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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交锋与较量 邓小平和赫鲁晓夫

    赫鲁晓夫这个名字,在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的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老少皆知。那是在中国和苏联是同志加兄弟的关系的时候,他是代表苏联老大哥来到中国并受到欢迎的。后来他成了“修正主义”的头子,成了一个反面人物,共产党国家把他叫作“反动派”。因为赫鲁晓夫留着一个光光的脑袋,于是人们又给他送了一个不雅的绰号,叫作“赫秃子”。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毛泽东曾有过一句名言,使赫鲁晓夫在中国更加出名并受到批判———“赫鲁晓夫式的人物就睡在我们身边”。后来,国家主席刘少奇就被激情燃烧的“红卫兵”们称为“中国的赫鲁晓夫”。

    赫鲁晓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呢?

    这位在斯大林去逝后就任苏共中央第一书记和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俄罗斯人,1894年出生在俄罗斯一个矿工家庭。1918年加入布尔什维克党,1934年起任苏共中央委员。1939年任中央政治局委员,1952年任苏共中央主席团委员和中央书记处书记。在斯大林于1953年3月5日去逝后,苏共中央书记马林科夫接任部长会议主席不到10天,赫鲁晓夫取而代之。同年9月任苏共中央第一书记。1964年被迫“辞职”。

    赫鲁晓夫头脑灵敏,点子不少,但比较粗鲁,脾气暴躁,工作方法简单。因其说话做事常常信口开河,莽撞失礼,所以在国际舞台上常常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其当政期间,中国的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邓小平等高级领导人曾访问过苏联,赫鲁晓夫也曾3次访问中国。

    赫鲁晓夫比毛泽东小1岁,比邓小平大10岁。他和邓小平的交往基本上都是“打嘴仗”般面对面的交锋。

    毛泽东对赫鲁晓夫说:“看见那个小个子了吗?他非常聪明,有远大的前程。”赫鲁晓夫连连点头说:“这个人可厉害。别看他个子低一点,他的智慧、思想水平很高。”

    在邓小平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期间,中苏关系经历了从结盟到对抗的巨大变化,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社会主义阵营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和争吵。

    邓小平和赫鲁晓夫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954年。

    这年的9月29日,赫鲁晓夫和部长会议主席布尔加宁、副主席米高扬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并参加中国国庆庆典。30日,毛泽东和刘少奇、朱德、周恩来、陈云、邓小平等主要领导人,会见了以赫鲁晓夫为首的苏联政府代表团成员。

    当时邓小平只是很多副总理中的一位,中苏友协的名誉理事之一,在国家重大活动中基本上不怎么出头露面,自然没有引起赫鲁晓夫的注意。

    然而矮壮的赫鲁晓夫要真正认识这位比他更矮的“来自四川的小个子”,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3年后的1957年,中共八届三中全会刚刚结束不到一个月,毛泽东应邀率领中国党政代表团于11月2日清晨离开北京,乘专机飞往莫斯科。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参加十月革命胜利40周年的庆祝活动;一个是出席在莫斯科召开的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和64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代表团的副团长是宋庆龄。成员有邓小平、彭德怀、郭沫若、李先念、乌兰夫、陆定一、陈伯达、沈雁冰、王稼祥、杨尚昆、胡乔木、刘晓、赛福鼎等人。这是毛泽东第二次出国,也是最后一次出国。

    当时,社会主义阵营的形势,有了新的变化。尤其是在这年的10月4日,苏联发射了世界上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标志着苏联在尖端科技和国防科技上居世界领先地位,无形中也给社会主义阵营增强了力量。一生中惟一一次参加国际会议的毛泽东在这次会议上说出了一句名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东风终究会压倒西风。”

    也就是在这次会议期间的一次宴会上,毛泽东和赫鲁晓夫私下里交谈时说:“我准备辞去国家主席的职务了……”

    “有人接班吗?”赫鲁晓夫问了一句。其实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半年前伏罗希洛夫已经带回了这个信息,他只是随口问道。

    “有!我们党内有好几位同志完全可以,他们都不比我差,完全有条件。”毛泽东一边说着,一边扳着手指头一个个地点起了名:“有刘少奇、邓小平、周恩来……”

    接着毛泽东还认真地给赫鲁晓夫介绍起来:“第一个是刘少奇,这个人在北京和保定参加了五四运动,后来到你们这里学习,1921年转入共产党,无论能力、经验,还是声望,都完全具备条件了。他的长处是原则性很强,弱点是灵活性不够。”

    “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邓小平了。”毛泽东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人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是我们党内难得的一个领导人才呢!”

    “唔,是的!是的!”说到邓小平,赫鲁晓夫似乎和毛泽东的看法一致,他连连点头说,“这个人可厉害,我跟他打过交道,1956年是他来了,你可别看他个子低一点,他的智慧、思想水平很高。”

    毛泽东一听也笑了。因为他知道,赫鲁晓夫说的“1956年是他来了”,讲的是1956年2月11日,邓小平、谭震林、王稼祥、刘晓等到莫斯科,会同已在莫斯科的朱德一起出席苏联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事情。在这次大会上,邓小平对赫鲁晓夫的许多政治观点是抱有不同意见的。

    1956年2月14日,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的公开报告中提出了三个理论性的问题,即:和平共处的对外政策问题;存在着避免新的世界战争的可能性问题;在若干资本主义国家存在着通过议会争取多数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可能性问题。简称为“三和路线”,即:和平共处、和平竞赛、和平过渡。

    中国代表团在讨论这几个问题时,邓小平对赫鲁晓夫“和平过渡”的提法是不同意的。这和毛泽东的观点也是一致的。

    大会的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对斯大林个人崇拜问题进行揭露和批判。会上第一个出来点名批判斯大林的是米高扬。其他苏共中央领导人也程度不同地表示了反对个人崇拜。

    2月24日夜至25日凌晨,赫鲁晓夫突然召集与会苏共代表,作了长达四个半小时的题为《关于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秘密报告,全盘否定斯大林。随后,在苏联内部逐级传达。而没有像以往那样事先向参加“苏共二十大”的其他国家代表通报。中共代表团也是在事后才得到苏联方面的通报的。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首先在西方公开披露。6月4日,美国《纽约时报》全文发表,一下子成了西方国家反共的把柄,在全世界引起了轰动,并掀起了一个反苏反共的浪潮。

