是和27岁的他有点区别的，尤其是气质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梦回校庆日，那一天，莫向晚也是这样站在摊位后，冲摊位前一帮迷妹们无奈微笑的。
不用问，也能猜出个大概。
外国语学院男生很少，有什么苦活累活，老师们都会率先想到了为数不多的男生，而莫向晚当然也算其中之一，虽然他的身形比女生们还要纤瘦。
“快去和他打个招呼！”张芹桦比女儿还激动上千百倍，差点跳起来。
你这么激动你去呗，甄巧莫名有点逆反心理。说实话，每每看到中年妇女都这么喜欢莫向晚，她都有点吃醋。
不过她毕竟是心理年龄28岁的大人了（如果穿越的时间也算年龄增长），怄气也不会表现出来。
“好，走。”
母女俩拖着行李箱，穿越叽叽喳喳的人群，来到了外院报道处旁。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在看清楚那人的脸后，有那么一瞬间，甄巧甚至以为自己低血糖了。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莫向晚了。
那是实实在在的、18岁的他。
穿着一件黑色的Polo领T恤，上面唯一的logo是“Nike”，下身那件灰色的五分裤毫无特色。深栗色的头发卷得厉害，长相没什么变化，却明显稚气未脱，那双日后越发沉稳的深邃大眼睛中，此刻竟能看出一丝嚣张跋扈来。
大约是在核对表格的缘故，他还戴着眼镜，不过是呆板的黑框眼镜。
甄巧有点想笑。
她已经不记得，这家伙曾经看起来这么直男。要不是他长得帅，就真的要泯然众人了。
“可以先去宿舍楼办理入住，收拾一下行李，下午四点前到外院楼注册就行。”莫向晚将新生礼包递去，收回签到表。
那小学妹甜甜地冲他笑：“学长，你叫什么呀？”
“莫向晚。”
小学妹道别之后，跑回家长那里，手舞足蹈地和爸爸讲述刚才报道时的奇遇。
“他真的好帅呀，要是外院的学长都是这样就好了。”
“看人要看内在！”她爸爸又开始趁机教育，“你要为他的学识和气质折服，不能这么肤浅。”
不，他就是长得帅，您家女儿才会被吸引，一旁的甄巧默默吐槽。
“唔唔。”小学妹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不是说他博士生吗？能考上博士的都厉害着呢，他一定非常优秀，你也要像哥哥一样，好好学习。”
他那个程度已经不是努力可以弥补的了，要靠天赋，甄巧的吐槽梅开二度。
经历了魔鬼般的高三，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的小学妹悻悻离去。她这才反应过来，高考只是学习之路开始，之后又要苦读寒窗四载了。
看到那小学妹的模样，甄巧终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暑假玩疯了，回来后第一个学期，差点没学死。
现在，外院报道处前空空如也。
本来外院人少，每届招进来的学生才一百来个；现在刚刚上午，大部分新生还没到达。
天气炎热，莫向晚用手背抹抹下颌上的汗，从旁边那摞资料中抽出一本外文书，开始阅读。
吾辈楷模，工作时也抽空学习。
甄巧默默在心里鼓掌，悄悄走上前去，偷瞄一眼封皮，果然又是看不懂的题目。
【TowardaCognitiveSemantics:ConceptStructuringSystems（认知语义学）】
大概是语言学专业教材吧。
这家伙刚分流两年就提前毕业了，应该还没怎么接触过语言学。
“小摩托！”甄巧凑到他身边，喊了一句。
莫向晚肩膀僵硬了一下，转头看清来者何人后，蹙起眉头。
“你叫我什么？”
“我叫什么你答应什么。”
莫向晚合上书，从座位上站起：“叫我‘大猪头’不行。”
“还生气呢？”
“以为我跟你似的，那么小心眼？”莫向晚眯起眼睛，一字一顿，“亲爱的落榜美术生同志？”
明明就是还在生气，还在别扭。
一股好可爱的情愫在心里悄然升起。
这已经是不知第多少回听到这个称呼了，甄巧不觉得冒犯，反而被萌得噗嗤一笑。
“我今年不是考上了吗？”
“那真是可喜可贺。”莫向晚表情毫无波澜，但语气却有些发狠。
这一次，甄巧听出来了，抑扬顿挫的模式绝对是阴阳怪气。她再也控制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才像人嘛，小莫同志。
“笑什么？那题就是选B。”莫向晚板着脸。
原来还在纠结这个？
“好好好，选B。”甄巧笑得愈发厉害了。
啊，姨母笑收不住了。
此时的她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哪道题，B选项是什么；她只是想哄对面这条可可爱爱的小狼狗罢了。
莫向晚毫不买账，目光认真到极点：“怎么这么勉强？我要你真心认为B是对的，而不是敷衍我。”
甄巧控制住想揉他脸的冲动，捂住仍在大笑的嘴，指了指身后。
张芹桦还在身后，并且一直看着他们，满怀慈爱。
“你们吵架啦？”
莫向晚这才看到她，连忙立正站好，额头上又渗出不少汗。
“阿姨好。”
“又帅了，大小伙子。”张芹桦笑眯眯打量他，“听说你直博了，阿姨祝贺你！”
“谢谢阿姨。”莫向晚礼貌低头。
“巧儿第一次来华大，你要好好照应她哈。”
是我照应他才对吧，甄巧默默翻了个白眼，我小学天天罩着他。
莫向晚露出了标志性的阳光笑容：“没问题。”
他这笑容一出，全世界的中年妇女都会特别放心，张芹桦也不例外。
“你这是在做志愿活动吗？”
“学院缺人手，我来帮忙。”
“真是好孩子。”
“阿姨累不累？”
“不累，你快坐下吧，你辛苦！”
……
两人攀谈上了。
甄巧站在太阳底下，从没觉得S市这么热过。喂，明明之后几年才开始气候变暖极端高温才对，怎么今天这么热啊！
“那我跟巧儿去宿舍了，帮她铺铺床什么的。”张芹桦终于聊够了，笑着指指错误方向的宿舍区。
“好的，阿姨您慢走。”
甄巧拉住T恤领口，疯狂扇风。她希望到宿舍的时候，舍友已经开好空调。
正要走时，她却又被莫向晚叫住了。
莫向晚瞥一眼她的双手：“你还没领服装？”眉间透着些坏笑的意味。
“领服装？什么服装？”甄巧一脸困惑。
“呶。”莫向晚懒懒地扬了扬下巴。
甄巧转头，见到不远处的摊位前围满了全校新生，拥挤异常。
他们在干什么？
而下一秒，她看到，摊位旁堆里一摞蓝色海军迷彩服，宛如一座大山。
甄巧瞬间明白，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马上就军训了！
作者有话说：
甄巧：死严笑，能不能让我穿越回2014年9月啊……
严笑：要么，回到2013年的9月？（指高三）
甄巧：你是魔鬼吗？？？？
——
[心理年龄28岁的大姐姐x18岁小奶狗]
我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