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卫国敲开西出阳的房门,看见西出阳穿着一条三角裤衩躺在床上。卫国说她恨死我了。西出阳说她不告你,已经很给面子了。卫国说我是真的爱她,如果不是醉酒,我会等到她毕业以后再表白。西出阳对着眼镜哈了一口气,用纸巾擦着厚厚的镜片,说那天晚上你是真醉或是假醉?卫国说不是你把我灌醉的吗?西出阳说我是第一个醉的,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还以为你是装醉。卫国想他竟然不记得了,明明是他把我灌醉的,他竟然不记得了,竖子不足与谋。
敲了好久,吕红一才把门打开。卫国看见吕红一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女的,床下散落几团卫生纸,到处都是青草的味道。卫国说正忙呢?吕红一说没关系,进来吧。卫国走进来,坐到书桌前的藤椅上。卫国说她骂我流氓了,你说我还有没有戏?吕红一没说话,只一个劲地朝卫国点头,傻笑,还不停地跟姑娘挤眉弄眼。卫国想他根本就没听,于是刹住话头。吕红一以为卫国还在讲,头依然在点,脸依然在笑。卫国说你点点点什么?我都不说话了。吕红一“啊”了一声,说我一直在听呢,你为什么不说了?卫国说我就想请你帮我判断一下,我跟冯尘还有没有戏?吕红一笑笑,说你说什么?卫国从藤椅上站起来,说你根本就没听我说话。
站在楼外的草地上,卫国的额头上挂满汗珠。他把狐朋狗友都想了一遍,顿觉这个中午没有一点儿意思,虽然阳光灿烂,蝉声高唱,但就是没意思。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便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了莫怀意的门前,看见门板上贴着一张字条:“本人已出差,有事请留言。”一支铅笔吊在门框上轻轻地晃动,一沓裁好的纸片装在一个纸盒里。卫国好奇地把那些纸片掏出来,纸片上干干净净,一句留言都没有。卫国把那些纸片放进去,再往前走两间,到了夏目漱的房间。他敲了敲门板,里面无反应,便把耳朵贴到门板上,什么也没听见。难道你们都出差了吗?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李晓东身上。卫国朝前走了三百米,转了两次弯,来到十九栋李晓东的门前。李晓东的门敞着,他正平举哑铃做扩胸运动。卫国说晓东,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辞职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凄凉,把李晓东的热汗吓成了冷汗。李晓东放下哑铃,伸手摸卫国的脑门,说你没有犯病吧?卫国打掉李晓东的手,说你才犯病。李晓东说不犯病干吗辞职?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刚评上副高,干吗要辞职?卫国说不干吗。李晓东摇摇头,捡起哑铃又练了起来。卫国听到他的喘气声愈来愈粗,忽然,他冒了一句:你怎么会辞职?我知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卫国转身离去。
午休时间,校园的大道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卫国走在大道上,有些迷茫。身后,突然刮起一阵风,半张报纸吹到他的脚后跟。他朝报纸踢了一下。报纸似乎害羞了,停在原地打转,等卫国往前走了几步,它又跟上。卫国拐弯,它也跟着拐弯,好像它是他养的一只宠物。卫国弯腰把报纸捡起来,瞄了瞄,发现上面登着一则招聘启事。卫国赶紧拍掉报纸上的灰尘,眼睛顿时亮了。
26
收拾好皮箱,卫国想总得找个人告别吧,有谁值得告别呢?没有。他呆呆地坐在皮箱上,看着手表,鼻孔里涌起一股酸涩。他抽抽鼻子,说冯尘,对不起,请接受我的道歉,请原谅。墙壁静悄悄的,上面贴着“不准吸烟”四个字。
卫国提着皮箱朝校门走去。几辆的士从他面前驶过,他没有招手。他想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他生活了几年的校园,甚至还想量一量从他住宿的地方到校门口到底有多少米?他一步一步地量着,当他量到莫怀意宿舍的时候,忽然想弯进去给莫怀意留几句话。也许,他是值得我告别的,也许他一点儿也不值得我告别,但是,我总得跟一个人告别,我不是灰尘,又不是风,我得留下信息,免得他们报案或者到河里去找尸体。
怀意兄,我没脸待下去了,我走了。
卫国看看自己的留言,似乎是不满意。他把纸片捏成一团丢到地上,掏出一张新的纸片另写。他写道:怀意兄,只有你才是我的兄弟,所以我要告诉你,我走了。卫国看了一会儿留言,摇摇头,又把纸片捏成一团,丢到地上,重新掏出一张,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写道:怀意兄,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故乡在远方。
他对着纸片又看了一会儿,仍然不满意。他不知道写什么好,拿着铅笔的手开始抖动起来,新的纸片被他戳出了好几个洞,一滴泪掉到纸片上。卫国想我哭了吗?我怎么哭了?真没出息。卫国抹了一把眼角,写道:怀意,请代我向冯尘道个歉,我去海边找工作,谢谢!你的朋友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