    邓小平看了赫鲁晓夫秘密报告速记稿后,坚定地说:“斯大林是国际人物,这样对待他是胡来!不能这样对待革命领袖斯大林。”

    “苏共二十大”闭幕后,邓小平一行于3月3日下午1点半回到北京。一个小时后,毛泽东就在中南海怀仁堂休息室召集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人开会。由邓小平向毛泽东汇报参加会议的情况。

    据说,毛泽东看到这份“秘密报告”的那个夜晚,他不停地吸烟,也不想吃饭,他失眠了。毛泽东似乎更加看清楚了赫鲁晓夫这个人。因为毛泽东对于苏共批评斯大林是有思想准备的,但像赫鲁晓夫秘密报告这样全盘否定斯大林,却出乎他的意料,对“苏联过去把斯大林捧得一万丈高的人,现在一下子把他贬到地下九千丈”,毛泽东很不赞成。不久,在毛泽东的授意下,《人民日报》发表了由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通过的《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一文。这篇由毛泽东亲自执笔修改的文章对斯大林做了客观而公正的评价,指出:“我们应当用历史的观点看斯大林,对于他的正确的地方和错误的地方做出全面的和适当的分析,从而吸取有益的教训。”期间,毛泽东多次写信或者召集邓小平等领导人一起开会研究,说:“我们第一条是保护斯大林,第二条也批评斯大林错误,写了《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那篇文章。我们不像有些人,丑化斯大林,毁灭斯大林,而是按照实际情况办事。”

    赫鲁晓夫的向斯大林亡灵发难、指责斯大林是个暴君,是没有对历史情境进行具体分析的全盘否定,是缺乏冷静的极端。斯大林确实有错误,但无论怎样他与苏联的历史是无法割断的。赫鲁晓夫的行为导致各国共产党人大批退党,波兰发生流血骚乱,匈牙利更是全面动荡,直到赫鲁晓夫的坦克隆隆驶入布达佩斯,才算在血与火的交织中恢复了秩序。这使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出现了有史以来的最尴尬的局面。

    对此,“冷眼向洋看世界”的毛泽东提出了他著名却又奇特的评论:“我看有两把刀子,一把是列宁,一把是斯大林。现在斯大林这把刀子,俄国人丢了。哥穆尔卡、匈牙利的一些人就拿起这把刀子杀苏联,反所谓斯大林主义。欧洲许多国家的共产党也批评苏联,这个领袖是陶里亚蒂。帝国主义也拿这把刀子杀人,杜勒斯就拿起来耍了一顿,这把刀子不是借出去的,是丢出去的。我们中国没有丢。”

    而毛泽东第二次访问苏联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出席在莫斯科召开的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这是自1956年4月欧洲共产党情报局解散以来,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召开的第一次国际会议。这样大的会议肯定会涉及到当时社会主义阵营内部存在的意见和分歧以及一些重大理论问题。而对于斯大林的评价,中共毛泽东已经表明了态度。但在对于国际形势的基本估计、和平过渡等问题,中共还没有适当机会表达自己的看法。这次苏联提议并邀请参加这次会议,正好为中共提供了机会。

    苏共对这次会议也的确非常重视。会前他们预先起草了一份会议宣言草案。他们先征求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联盟的意见,但没有得到支持。这才于12月28日向中共征求意见。29日,毛泽东约见了苏联驻华大使尤金,将中共中央的意见转告给苏共。邓小平也参加了会见。

    在会见中,毛泽东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和平过渡”问题。赫鲁晓夫提出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可以通过非暴力的途径,取得议会中的“稳定的多数”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对此,毛泽东和中共中央一直就有不同意见。毛泽东并不否认客观上存在这种可能性,但问题是究竟只准备这一种可能性,还是同时准备两种可能性,对无产阶级更有利。毛泽东认为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它就不倒,帝国主义是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的。

    于是,会议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就是中苏双方讨论起草这份会议宣言,也就是会议的最后成果。

    中方的首席代表是邓小平。苏方的首席代表是苏斯洛夫。

    在会议中,针对“和平过渡”问题,赫鲁晓夫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有的国家是可以搞合法斗争,走议会道路的。

    因为和赫鲁晓夫在这个问题上就根本谈不到一块去,毛泽东就避重就轻,就干脆写信给赫鲁晓夫说,关于和平过渡的问题,由邓小平同志和你们谈。

    于是,第二天邓小平和苏斯洛夫就坐在了谈判桌上。邓小平代表中共严肃地批评了苏共“和平过渡”的片面性和危害性,并向苏共提交了关于和平过渡问题的正式书面提纲。

    这次会议,邓小平的原则性确实给赫鲁晓夫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惟一一个毛似乎赞许的同志是邓小平。

    我还记得毛曾经指着邓对我说:“看见那边那个小个子了吗?他非常聪明,有远大的前程。”我对这个邓小平一无所知。中国人民胜利以后,我曾几次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但在此以前则从未听说过他。

    正像后来一位美国作家在他的著作中这样描绘邓小平:“也没有谁在宦海波涛中沉浮得如此频繁。邓小平身材不高,但1977年我终于见到他时,他简直如橡皮球一般充沛有劲,我想像得出他在心爱的篮球场上会是什么样子,恐怕连六七英尺的大汉也能对付。几年以后,一个俄国人告诉我,邓小平和苏联理论家米哈伊尔·苏斯洛夫(身材高瘦)在50年代后期的一次邂逅。两人就苏联式和中国式的马克思主义孰优孰劣发生了争论。苏斯洛夫是莫斯科的首席辩士,可是邓小平也很熟悉马克思。事后,赫鲁晓夫跟毛泽东说:‘你们的小个子难倒了我们的大个子。’毛泽东笑了,‘可别低估我们的小个子,此人曾带领第二野战军,一举击败了蒋介石,使蒋丧师百万。’邓当时是第二野战军的政委,刘伯承是司令员,两人合作取得了淮海战役的胜利,从而使蒋介石的失败成为定局。轻视这位小个子是人们常犯的错误。邓的精力像永远使不完似的,他如果来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的空气会立即改观,如遭电击。1973年我见到他时,他强有力的步伐曾使我浑身震动,他跟我握手,那股劲儿,一直达到我的肩膀。”

