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粱初红吾乡影视基地的旅游旺季到了。自从在我的家乡蛟河北岸拍摄过电视连续剧《黄玉米》后当地政府在电视剧所搭景观的基础上迅速把这里建设成了一个在半岛地区赫赫有名的旅游热点。每到五一、十一长假车辆排大队游人挤成堆。见到这样的热闹场面我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都是一些新造的景观什么土匪窝、县衙门有什么可看的呀。还有我家那五间摇摇欲倒的破房子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挂上了牌子成为景点每天竟然有天南海北甚至国外的游人前来观看。我实在想象不到他们能在这里看到什么。尽管我想象不到他们能在这里看到什么但是我也经常带着一些远道而来的贵宾去参观并且煞有介事地为他们解说当然我也可以不来但总是来。
大概在五年前我带着法国的一位作家朋友来看这个旧居在门口遇到了我的老邻居蒋二。其实他的原名叫蒋天下在阶级斗争天天讲的年代这名字能演绎出吓死人的结果幸亏他的爹是退伍军人家庭成分又是雇农根红苗正。起这样一个名字完全是无意所以也就没别的好说只是让他立即改名。他爹说就叫蒋天吧有人说蒋天也不行那就去一横叫蒋大叫蒋大也不行于是又把“天”字里的人撤掉蒋天下就这样成了蒋二。我亲眼见过蒋二抱怨自己的爹爹呀爹呀姓狗姓猫也比姓蒋好啊他爹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怨我我怨谁去
“蒋二”我问“忙什么”
我早就听说蒋二借着我获奖的机会发了财。有人说你看蒋二真是财运来了拦都拦不住。他先是在旧居旁摆摊卖你的书然后又兼销当地的土特产什么剪纸、泥塑、草鞋、木雕……关键的是他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低价买下了我的旧居西边那块扔满垃圾的洼地雇人推土填平迅速盖了五间屋又在原先的老屋和新屋之间搭起了一个大天棚在里边建设了几十个摊位然后又把这些摊位出租给做买卖的把那五间新屋租给了一个来自青岛的作家每年租金数万据说他扬言要娶一个二房太太。几十年前蒋二脑子曾经出现过一点儿问题村里人都把他当傻瓜看待但事实证明他是村里最精明的人。他前些年是装傻因为装傻在未免除农业税和各级提留之前他一分钱也没交过。
“嘿嘿瞎忙。”他搔着脖颈子说。
“怎么样发财了吧”我问同时我侧身对法国朋友说“这是我的邻居从小在一起长大割草、放牛、下河洗澡、摸鱼是真正的发小”
“凑合着吧”他说“比种地强多了。”
“你的地呢流转出去了吗”
“流转什么每亩每年二百元还不够费事的荒着去吧长草养蚂蚱。”
“果然是发了财了”我说。
“大哥”他说“托你的福咱们村都沾你的光我要请你吃饭今天中午怎么样赵志饭馆东北乡最高水平想吃家禽吃家禽想吃野味有野味。”
我说“我记得你比我大一岁应该我叫你哥”
他笑道“当大哥的不一定年龄大你说对不对给个面子我请你吃午饭连你这些朋友一起请”
我说“谢谢你的好意吃饭就免了只求你今后别卖我的盗版书。”
“大哥我从来不干那种缺德事”他指着旧居前后那十几个摊主道“都是他们干的我还经常去批评他们呢。”
“好那我要谢谢你”
“不用客气大哥”他说“你必须赏脸给我让我请你吃顿饭。吃饭是个借口主要是想向你汇报一下我的计划。你知道我们蒋家的滚地龙拳是很厉害的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学过因此我也算滚地龙拳的传人……”
寒风凛冽法国朋友耳朵鼻尖儿都冻红了我忙说“蒋二咱们改日再聊吧
我带着朋友进入旧居蒋二在我身后喊“今后不许再叫我蒋二我叫蒋——天——下。”
二
蒋天下的爷爷蒋启善外号“蛐蟮”。他个头矮小其貌不扬但村里人对他无不敬仰。敬他的原因一是因他有一身武功二是传说他曾赤手空拳打死一个日本兵并夺了一支大盖子枪。虽然这故事的版本很多但我们都深信不疑。
二十世纪70年代初期临近我们村的国营蛟河农场改制为济南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独立营安排了五百多名青岛市的知识青年。知青们都发军装但没有领章帽徽只能算是准军队编制。
虽是准军队编制但他们享受着比军人高的待遇这与福建那个教师斗胆给毛泽东主席写了一封反映他的儿子们插队在农村的艰难生活的信有关。
最让我们羡慕的是这个独立营里每星期六晚上都会在篮球场上放一次电影。这也让我们这些农村小青年跟着沾光每个星期六也成了我们的节日。每到周六下午我们就无心干活只盼着队长能早点下令收工但队长故意与我们作对平常日放工还早点每到星期六红日不压在西边的地平线上他是不会下令收工的。队长虽然是我堂叔但我恨透了他恨透了他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队里所有的年轻人。从田里回到村庄放下工具即便抓起一块干粮就往农场跑也赶不上电影的开头而农场的知识青年们烦我们这些来蹭看电影的农村青少年所以他们就故意地提前了放映的时间这使得我们看了好多部半截子电影。
为了不看半截子电影我们索性不回家吃饭了队长一下收工令我们扛着工具直奔蛟河农场的篮球场。一路奔跑急行军上气不接下气。干了一下午活本来已经又渴又累加上这七八里路的奔跑到了农场的篮球场一个个汗流浃背无论是什么季节估计我们的身上都散发着不好闻的气味我们的气味应该是那些知青尤其是那些浑身香喷喷的女知青厌恶我们的原因之一。再加上我们没文化没修养看到电影里尤其是外国电影里的一些情节便大呼小叫有时甚至妄加评议。譬如看到《列宁在1918-中芭蕾舞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