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和张离站在甲板上。张离望着慢慢远去的,那个生活了多年的重庆,突然觉得无限地怅惘。她有些依恋罗家湾,也依恋那身当作制服发下来的阴丹士林旗袍。虽然经历了无数次的空袭,但她一直认为重庆是安静的。一会儿,在张离的眼里,重庆就成了一幅越来越小的水墨画。陈山一言不发,他仿佛在替张离感受那种离去时才会弥漫的气息。他想,有天我回忆往事的时候,一定会回想起她今天穿了一件蓝白花色的旗袍。汽笛奄奄一息地低鸣了一声,陈山的手在这时候伸了过去,盖在张离的手上。一会儿,张离的手慢慢退出来,她苍白地笑了笑说,我的手并不冷。
张离开始想念远在美国的父母。陈山说,你在想什么?张离就斜了一眼陈山说,余小晚会恨我吗?
余小晚如果根本就不爱肖正国,她为什么要恨你。
我觉得她已经知道你不是肖正国。这姑娘有时候会装傻。那你是不是也会装傻?陈山的嘴角牵起了笑纹。
你猜现在余小晚在干什么?
我不晓得。陈山的目光抬起来,望了望辽阔的水面说,我也不想晓得。
江风阵阵,汽笛又毫无生机地长鸣了一声。陈山带着张离回到了他们的甲等舱,看到船舱里的人都神情木然,连年的炮火让他们都变得有些不知所措。陈山和张离都不知道,余小晚此刻正在家中学厨。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过菜,但这一天她想做一道红烧狮子头。她还想和陈山喝一点儿。所以她做了一桌并不好吃的菜,而且那滚烫的油溅到了她的手上,这让她的手背起了泡。但她不觉得疼。然后她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打开瓶酒,一个人仰着脖喝起来。她对着面前的那个空了的位置说,鞋匠,杯那天费正鹏来了,他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望着余小晚后来他坐了下来,他替余小晚喝掉了不少的酒。最后他说,孩子,他并不是肖正国。他是不是肖正国,我才不在乎呢。余小晚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说。
你要真不在乎,那我就放心了。费正鹏说。
可是我在乎鞋匠。我好像是爱上他了。余小晚说完,眼泪就滚落下来。
那天,余小晚紧紧地靠在了费正鹏的怀里,费正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你要学会面对。不是你的,就永远都不是你的。我能叫你爸爸吗?
我一直就把你当成是女儿。费正鹏这样说着,他的脑子里浮起了庄秋水的样貌。他的眼角突然有些潮了,眼前浮起抱着琵琶的庄秋水朝他笑了一下的样子。庄秋水很苏州风味地在一张绣凳上坐下来,拨弄了一下琴弦,费正鹏就像又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