    毛泽东跟赫鲁晓夫说:“希望你们把邓小平像我一样来对待。”赫鲁晓夫不敢怠慢,还说:“我要与邓小平亲自谈,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过,我不会怕他的。他是总书记,我还是第—书记嘛……”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苏之间爆发了一场大论战。这场论战是共产主义世界内部和外部都没有料到的,也致使中苏两国在1950年签定的同盟条约变成了一张废纸。它对中国、苏联乃至世界的影响都是很大的。两国关系因为台湾问题、印度问题和中国的“大跃进”等渐渐产生分歧和矛盾。赫鲁晓夫一系列粗暴和过火的言行,引起毛泽东的不悦。

    到了1960年,在北京召开的工会会议和在布加勒斯特召开的罗马尼亚党的代表大会上,中国和苏联的矛盾已经变成公开的冲突。正如前英国驻中国大使里查德·伊文思在他的专著《邓小平与当代中国的诞生》一书中所作的描述:“在布加勒斯特,赫鲁晓夫对毛本人进行攻击,称他为“极左分子”和“左倾修正主义分子”,并把他同斯大林的自我中心主义相提并论,从而引起了中国代表团团长彭真的反击。这次交锋在第三国的代表当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他们纷纷以各自党的名义向双方施加压力,敦促他们达成一个一致的协议。这一做法果然奏效,并最终确定,同年秋天在莫斯科召开3个会议:俄国人和中国人之间的双边会议,26国党代表会议和81国党的领导人的首脑会议。”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共中央认真研究了国际政治形势的变化,在广泛听取了其他兄弟党的意见的基础上,与苏共中央多次信件往来之后,同意先由26国党起草委员会协商起草会议文件,而后在莫斯科召开世界共产党、工人党代表大会。并且决定由邓小平来“挂这个帅”率团赴莫斯科参加26国党的起草委员会。

    毛泽东选择邓小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毛泽东清楚地知道,这将是一场激烈的斗争。我们既要坚持原则、针锋相对,反对赫鲁晓夫将苏共的观点强加于人的错误做法;又要有理、有利、有节,从大局出发,维护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团结。

    对此,德国历史作家乌利·弗兰茨在其专著《邓小平传》中,他是用“龙逐熊”来形容的。他说:“龙逐熊开始于1960年的初冬。中国的共产党人感到在思想上和物质上都受到了他们苏联兄弟的欺骗。11月中旬,邓总书记怒火填膺,带着一大堆批评意见前往莫斯科参加81个共产党和工人党的第二次国际会议。不到4个月前,苏联一夜之间撤消了343个合同、纪要以及257个经济技术项目,从中国召回了1390个援助专家。另外,他们还要求迅速归还经济援助和朝鲜战争中买武器欠下的债务。而对这种敲诈勒索,不仅是邓怒火万丈,就是毛和中央委员会里以陈云为首的亲莫斯科派也是如此。当赫鲁晓夫身不由己地走出这一步时,想必他知道,中国的经济濒于崩溃,成百万人要挨饿。”

    8月下旬的一天,56岁的邓小平来到钓鱼台,他一一检查了正在这里进行着紧张准备工作的前往莫斯科的代表团全体成员,逐件逐件地检查落实各项事情。

    看着邓小平那种认真的劲头,有同志笑着对他说:“小平同志,你对毛主席讲,要他放心,那我们也对你讲,请你放心……”

    邓小平点点头,笑着说:“要得!只要能叫大家都放心就是好事情嘛!”

    当他看到人员都到齐了后,就认真地对大家说:“这次参加26国党的起草委员会,担子不轻,意义重大。我们要从世界大局出发,要维护国际共运的团结,要维护中苏友谊。但是,我们在原则问题上决不让步!一定要把主要问题的实质分歧阐明,表明我们的观点,要反对赫鲁晓夫将苏共一家的观点强加于人的错误做法。总之,要争取有理、有利、有节,让兄弟党的同志了解我们的看法和观点。”

    可以说,赫鲁晓夫真正领教邓小平的厉害,就是在这次会议上。据说,当他得知邓小平将作为中共代表团团长赴莫斯科参加起草委员会后,就与邓小平谈什么的问题,在克里姆林宫主持召开过好几次会议,和苏联的最高领导们一起进行了专门研究。在会上,赫鲁晓夫还不止一次地站起来说:“我要与邓小平亲自谈,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过,我不会怕他的。他是总书记,我还是第—书记嘛……”

    而当邓小平一行抵达莫斯科的时候,苏共中央在克里姆林宫叶卡捷琳娜大厅举行了高规格的欢迎宴会。邓小平走进大厅后,赫鲁晓夫也已经等候在大厅里与中共代表们一一握手。

    据说,接待的规格之所以如此之高,是因为毛泽东在1957年第二次访苏时跟赫鲁晓夫说过一句话:“希望你们今后把邓小平像对我一样来接待。”

    估计赫鲁晓夫没有忘记毛泽东的叮嘱。

    但赫鲁晓夫也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怕”邓小平,“要亲自和邓小平谈”。

    于是两个人面对面的交锋,就从这天一见面的欢迎宴会上拉开了序幕。

    在宴会前的记者见面会上,邓小平显得冷静沉着又大度从容,赫鲁晓夫的脸上也始终挂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赫鲁晓夫陪同邓小平来到主宾席前就坐。宴会开始后,赫鲁晓夫一端起酒杯就借阿尔巴尼亚问题开始了挑战。

    赫鲁晓夫指责说:“阿尔巴尼亚这个党很不像话,对不起苏联共产党。”

    邓小平非常清楚赫鲁晓夫的真实意图,他是在指桑骂槐攻击中国共产党,便十分坦率地对他说:“阿尔巴尼亚劳动党是小党,能够坚持独立自主,你应该更加尊重人家,不应该施加压力。”

    赫鲁晓夫显得有些激动,涨红着脸大声说:“这不仅仅是苏共和阿共之间的分歧问题。他们拿了我们的金子和粮食,可是反过来又骂我们,我们不能和这样的人讲道理。”

    “你们不是说援助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义务吗?”邓小平很温和地将了赫鲁晓夫一军,“你援助了人家,人家也援助了你。而你的援助不应该是控制和干涉。”

