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弱不敌强,古今一理
不过,这件事情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不像以前他囚王皇后那么简单了。那天晚上,高宗坐在书案前,那道圣旨放在书案上。其实高宗只是欺骗自己,他应当知道他一举一动都有人禀报给武后,虽然武后发表过提倡妇女道德的书,劝妇女对丈夫要恭顺,要服从。那是另一件事。
突然间,武后走进来,两只眼里怒火如焚,怀疑的眼光向高宗瞪着。高宗的脸色变得苍白,好像见了鬼。
“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武后这么问。
“什么是真是假呀?”
“不用假装不知道。王伏胜控告我寻求巫术……先别插嘴……圣旨放在哪儿了?”
武后的眼睛看见书案上那张黄纸。高宗坐在椅子上惊慌不知所措。
高宗说:“不是,不是。只是个草稿。都是上官仪的主意。他想的主意。”
武后怒吼一声:“给我!”
高宗赶紧递过去,这种习惯之养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武后立即把那张纸撕碎。
武后坐下说:“我得跟你好好儿谈一谈。我早就想跟你说,那么今天正好说个明白。你一直不去找我跟我说,反而听信一个太监的话,真是蠢笨得厉害。我只是要把新宫的邪魔驱逐出去,没有别的……我做你的妻子,有什么有亏妇道的地方吗?”
高宗不言语,实在不能说她不对。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现在也是个好机会,正好说一说。新近我看见你很郁闷,很爱发脾气。我以为这都是因为你身体不好,所以我没说什么。我一向很忙,你也知道,忙新宫殿,还有千千万万的事要费心。我夜里醒着——想将来,拟订计划,决定文武百官的任用升降,决定朝廷大事,不都是帮助你吗?若有人要夺取我的地位,就让她来。我巴不得把辅佐你成个圣德之君的这副重担子放下呢……”
高宗觉得心烦意乱,身子颤抖,头发晕。现在不愿谈论什么朝政国事。忧郁、沉默,像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武后接着说:“不过,我也知道,当然背后还有别的原因。有些事情我虽然做了,其实我并不愿意做,像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的案子就是。你这个人心肠太软。他俩的事情若不是我一意坚持,谁敢说今天闹到什么地步!总算万幸,乱党破获的还早。我当时若不坚持严办,你今天还能稳坐江山吗?要紧的是,一个天子,应当知道自己是个天子,所作所为要像个天子。我在这里辅佐你。我为什么要盖一所新宫呢?还不是为的你?我对自己,一向不辞劳苦,不求安逸。我只是要帮助你,让你成个名主贤君,英武有为,你还需要勇气,需要自信。你看咱们大唐帝国!突厥、吐蕃,连昆仑山外的夷狄都向咱们求和。看情形高丽不久也可以平定的。我知道我能够做得到。一些远大的计划我都给你订好了。咱们必须兴建新的宫殿,立碑刻石记功,封贵族,赏功臣,功勋彪炳,远胜过前代各朝的帝王。做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吧!我俩携手并进,一定成功无疑。你看你,听信一个太监的话,做这些无聊的事情,简直跟个孩子一样!”
武后这一大顿教训,弄得高宗头晕眼花,心烦意乱,急想摆脱帝王的重任,懒得决断国家的大计,身心痛苦,急需休息。最后,他愁眉苦脸地说:
“我相信,没有我,你一个人也能治理天下的。”
“我相信我能够。不过我只是要帮助你。你看你病的这个样子。现在早点儿去睡吧,好
好儿睡一睡。别胡思乱想了。”
高宗无可奈何,回头望了望,重获自由的心烟消云散了,像瘸子倚靠一根拐杖一样,有这么个强有力的靠背倒也不错。
武后凭着她手段敏捷,把一场大祸消灭于无形。设若她是一个平庸的女人,设若高宗是另一个男人,那情形可就大不同了。不过,这次高宗竟萌发废却她的念头,倒真使她吃惊。简直从来连做梦也没梦到过。武则天怎么会梦到受人消灭!她回到屋里,越想越气。真是受了侮辱,竟有人想要消灭她!这种事情,以后再不能有!
她自知大权在手,利刃在握。得给群臣一个教训,一劳永逸才行。杀一个大臣容易得很,下一道圣旨就行。她把许敬宗召进宫去,许敬宗想就妙计,说燕王忠身为太子之时,那个太监和上官仪曾经亲侍燕王忠。那么显然是燕王忠的乱党!于是指以附逆的罪名,把上官仪和太监王伏胜斩首于市,上官仪的家人充做奴隶。后来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进宫为婢女。再往后中宗在位时,上官婉儿扰乱朝廷,此是后话,本书结束时再表。
燕王忠谋反的冤狱用得过于广泛,且已过于陈旧无味。武后觉得这个办法已经失去效用。后来燕王忠这个无知的童子,本来就昼夜恐怖,生怕被刺客暗算,终于被控求巫问卜,求人解梦。其实所控倒与事实相符。这个可怜虫朝夕祈求平安,终于得到了平安。身为王子,不能当众处死,奉旨以三尺白绫,自缢而亡。死时才二十二岁。生身之父虽为一国之主,当然也无法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