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
陈深把自己藏在了徐碧城在福煦村租的民房里,他像是一个居家男人一样,一下子变得温文尔雅。除了有时候喝喝格瓦斯,或者抽抽香烟以外,大部分时间他都和徐碧城待在一起。这样的时光让徐碧城无比珍惜,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如果没有日本人突然像蝗虫一样闯进中国,以及汪精卫自作主张地建立新政府,她完全可以和陈深一起,天天过上这样的生活。而事实上,她对陈深的生活是一无所知的。
这年的除夕,陈深还是没有接到组织上让他离开的指令,所以他是和徐碧城在一起过的。他们一起晃荡着去了将军堂孤儿院里看皮皮,在那条漫长的道路上并肩行走时,他们的手臂总是不小心地碰撞着。最后是徐碧城挽住了陈深的手,挽住陈深手臂的那一刻,幸福像从天而降的闪电,一下子击中了她,差点让她的鼻子也酸了起来。那天孤儿院里吃的是羊肉白菜粉皮,皮皮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和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小男孩干起了仗。皮皮挥出第一拳的时候,陈深和徐碧城刚好迈进将军堂院子的大门。保育人员和老师迅速上前想要劝开皮皮,这时候陈深的声音响了起来。陈深兴奋地说,让他打一架。打一架不容易啊!
那天陈深和徐碧城看着皮皮打架,皮皮被打得满脸乌青,那个圆脑袋的小男孩最后躺在地上直喘气。徐碧城一边替皮皮擦去脸上的血,一边开始责怪陈深。陈深笑了,说没有流过血的男人长不大。
这时候徐碧城突然发现,走路一向有些瘸的皮皮仿佛已经好多了。他走路的样子,有些虎虎生风的味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皮皮就在陈深面前不停地挥舞着双手,模仿青年军的样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皮皮大声地朗读着蒋委员长演讲的话。皮皮说,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在皮皮高声的朗读声中,徐碧城挽着陈深的手,离开了将军堂孤儿院。
这个有着零星爆竹声的除夕,徐碧城烫了一壶绍县的黄酒,炒了个小菜。他们相对坐了下来的时候,徐碧城突然红着脸问,那把口琴还在吗?
陈深笑了:还在。
徐碧城:能给我吗?
陈深:不能。那把琴生锈了。
徐碧城:琴在哪儿?
陈深:在一个树洞里,树洞用水泥封了。
陈深说完就举起了酒杯说,现在能过上年都是一件有福气的事。而徐碧城的脸上却浮起了失望的神情,她想起了当年自己送给陈深的那把口琴,但是显然,那把口琴陈深没有用心地去珍藏。所以她举筷子的时候,有点儿闷闷不乐的神态。陈深显然留意到了徐碧城的变化,他伸出手去,拢了一下徐碧城的头发说,傻瓜。
那天晚上陶大春是突然造访的。门打开的时候,陈深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腰间,而徐碧城却仍然不动声色地喝酒吃菜。她斜了一眼陶大春说,坐下一起喝一点。
这时候陈深才知道,军统锄奸的飓风队又重组了,队长就是陶大春。陶大春倒上了一杯酒,举起来对陈深说,重庆说了,解除对你的锄杀。我们的人已经知道你是中共。
陈深笑了,也举起了杯。两个人重重地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陈深说,那皖南事变又怎么解释?
陶大春说,那不是我们两个要操心的事,是蒋委员长和毛主席去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