    柔中有刚,绵里藏针,邓小平的话令赫鲁晓夫一时语塞。

    赫鲁晓夫想借骂阿尔巴尼亚来指责中共的企图被邓小平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其实他们的心里都是明白的。两年前的1958年7月31日,赫鲁晓夫第二次访华时,亲自向毛泽东提出并解释要在中国建一个长波电台和与中国组建一个联合舰队的问题,遭到了毛泽东的断然拒绝。因为事前,赫鲁晓夫是通过尤金转达这个想法的。所以这次会见,毛泽东在南苑机场迎接这位苏联客人之后,打破外交惯例,没有把客人送进宾馆,而是直奔中南海颐年堂举行会谈。可见毛泽东对这个涉及到国家主权的问题是何等的重视!当时,赫鲁晓夫打的就是援助的名义,实际上是企图在军事上控制中国。会见中,赫鲁晓夫一再遮遮掩掩绕山绕水地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并强调说苏联对中国是做出了如何如何的援助,那意思就是说希望中国给他一些回报,或者作一笔交易,希望和中国“共同商量商量”。

    “什么叫共同商量?我们还有没有主权了!”对赫鲁晓夫这种侵犯中国主权的行为,毛泽东非常礼貌而又不失坚定地说,“不行!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

    当赫鲁晓夫打出苏联对中国的援助这张牌时,毛泽东毫不客气地说:“这是另一个问题。我们感谢你们的援助,但这是另一个问题。”

    后来,在1960年7月16日,苏联政府又撕毁了同中国政府签订的几百个合同,并通知中国政府,自1960年7月28日到9月1日撤走全部在华苏联专家,并终止派遣按照两国协议规定应该派遣的数百名专家。赫鲁晓夫还命令苏联专家撤走时,带走全部图纸和计划资料,并停止供应中国建设急需的重要设备,大量减少成套设备和各种设备中的关键部件的供应,使中国250多个大中型企业和事业单位的建设处于停顿、半停顿状态。

    今天赫鲁晓夫旧事重提,仍然以援助作为筹码来含沙射影地指责中共,邓小平从容应对,毫不示弱。

    然而,被将了一军的赫鲁晓夫已经按捺不住了。性格粗暴卤莽的他不再绕圈子,在对待斯大林的问题上,赫鲁晓夫再次指责中共。他对邓小平说:“邓小平同志,你们中国在斯大林问题上态度前后不一致。”

    “我们的态度是一贯的。”邓小平回答得十分干脆。

    “你们开始拥护我们,后来又反对我们。”赫鲁晓夫说。

    “拥护什么,反对什么,这个问题当然要说清楚。反对个人迷信,我们过去拥护,现在仍然坚持。在我们党的‘八大’上,对这个问题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刘少奇同志向尤金大使讲明了我们的态度。你们可以问一问米高扬,他到北京时我们对他讲没讲?”说着,邓小平把头转向米高扬。米高扬看了一眼赫鲁晓夫就假装着给别人敬酒去了。

    赫鲁晓夫气得拍起了桌子:“那你们每逢五一、十一过节的时候,天安门总要摆斯大林的像,这就好像是一根刺,扎到我们的肉里面一样。”赫鲁晓夫说得倒很形象。

    邓小平针尖对麦芒:“你们为什么这样怕斯大林?是不是斯大林的魂把你们迷住了。我们赞成反对人个迷信。但斯大林的功绩和错误不仅关系苏联国内,也关系到整个国际共运。错误当然要批,功绩也一定要肯定。我们反对的是全盘否定。尤其不能采取秘密报告的办法,恶毒攻击。这种做法所带来的后果,你一直认识不清。”

    “因为我们比任何人对个人迷信的体会更深切,受害也最深。”赫鲁晓夫抱怨道。

    “要批判,但不能全盘否定,尤其不允许以反个人迷信为由影射攻击其他兄弟党。”邓小平直言不讳。

    这时,赫鲁晓夫突然冒出一句:“高岗是我们的朋友,你们清除了高岗,就是对我们不友好,但他仍然是我们的朋友。”

    “这可是你说的话啊。你这个讲法要记录在案的。”邓小平的这句话是非常有分量的。那意思是说,这将会载入历史的。对高岗的处理这是中国的内政,时任中共西南局第一书记的邓小平是非常清楚的,当时他拒绝了“高饶集团”拉拢的阴谋诡计。中共《关于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的报告》也是邓小平代表党中央在1955年3月的中共全国代表会议上作的报告,他旗帜鲜明地维护了党的内部团结。

    但赫鲁晓夫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信口开河,不计后果。随后,他又轻率地对邓小平说道:“你们不是喜欢莫洛托夫吗?你们把他拿去好了,把他给你们。但高岗是我们的朋友。”

    “荒唐!简直是无稽之谈。”对此,邓小平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他有些不屑地说,“高岗是我们党内的事情,莫洛托夫是你们党内的事情,你在这个场合说这些干什么?”

    这时,在场的苏共中央主席团的其他成员们知道赫鲁晓夫又失控了,担心再这样僵持下去会给会谈带来极大的被动,就纷纷过来打起了圆场,互相敬酒,借此打断了赫鲁晓夫的话。

    头脑十分聪明的赫鲁晓夫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又失言了,也就借机碰杯,觥筹交错中转移了话题。

    赫鲁晓夫无理攻击脸红脖子粗,邓小平不卑不亢针尖对麦芒。

    1958年8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击金门、马祖,第二次台海危机爆发,中美关系恶化。苏联领导人因担心中国的举动妨碍苏美关系,对中国不满,并于第二年单方面撕毁了中苏国防新技术协定。1959年8月,在赫鲁晓夫访美前夕,中印边境发生武装冲突。9月9日,苏联塔斯社发表声明,表示持中立态度,明显偏袒印度。9月底,赫鲁晓夫访美结束后来到中国,横加指责中国在对待台湾和中印边境问题上的举动,教训中国领导人不要“用武力去试试资本主义制度的稳固性”。双方领导人在会谈中爆发了激烈争吵,最后不欢而散。1960年,中苏矛盾进一步公开化。4月,中国发表了《列宁主义万岁》等3篇文章,在战争与和平问题上不点名地批评了苏联。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邓小平来到苏联,可以说也是有备而来。

