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和张离站在“刘芬芳牙科诊所”的门口,大门紧闭着,房东愤怒地告诉陈山,刘芬芳大概是神经搭牢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芬芳拔牙了。房东一直叫他芬芳拔牙。他说芬芳拔牙的租金都欠了两个月了。陈山和张离又去了转运楼赌馆,在赌馆门口发现了蹲在地上嗑瓜子的宋大皮鞋和菜刀。他们是来替人收赌债的。两个人先是呆愣愣地停止了嗑瓜子,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直起身子,一起向陈山扑来。他们一把抱住了陈山,不停地拍打着,说你个瘪三,你还有脸来见兄弟们?
陈山笑了,说册那,我就是不要脸了。
那天晚上,宋大皮鞋和菜刀还有一帮以前在码头上混过的兄弟,开了一桌为陈山接风。张离深深陷入了一片喧嚣之中。这群人喝疯了,一疯就差不多喝醉了,于是就扯着嗓门儿大声地吼:朝天一炷香,就是同爹娘。有肉有饭有老酒,敢滚刀板敢上墙。张离看得笑了,也举杯喝了酒。她也想起了她的爹娘,爹娘在美国,像永远生活在她梦中那么遥远。
每个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的时候,陈山在账房这儿结了账付了钞票。然后陈山回到了座席说,晓得她是谁吗给我一起喊嫂子,连喊三声。
宋大皮鞋等人就哈下腰去高声喊起来:嫂子,嫂子,嫂子。陈山掏出一沓钱,拍在桌面上,说,都收好了,买酒喝,买烟抽,是嫂子给你们的见面礼。
宋大皮鞋和菜刀都愣了,大家都在抢钱的时候,宋大皮鞋说,你这是想干吗?
陈山说,我要找到刘芬芳。
据说刘芬芳去了重庆,据说是想要考军统。他有一个狂热的要当特工的梦想,他想要有两把手枪,这样可以插在他的左腰和右腰,并且左右开弓。他在上海消失已经两个多月了,像是蒸发了一样。这些都是宋大皮鞋告诉陈山的。宋大皮鞋说,你找他做啥西?我欠他钱。欠钱不还,不是男人。陈山叼着牙签说,所以你们得帮我找到他。
那天散了场子的时候,宋大皮鞋和菜刀把陈山、张离送到很远的路口。在一盏路灯下,宋大皮鞋拉住陈山说,我们都是宝珠弄里长大的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菜刀说,我们要跟你混。我们跟着你主要是也想享福去。
陈山就说,要真有难的时候,你们俩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宋大皮鞋真诚地说,我对天发誓,有难的时候,一定让你先跑。
陈山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的时候,突然抱住了张离,并且高高举起。张离像一只就要被风吹起的风筝一样,突然双脚离地贴在了墙上。张离说,放我下来!
陈山不怀好意地笑了,说,你老实地同我讲,我的兄弟们有一个请求,你真愿意给他们当嫂子吗?
我比他们的大哥还大三岁。
女大三抱金砖。他们的大哥说了,要把金砖全送给你。这时候张离笑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陈山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而妥帖的。但是她又突然想到了钱时英,她的笑容就慢慢地收了起来。她捋了一下头发,看着陈山说,日本人一天留在中国,我就一天不想讨论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