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亲亲
林颂的目光打量起周其均,他好像很喜欢西装,但都是休闲西装,今天是一身深灰色格纹,纹路浅得难以分辨。
林颂很想问他,不热吗?
但可能人家一直在空调间。
而且,她挺喜欢他穿西装的样子,气质干净,身材挺拔,她在烟尘飞扬的船厂看了一个多月的铁头盔和灰扑扑工装,是该奖励自己欣赏一下都市律男!
船厂的每个地方都需要资金,她已经被锱铢必较的预算搞得灰头土脸又浮躁,见到周其均冷静的面孔起,她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安定感。
不管他如何说,实际上他一直都有把事情认真做好。
周其均问林颂:“你的车呢?”
林颂答非所问:“我口渴。”
周其均说:“林颂,你是个成年人。”
“成年人不能口渴?”林颂忽然笑了下,“你怎么不喊我林女士了?”
周其均冷着脸,不回话了,他转身就走,林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没追上去。
他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瓶冰矿泉水,是从他的车载冰箱里取出的。
他怕林颂再找事,所以直接拧开了再递给她。
虽然他上次看见林清耀发的照片,林颂拿着锤子面目狰狞敲钢板铆钉,不像是拧不开瓶盖的模样。
周其均目光再往下,见她短裤下的腿上都是蚊子咬的红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在车里,非要在外面,又热又招蚊虫。
“怎么不坐在车里?”
“因为我想去看电影。”
“那你继续想。”周其均从林颂手中拿走车钥匙,按了两下,她的车子就跟着响应。
他径直大步朝那辆应声的汽车走去。
林颂只能老实地跟上去,坐进了车里。
“安全带。”周其均提醒。
林颂没动,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微微浮起,修长有力,她又想起论坛那天,他也是一身西装,站在台上发言,条理清晰,成熟稳重,把船舶融资讲得简单明了。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夸了。
周其均闻言,停顿了两秒,才偏头去看她,因为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过去的事。
四目相对,她清澈的眼睛里盈着笑意,脸很红,红得仿佛下一瞬就能滴血,含义不言而喻。
他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刻,一般来说,就是女生要跟他告白,说喜欢他。
周其均没动,他好像也在放纵自己试探着这一刻摇曳不定的心理防线。
他眼眸幽深,看着林颂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在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但他也不知道,他想看到的是什么。
林颂原本是想亲他的,但她讨厌他这时候的冷然和云淡风轻,好像他在掌控着进度和节奏,她不喜欢。
于是,周其均听到林颂的声音:“我是说,你让我想起了我伊公,以前他给福兴开职工大会的时候,我就坐在台下为他鼓掌,时隔多年,我终于又感受到了爷爷风采,谢谢你,周伊公。”
她装模作样,完全无视周其均越来越黑沉的脸。
但离都离得这么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的睫毛,虽然光线不算明亮,但显然他皮肤也很好,念头依旧蠢蠢欲动,她还是凑了上去,一个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亲得很大声。
“好啦,亲情的吻。”
“林颂!”周其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缓缓地收紧,他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眼底深处仿佛有火光隐隐闪现。
林颂才不怕:“你想亲回来吗?来吧。”
她侧过头,示意他可以亲她的左脸颊,不行的话,她又换了右脸。
幼稚。
周其均松开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无声叹气后,最后气笑了。
他拿起矿泉水,灌了一口,想压下胸腔里乱窜的邪火。
林颂火上浇油:“这是我喝过的。”
她说完,看着周其均停顿住的动作,也忍不住笑了。
周其均瞥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福兴的事忙完了么?”他的意思就是她怎么还有时间出来玩。
“我不能休息吗?”
“不能。”
“当时考察福兴,食堂破旧,厂区管道锈迹斑斑,道路都是碎石,车间环境也不太好。”
林颂说:“肤浅,所以你一开始就不看好福兴。”
但她也知道,厂区环境是很重要的。
她继续说:“在找工程队重新刷漆,划线,做标识,归类,铺路种树,重修食堂,可是钱啊,没有钱,要是你家愿意投钱……”
但林颂也只是随便说说,她知道是不可能的。
周其均这个人,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描述他,但她听说过一些事,比如说,他爸在董事会叫他滚出去,后来,他就出来找工作了,比如说,他跑步,打球,健身,不像其他人那样,是出于爱好,他就只是为了健康。
周其均问道:“工程队是你找的么?”