    然而想不到一见面,赫鲁晓夫就开始了指桑骂槐的攻击,可是在邓小平那里却丝毫没有占着便宜。两天后,赫鲁晓夫再次向邓小平发难。

    就在苏共中央迎接26国兄弟党代表团来莫斯科开会的欢迎宴会上,赫鲁晓夫一端起酒杯就大放厥词,对中共代表团进行了攻击:“现在我们在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许多看法上,与中国同志有分歧。根据中国发表的《列宁主义万岁》这篇文章来看,我们说,中国有许多错误的观点。”

    赫鲁晓夫一边慷慨陈词,一边用眼角睨了一下邓小平。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话虽然在这里形容不是很恰当,但邓小平的表现确实是令赫鲁晓夫为之一震。

    赫鲁晓夫话音刚落,邓小平就沉着地不慌不忙地端着杯子缓缓走到赫鲁晓夫身边说:“赫鲁晓夫同志,关于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看法,是当前各国兄弟党都面临的重要问题。各党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不能以你划线。”

    “你的这种观点我不能接受。”赫鲁晓夫竟然有些冲动了,“你们中国共产党说社会主义阵营要以苏联为首,但我方提出的意见,你们并不接受。”

    说以苏联为首,这的确是毛泽东主席在第二次访苏时,也就是前面提到的1957年11月6日在庆祝十月革命四十周年大会上,为了加强社会主义阵营的团结,提出以“苏联为首”的观点,有力地支持了苏联。

    邓小平冷静地反问道:“可我们也从没有强迫或要求你们接受我们的观点呀!”

    “邓小平同志,苏美戴维营会谈你们就唱了反调。”赫鲁晓夫坚持说。

    那是1958年9月,赫鲁晓夫在参加苏美戴维营会谈后访问中国。他在和毛泽东的交谈中,兴致很高地介绍了苏美戴维营会谈的情况。他用肯定的口气说:“现在资本主义国家的领导人已经表现出一些以现实主义态度来了解世界上的既成形势的倾向。我在和艾森豪威尔交谈的时候,我有了这样的印象:得到不少人支持的美国总统是明白的,必须缓和国际紧张局势。”

    毛泽东听后,微微一笑,缓慢低沉地说:“你们和美国人谈,我们不反对,问题是你们的一些观点,什么三无世界呀,戴维营精神,怎么可能呢?事实不是这样的么。”

    在赫鲁晓夫和周恩来、陈毅发生争执的时候,毛泽东沉稳地对近乎咆哮的赫鲁晓夫明确地说:“你给我们扣了好些帽子,没有看住达赖呀,没团结尼赫鲁,不该打炮,大跃进也是不对的,又说我们要标榜马列主义的正统派等等,那么我也送给你一顶帽子,就是右倾机会主义。”

    因此,赫鲁晓夫早就对中共心怀不满,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要发泄了。他越说越激动,真是脸红脖子粗了:“为首为首,我们为首不只是出面召集一下会议,这样的为首我们不当了。”

    邓小平依然不紧不慢地说:“为首也不是老子党,可以随便发号施令,任意规定别的党怎么做。”

    邓小平的话不卑不亢,坚定有力,不容置疑,让赫鲁晓夫无话可说。

    在大会上,邓小平在发言中,以毫不让步的坚定态度全面回答了苏共此前对中共的攻击,阐述了中共在一些重要问题上的立场。对于苏联领导人撤走专家、撕毁合同的背信弃义的行为,邓小平严正指出:“你们的做法不仅造成了我们国民经济上的巨大损失,而且严重损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你们在这个问题上不要近视,要有历史眼光!”

    在讨论即将举行的81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会议的文件草案时,会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最后,中共和苏共分别作了一些妥协,达成了关于文件草案的协议。协议中终于删去了中共代表团坚持要求删去的关于“派别活动”、“和平过渡”、“斯大林问题”等章节。

    对此,前英国驻中国大使里查德·伊文思在他的专著《邓小平与当代中国的诞生》一书中作了如下描述:

    在这3个会议上,邓小平一直都是中国的主要发言人。他的(许多)声明和讲话的原文一直没有公开发表。但从一些引文和参考资料中可以得知,他是坚决支持纪念列宁周年的文章中提出的那些观点的。他对和平共处的看法是,这只不过是社会主义和资本帝国主义间的武装停战而已;关于战争,他认为,发生新的世界战争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苏联拥有的核武器能够阻止美国发动或引起世界战争),但局部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关于社会主义的路线,他指出,资本主义国家和它们的殖民地必然要发生暴力革命。在实际策略上,他主张社会主义阵营一定要提高警惕,加强武装。他认为,对于社会主义阵营和个别的社会主义国家来说,积极支持民族解放运动才是正确的(和安全的),而鼓励阵营以外的共产党减少战斗力则是错误的。目前还不能以充分的书面材料证明,邓曾经在关于全球性的核战争可能会带来的后果问题上采用了毛的观点———即核战争最坏的结果是导致帝国主义的毁灭,而不是全人类的毁灭。从表面上来看,他很可能已经预感到,在为期8周的争论期间,要想回避这个问题是不容易做到的。而如果他真的提及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引用毛泽东的这个说法。在其他任何记录中,也没有看到过他曾在这个问题上支持过毛。看来,邓对毛关于核战争的看法是持怀疑态度的。

    第三个会议最终形成了一个涵盖一切有争议的问题并由所有参加者一致同意并签署的宣言。用第一位研究中苏冲突并深刻剖析了这场冲突的西方学者唐纳德·赞格瑞尔教授(他和朝鲜的金日成是惟一两个没有出席会议的共产党领袖。———译注)的话来说,它实际上是俄国人的胜利。它不但充满了所谓苏联的基本立场和观点,而且还是含糊不清和模棱两可的。只是由于从北京监督着这些活动的毛接受了中国代表团团长刘少奇的建议,才使这篇宣言得以顺利发表。当时摆在中国代表面前的有两种选择:妥协和破裂。然而,正如后来发生的事件所表明的那样,刘在宣言上签名绝没有使毛改变他的以下观点或判断,即赫鲁晓夫和苏联国内外的其他许多人已经变质为“现代修正主义分子”。

    在会议结束时,邓小平再次对赫鲁晓夫说:“对于文件中一些提法我们有保留意见,留待11月召开的世界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上再讨论解决吧,为了国际工运的团结,我们已做出了一些让步,这也表明中国共产党的诚意。

    邓小平再次挂帅出征莫斯科舌战赫鲁晓夫。毛泽东率中共中央所有领导人亲自到机场迎接凯旋。

    1960年11月,邓小平和刘少奇一起,率领中共代表团前往莫斯科参加81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会议前夕,苏共散发了一封长达6万字的攻击中共的信件,致使会议初期又发生了尖锐的争论。

    中共代表团抱着互谅互让和顾全大局的精神,在会上会下做了多方面的工作,使苏共也采取了协调和妥协的态度。最终,会议通过了《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声明》,中苏矛盾得到缓解,出现了改善关系的转机。会后,刘少奇应苏联方面的邀请,以国家主席的身份对苏联进行了访问,邓小平率团回国。

    1961年1月,邓小平在中共八届九中全会上作了关于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的报告,全会对以刘少奇、邓小平为首的中共代表团在会议期间的工作表示满意。

    1961年10月,苏共召开第二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出席会议。会上,赫鲁晓夫公开对阿尔巴尼亚劳动党进行攻击,周恩来在致辞中批评了这一做法。但在苏共的煽动下,周恩来受到了围攻。为此,周恩来愤然退出大会,提前回国。中苏关系再次恶化。

    1962年4、5月间,苏联在中国新疆的伊犁、塔城地区进行颠覆活动;10月,中国军队对印度入侵中国的行动进行自卫还击。与此同时,苏联和美国就禁止核试验和防止核扩散问题进行谈判,企图禁止中国发展核武器。在这种情况下,从1962年12月到1963年3月,中共发表了8篇文章,对苏共此前的一些责难进行答辩。1963年3月30日,苏共中央发表致中共中央的公开信,在许多问题上攻击中共。6月14日,中共中央发表了题为《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的复信(简称《二十五条》),反驳苏共的攻击。此后,苏共用各种方式指名道姓地攻击中共,并无理驱逐5名中国驻苏联使馆人员和留苏研究生。

    1963年7月5日上午10时30分,邓小平率领中共代表团抵达莫斯科,与苏共举行两党的高级会谈。

    苏共中央在克里姆林宫举行了欢迎宴会,赫鲁晓夫也亲自出席。当然,和前几次一样,宴会上的气氛依然充满着火药味。李越然是当时的翻译,他对这次会议有详细的回忆和记述:

    赫鲁晓夫祝酒时说:“我们还是希望两党能够消除分歧。苏联共产党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努力,我们对中国共产党是怀有友好的感情的。”

    邓小平神情庄重地表示:“我们也是带着团结的愿望、友好的愿望到这里来的。我们真诚希望消除分歧。”

    赫鲁晓夫马上声明:“苏共‘二十大’、‘二十一大’、‘二十二大’的路线是正确的,我们将继续坚持。”

    意思很明确:消除分歧,实现团结,只能是你们接受我们的观点。

    邓小平摇摇头说:“即使分歧一时消除不了,也可以保留各自的观点,不要把意识形态的分歧继续扩大到两国关系上。”

    赫鲁晓夫有些急切,话讲得很快:“至少应该做到互相在报刊上停止攻击。”

    邓小平明确指出:“你们发表了告全体党员书,你们片面地攻击我们,讲够了。我们不攻击!不用攻击性言词。但我们还没有表示态度呢,我们要表明态度,在适当的时机表明态度。”他微微一笑,重复一遍,“我们将表明自己的态度,叫两党全体党员了解双方观点。”

    赫鲁晓夫将餐刀敲响菜盘:“要团结就必须停止相互论战!”

    邓小平接着说:“停止论战是中国共产党早就提出的建议,你们一直没重视,不接受我们的正确意见,实际上一直在攻击我们,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停止这种攻击。我们该答复的总要做出答复。”

    宴会上的交锋如此,正式会谈就更不用说了。

    会谈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没有任何结果。下次再继续举行会谈,时间和地点由中苏两党另行商定。

    邓小平留给赫鲁晓夫的仍然是“这个小个子厉害,不好打交道。”

    会谈是从7月6日开始的,连续举行了9次会议。分别由两个代表团轮流发言,每次1人。7月14日,苏共违背双方已经达成的会谈期间不发布会谈消息的协议,公开发表了《给苏联各级党组织和全体共产党员的公开信》,逐条批驳中共的《二十五条》。严重破坏了会谈气氛。在此情况下,会谈因无法取得进展而提前结束。

    7月20日,在最后一次会议上,邓小平严正指出:“我党历来就主张不要把兄弟党之间的分歧公开在敌人面前,但是,既然公开争论已经被挑起,就应该在平等的基础上进行。我们从来是出于被迫的,从来没有首先攻击过任何别的党。我们受到攻击,就不能不作答复。”

    1963年7月21日下午,邓小平一行回到北京。

    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董必武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全部到机场迎接邓小平和代表团的全体同志。当邓小平走下飞机后,毛泽东上前与他亲切握手问候。

    据说这是毛泽东亲自去机场迎接出访归来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仅仅两次中的一次。可见毛泽东对邓小平这次与苏联的斗争是满意和赞赏的。后来,毛泽东还多次在不同场合,表扬邓小平“对付苏联人有一套”。

    德国历史作家乌利·弗兰茨在其专著《邓小平传》中这样记述了邓小平和赫鲁晓夫的交锋与较量:

    知道内情的人绝不会惊奇邓小平实事求是地、然而又是尖锐地指责苏联。但是,东道国的所有与会者中极少的人以为这是中国的内政问题。他们以前从未听过对强大的苏联共产党的公开批评出自中国人之口,倒是有几个在布加勒斯特的赫鲁晓夫信徒风闻过对中国的批评。

    邓把对列宁党的进攻处理得相当机智。他为自己精心选择了一个范围很广的大会:这里,在共产党第二次莫斯科国际会议上他向苏联共产党发动进攻,因为苏联共产党在中印边界冲突中站在了印度一方。邓在他的讲话中说,“历史上还未有过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去诅咒一个兄弟的社会主义国家,而不是去谴责资本主义国家反动派的武装挑衅。”对这种指责赫鲁晓夫无言以答。就在11月20日再次发生边界冲突时,他才反应过来,称这次事件是“不幸的、愚蠢的”。