“不是,我爸,因为他觉得我会被骗。”
“也不是被骗,施工里本身就会有很多问题,你父亲他应该比较懂这个。”
周其均顿了顿,又说:“如果船厂接待外国客户,福利设施比较少的话,就把环境卫生安全做好,尤其是6S标准,之前希腊客户去正荣参观,很喜欢一个有纹身的员工,因为觉得有个性。”
“还有呢?”林颂问。
车子平稳地前进,周其均语速平缓:“对客户来说,工厂大小并非最重要的,船的质量、售后服务、合作态度、管理模式,对未来发展的期望,更重要。”
周其均似乎很轻地笑了下:“你父亲在榕城造船界有几个传说。”
“啊?”
“你知道郑总为什么那么讨厌你父亲吗?”
林颂听见周其均慢条斯理道:“不仅仅是因为沙滩船。十年前,你父亲带了个新加坡船东去正荣,只说参观学习,他利用郑总的好心,骗船东说,他在正荣也有股份,因为正荣的规模大,设备好,船东很满意,就在你父亲那下单了,把郑总气得不轻,后来正荣的管理就更严格了。”
“当年福兴食堂还没建好的时候,福兴厂外有一条美食巷,你父亲跟客户说,那是福兴的食堂。”
“你父亲还跟包工头租过一天的工人,拉人头撑场面,为了表演给客户看。”
林颂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静静地笑起来。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跟船的质量没有直接的关系,她就是觉得好笑,她伊爸的歪脑筋真的很灵活,哪里有空子,哪里他就能钻进去,做业务全靠他一张嘴。
又因为怕死,所以他永远不会真的去触碰法律的高压线。
林颂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周其均的侧脸:“所以,这也是你之前不看好福兴的理由吗?”
恶毒的周律师面色不变:“那倒不是,是觉得你不行。”
讨厌。
林颂不想理他了。
后半车程林颂一直在想,她是像她爸,还是像她妈,最可怕的是都不像,她知道自己很擅长模仿观察,说得好听是学习能力强,说得难听就是虚伪。
她跟她爸的关系并不好,但这么多年,又好像很好,她能跟她讨厌的人相处得很好,她有时候也看不懂自己,没有关系,她只要快乐就行。
车子距离林颂家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下来了,这是船厂以前的职工楼,也就是喻宁的家。
周其均早就在手机上打了车,车子很快就要到了。
林颂说:“等你的车来。”
其实两人都隐隐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又为什么在这时,放任着林颂握住他的手。
却谁都没有说破。
林颂想,这是她的快乐。
周其均是觉得,这些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就当调节工作压力的方式,这是他的自由。
等他上了车。
司机问他:“跟女朋友约会啊?”
“不是。”他下意识否认。
他静了静,那他出来做什么,因为他有足够的时间精力,想出来接她就接她,想给她做代驾就做代驾,想帮她解决问题就解决问题?
这叫自由?
……
周其均回到家里,大哥居然还没睡,还坐在院子里喂鱼,他举起一听啤酒,问周其均:“喝一杯吗?”
周其均坐了下来。
兄弟俩的关系一直挺好的,很多事情好像都不需要言明,两人就坐着安静地,你一口,我一口,把两瓶啤酒喝完。
周其廷问:“你今年打算去看她吗?”
两人都知道,说的是他亲生母亲。
周其均摇头,但不是因为恨,他一个人被抛弃的时候,都不恨她,因为小时候他被她爱过。
他就是有点想不明白,他被人收养了,好不容易过上平静日子了,她出现了。
他知道她有苦衷了,他相信她还是爱他的,他也看到她失控地追在他的车后,只为见他。
但她是生病了,让他求养父母出钱救她。
他也能理解,人就是这样,生死大于天。
他自己对大漆过敏也只敢忍着,他一直告诉自己,克制、隐忍,所以,他在张口求养父母的那一瞬间,就做好了再次被抛弃的准备。
周其均喝完啤酒,就起身,说:“阿哥,我去睡了。”
周其廷按了下打火机:“我抽根烟。”
他知道周其均不抽烟,只要他父母不喜欢的,周其均基本都不会做。
他下意识瞥了眼周其均的手臂,还好他们最近都没回漆器院子那边。
周其廷忽然又说:“今晚找你的,我看见名字了,姓林,是伊妈上次说的那个吧?”
周其廷把烟收了回去,模仿起林颂的语调:“周其均,我想见你。”他把头探到周其均面前,好奇地看他弟弟,“恋爱了吗?”
周其廷撅了两下嘴,油腻腻的:“亲亲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
他竟然觉得,周其均面无表情,却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