    由于一直怀有和好的愿望,邓委婉地批评了苏联对中国经济建设的背叛。他认为“赫鲁晓夫对艾森豪威尔和其他帝国主义者的颂扬”不可原谅。苏联共产党农民出身的固执的领袖像吞一颗苦果似的咽下了邓小平尖刻的话语。他一反常态,态度和蔼。休息时他也仍像一位矿工样。为了让记者照相,他把手放在了长得高大的刘少奇和矮小拄着拐杖的邓小平的肩上,似乎是在老同志当中。

    从邓小平总书记之口,强大的社会主义阵营得知了莫斯科和北京之间兄弟关系的现状。经过同毛和政治局的协商,他播下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分裂的种子。为了赞许这次“功绩”,党的主席12月9日亲自到机场迎接归国的代表团。

    邓作为伟大的“反修主义者”登上了前台。也是他,1961年1月在北京八届九中全会上走向麦克风,向大家报告在莫斯科的情况。这次他又同毛和政治局的看法一致,拒绝了和

    稀泥的观点。根据他讲话的主旨,中国共产党不想激化矛盾,而是首先等待苏联共产党即将召开的第二十二届代表大会。

    但是,赫鲁晓夫加速了世界上两个最大的共产党之间的争论,猛烈攻击中国兄弟党,以致于周恩来总理愤而退出苏联共产党代表大会会场,以示抗议。邓小平此次在北京观察着事件的过程。令中国人遗憾的是赫鲁晓夫在这次党代会上宣布了他的党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霸权地位,赞扬新党纲是马列主义的继续发展:“我们可以骄傲地告诉想知道共产主义是什么的人,‘读读我们的党纲吧’!”中国人认为这太狂妄了。他们不受他人约束,为争取国家的独立、党的自主而奋斗。此时,毛提出了“自力更生”的口号,这并非偶然。

    尽管争执颇多,中国共产党在1961年还是只批评了苏联共产党的“个别修正主义错误”。中国同志还一直很欣赏北方邻国的经济建设大发展。9月,邓小平在平壤参加朝鲜劳动党第四次代表大会时赞扬苏联的经济建设是“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有力证明”。同时他对苏联共产党的新党纲之普遍适用性有不同看法,认为这部党纲只能有限地适用于其他共产党国家。与此相关的是,中国对修正主义的尖锐批评集中到了政治方面,而几乎把经济因素排除在外,这点特别引人注目。无论是中国的内部政策还是外部政策,将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分离后来变得越来越明显。

    尽管中国人从1963年公开点名批评赫鲁晓夫,2月27日他们还是收到俄国人请他们到莫斯科参加会谈的诚恳邀请。3月7日,邓以总书记身份通知苏联驻北京大使,中国准备就“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重要问题”同苏联进行会谈。在另外一封信中,周恩来通知克里姆林宫,邓将率领中国共产党的代表团前往。

    这期间,北京正在高速准备同苏联共产党的下一轮论争。按照政治局的指示,邓的书记处着手拟出论纲,它后来以《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为题被作为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论争的武器。

    如果要相信毛的政治秘书的话,那注明日期为1963年6月14日的建议不是出自邓之手,而是出自伟大的毛主席本人之手。新论纲作为致苏联人民的公开信在党报《人民日报》上发表了。这封58面的公开信以“亲爱的同志”起首,“致以共产主义的敬礼”结尾。它表达了中国希望结束这场论争、希望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新的基础上重新统一的意愿。

    邓打点行李时,苏联将5个在苏联国土上散发公开信的中国人驱逐出境。总书记在北京市市长彭真、秘密工作首领康生、“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的最后一个成员杨尚昆以及另外3个苏联问题专家的陪同下启程了,这当儿莫斯科上空乌云密布。

    俄国人还在莫斯科机场上就开始了挑衅。中国空军的飞机不得不在机场等候数小时,因为同时有一个英美高级代表团抵达。或许碰巧了?或许是有意为之?但不管怎么说赫鲁晓夫在未来的两周里全部注意力肯定放在英美代表团上,而不是中国人身上。

    7月5日,两个富有经验的总书记———邓小平和苏斯洛夫之间开始了意识形态的论争。就在第一天,俄国思想家抛出了诱人的条件:苏联共产党宣布准备停止公开论争,准备

    重新派出建设专家,扩大双边贸易,重新开始有关中苏边界有争议地区的谈判。

    由于至今会谈纪要像军事秘密一样躺在两个党的钢制保险柜里,所以我们不得不依据苏联口头传开的信息。按此种说法,中国人在整个谈判中非常固执和傲慢。据说,邓宣读了在北京就写好的汉语讨论稿,没有回答苏斯洛夫冲动的反驳。诸如和平的、没有无产阶级革命的社会主义道路之类的论点,邓不客气地斥为“空话”。苏联人总的印象是:似乎中国人对自己“纯洁的思想”感到骄傲。

    当然,中国共产党人通过建设性建议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为了回到列宁的共产国际的和睦气氛,邓建议召开所有共产党参加的国际大会。聪明的四川人要求,代表名额要按党的大小和人口的多少来确定。这个毫不妥协的谈判首领是否想故作天真激怒他的对手,给苏斯洛夫设下圈套?苏联人对中国人的毫不让步一天比一天感到恼火。

    锁着的门背后双方正在谈判桌上你来我往,外面,两党的宣传机器在唇枪舌剑。7月14日,刚好是中国人发表公开信后一个月,苏联人反应过来了,抛出了他们的公开信。信里向人们呼吁“苏联爱国主义”和“人类友爱”。他们愤怒已极,像纯粹说教的传道士一般,说中国人居然敢攻击“伟大列宁的党、共产主义的发源国、世界上第一个进行共产主义革命的人民”。与此同时,在整个苏联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反华浪潮,不管是工厂集会还是群众集会。7月19日,赫鲁晓夫同匈牙利总理卡达尔出席了莫斯科的群众集会,他亲自接过了攻击的长矛。中国代表团对党的首脑突然掺合进论争吃惊不小,因为他在邓抵苏后不久还让人去赔礼道歉呢。

    同坚韧的中国人争论的是纯粹路线问题,克里姆林宫的首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隔几间房子远的地方,他同外长葛罗米柯正与美国总统特使A·W·哈里曼和英国政府代表洛德·黑尔什姆在谈判停止核试验条约。这个条约也涉及到中国的利益。条约签字者有义务:在大气层和外层空间、在陆地上和水中停止核试验;不向第三国输送核武器。

    赫鲁晓夫在红场上出席反华集会后不到24小时,苏斯洛夫和邓就中断了陷入僵局的会谈。公报上简短的说明是:无一定期限地推迟。最后,冷若冰霜的争论有了一丝友好气氛:在中国人归国前的晚上,赫鲁晓夫令人吃惊地出席了双方参加的宴会。在惊愕的气氛中,大酒量的俄国人和善饮的四川人互致祝酒词。他们打了9年交道,之后再也没有会过面。

    直到今天,邓小平对那以后不久被推翻的党的首脑的评价仍是否定的。1980年8月他说:赫鲁晓夫对中国人不好。相反斯大林多少还为我们做了点好事,建国初期,他真诚地帮助过我们,建造和改造更新工业设备,这些都是有助于中国经济基础的。当然,我们并不是无偿地接受援助,而是必须付钱的。但赫鲁晓夫一上台一切都变了。他宣布了斯大林时代签的条约和100多份合同无效。

    当总书记同他的谈判代表团1963年7月20日离开莫斯科机场时,人们的印象是,他离开了敌对的土地:出于安全的原因,代表团分乘两架飞机。坚定的“反修战士”的飞机还未在北京机场完全停稳,党的领袖们就急匆匆地走向跑道。他们是: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董必武,还有江青———毛野心勃勃的夫人。邓以前从未受过如此不同寻常的礼遇。

    从那时起中苏关系急速地走下坡路:1966年两党关系破裂,两年后关闭了苏联驻北京大使馆,1969年达到最低点———在乌苏里江发生边境武装冲突。

    如果说邓曾经追打过俄国熊,那从1979年以来他就是想驯服它们。在他的倡导下,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家们悄悄地没再指责修正主义了,而邓曾为这种指责极力辩护。1986年9月2日,他说,今天,中苏关系存在三大障碍:越军侵略柬埔寨、苏军侵略阿富汗、51个师(46万人)和SS-20导弹驻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边界。“如果戈尔巴乔夫走出认真的一步,”82岁的邓说,“清除中苏关系的三大障碍,特别是迫使越南结束对柬埔寨的侵略,我将准备同他见面……”

    “我早就完成了去外国的历史使命,当时我已决定不再离开中国。如果中苏关系上的障碍扫除了,我准备收回我的决定,在苏联领土上会见戈尔巴乔夫。我相信,这次会见对改善中苏关系、对中苏两国合作的正常化具有重要意义。”

    乌利·弗兰茨文中提到的赫鲁晓夫把手搭在刘少奇和邓小平肩膀上让记者照相,这确实如此。感谢摄影记者给我们留下了这一珍贵的瞬间。这张照片已作为本文的一个插图,供大家欣赏。

    苏共中央公开信发表以后,苏方又发表了大量的反华文章。为此,中共从1963年9月至1964年7月,中共中央以《人民日报》编辑部的名义和《红旗》杂志编辑部的名义,陆续发表了9篇评苏共中央公开信的文章(简称“九评”),双方再次进行了一场空前规模的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大论战。此后,中苏两党的关系紧张,直到1966年3月,两党关系正式中断。1969年,两国又爆发了严重的武装冲突。这样,中苏两个大国就从结盟走向了全面对抗。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重新改善关系,并在1989年实现了两国关系的正常化。此时邓小平已经是中共的最高领导人,苏联已是戈尔巴乔夫时代。

    20多年后,邓小平回忆这场中苏论战和分歧时说:“从1957年第一次莫斯科会谈,到60年代前半期,中苏两党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我算是那场争论的当事人之一,扮演的不是无足轻重的角色。经过20多年来的实践,回过头来看,双方都讲了许多空话。一个党评论外国党的是非,往往根据的是已有的公式或者某些定型的方案。事实证明这是行不通的。任何大党、中党、小党,都要相互尊重对方的选择和经验。大家根据自己的情况去进行探索,不能互相指责。即使错了,也要由他们自己总结经验,重新探索。他们对我们也应该如此,允许我们犯错误,有了错误以后,由我们自己来纠正。我们反对人家对我们发号施令,我们也决不能对人家发号施令。”

    邓小平还坦诚地说:“回过头来看,我们过去也并不都是对的,对别国党发表过一些不正确的意见;这些外国同志也说:正确的并不都是他们。这是过去争论的一个方面,意识形态分歧的方面。这方面问题的关键,在于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则同各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在于面对世界形势日新月异的发展,用新的思想、观点去认识,继承、发扬马列主义。一个党和由它领导的国家的对外政策,如果是干涉别国内政,侵略、颠覆别的国家,那么,任何党都可以发表意见,进行指责。我们一直反对苏共搞老子党和大国沙文主义那一套。他们在对外关系上奉行的是霸权主义的路线和政策。”

    但邓小平也指出:“真正的实质问题是不平等,中国人感到受了屈辱。”

    邓小平总结中苏论战的教训时说:“马克思去世后100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在变化的条件下,如何认识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没有搞清楚。”他指出:“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必须根据现在的情况,认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在革命成功后,各国必须根据自己的条件建设社会主义。固定的模式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墨守成规的观点只能导致落后,甚至失败。”

    邓小平的话是一个政治家对历史经验的总结。这一经验与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邓小平在处理国与国和党与党之间的关系方面,提出和坚持的一系列正确的思想和理论,是有着密切关系的。邓小平善于从历史中总结并且吸取教训,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把现实问题看得准确而且处理得准确,这是一个成熟政治家的风范。

    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邓小平与赫鲁晓夫的交锋和较量,为邓小平更加成熟地走进国际舞台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在以后如何科学地评价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地位这个问题上,邓小平在接见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时的精彩谈话以及后来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赫鲁晓夫无疑成了邓小平的一个“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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