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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合集) 哑舍:零-守株待兔 第六章 九子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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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247年】

    “砰!”

    嫦姬把面前的梳妆案整个掀翻,上面摆放整齐的奁盒都跌碎在地,里面的图脂水粉和首饰叮叮当当地撒得殿内到处都是。

    一旁匍匐在地的侍女们把头埋得更深了。嬉姬发了疯似的把能看得到的东西全部摔烂。

    鞠口一股恶气,不知如何才能发出来,堵得她差点连呼吸都停滞了。

    四年一四年过去了…她还是公子偃的妾室,但那赵姬……却已经成了秦国的王太后!

    嫦姬恨得连银牙都差点咬碎。

    四年前,赵姬母子归秦,据说在路上遭到刺客伏击,险死还生,经历了万般艰难才到了秦国。之后却否极泰来,接下来的境遇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三年前秦昭襄王去世,秦孝文王继位了三天也驾鹤西归,异人神奇般地登上了秦王之位,赵姬被封为夫人,赢正改名为政,成了继承人。而异人也不过是当了三年的秦王,在不久前病逝了。

    赢政才十三岁就登基为秦王,赵姬年纪轻轻,便成了泰国的王太后。才短短四年,赵姬与她嫦姬的地位便有了天壤之别,这叫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赵国王室成员的身体一向很好,上一任赵王赵惠文王在位三十三年,现今赵王丹也已经登基二十年了,看样子还会长长久久地在王椅上坐下去,嬉姬不想等到自己人老珠黄,才坐上王后之位她住的已经是赵王宫内,除了赵王丹之外最豪华的殿宇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嫦姬站在满地狼藉之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狰狞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等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又变回了那个温婉可人的嫦姬。

    “收拾。”嫦姬淡淡盼附道。

    寂静如死地的大殿随着她的话音一落,转眼间恢复了生机。侍女们无声无息地从地上爬起,训练有素地把碎片打扫干净,重新换上了饮具和摆设。

    嫦姬此时才觉得心疼,连忙检查起来。摔坏的首饰有些还可以修补,只是那套碎裂的奁盒,并没有替代品。

    奁盒是存放梳妆用品的小箱子,也是能体现一个女人社会地位的重要器具。普通的农家女子,一般也就只有一个竹制奁盒,若能再有个木制的就再好不过了,髹漆的奁盒更是想都不敢想。

    而婷姬的这套奁盒不光是朱红髹漆的,最大的奁盒正面还嵌了柿蒂纹的银片,食盒周身还绘有祥云图案,美不胜收。而大奁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七个形状各异的子奁盒,有圆形、方形、椭圆形、马蹄形、长方形等等,分别盛放梳篦、粉扑、香粉、胭脂等化妆用品。

    漆器奁盒是贵族的专享,越多的子奁盒,越表明了化妆的复杂程度,也彰显了食盒主人的身份地位。子食的数量一般是单数,从三、五、七到九,以九为尊,九子奁乃是一国最尊贵的女子才能使用的奁盒。

    她这套七子奁,是她生了赵迁后,公子偃特意喝予她的。当年的她,曾经爱不释手。

    而今,赵迁已经十三岁,这套七子奁她也用了十三年了。

    嫦姬对这套七子食早没了当年的喜爱之情,反而每次使用时,都觉得少了两个子奁,越来越欲壑难填。

    现在的赵姬,恐怕早就用上了九子奁吧…

    嫦姬越想,拿着七子奁的双手就越发瓶料,恨不得再把手中的食盒撑一次可她也知道,就算她把这套七子食摔得四分五裂,公子偃也不可能为地打造一套九子食,顶多会重新拿一套七子奁来给她用。

    始姬捧着七子食发了一阵呆,直到回过神,才发现赵迁正坐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吃着侍女们端上来的糕点。

    “娘,这食盒用了这么久,早就该换了。”赵迁不甚在意地说道“嗯,是该换了。”嫦姬勾起红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公元前245年】

    前一天还正常上朝议事的赵王丹,忽然在夜里暴毙。宫中对外宣称他是得了急症,但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当夜公子铭是进了宫的,而且至今未出。第二日,公子偃继承了王位,举行了登基大典。

    赵王丹老当益壮,但毕竟年事已高,众人早有准备。掌宗庙昭穆之礼的察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掌服饰帷幅的缀衣也早就准备好了公子偃尺寸的赵王冠冕衣裳,其余内廷事务官一虎责、趣马、小尹、左右惯仆,百司、庶府等也都各司其职,辅佐公子偃顺利接手赵王宫。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有条不亲,井然有序,一如寝静的水面,迹挡住了水下的暗流通动,赵高今年已经十五岁,却依然不能出现在公众场合,即使视他为扫把星的赵王丹已经去世,他的父亲公子偃也并不想看到他。

    哦,现在,应该称他为赵王偃了。

    赵高站在赵王宫最高的观星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广场上举行的登基大典。赵王假藏上了一顶青丝系银双尾冠云冲天的武冠,这是赵武凤王的冠,当年赵武灵王把王位裤让给赵惠文王时,便亲自把自已这顶武冠戴在了他头上。

    广场上响起了群臣的高呼伏拜声,赵高讽刺地勾起了嘴角。

    当年赵武灵王把这顶武冠给自己儿子的时候,可想象得到自己四年后会被活活饿死在沙丘宫?可笑那赵惠文王不知因何缘由,出席重大场合都会戴着这顶武冠。也许是想要向众臣强调,他的王位是赵武灵王亲手赐予的,就如同头上这顶武冠。之后继位的赵王丹便也遵循此例,因此,这顶武冠也成了赵国的王冠。

    真是好笑,不光这顶武冠在赵国代代相传,连骨肉相残也成了赵国王室的“传统”。正在进行的这场登基大典之中,没有出席的王室成员除了他之外,公子铭也不知所终。

    哦,其实说起来,他也不算是王室成员呢。毕竟赵国王室的族谱上,并没有他赵高的名字。

    赵高自扇地笑了笑,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他转身回到观星台中央的现星阁内,盘膝坐下,继续翻阅案几上的书简。

    他一边看着书简,左手一边习惯性地掏出几根羽算筹,在案几上随意演算起来。

    “高,做事要专心,不可一心二用。”

    阿正的声音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赵高一任,下意识地抬起头,案几对面却空无一人。

    也是,若是阿正在这里,恐怕又要这么说他了,哦,现在,阿正改名为“政”了。

    政,正也,政教也。只是改了一个名,阿正便向所有人昭告了他的野心——想政秦国、政诸侯、政天下!

    不过算起来,阿正登基也快两年了,不知境况如何。

    赵高的指尖摩华着一根羽算筹,迟迟没有放下,其实他不用羽算筹推贫,也知道阿正定是被左右钳制,在夹缝中生存,他这个秦王,是素国几方权力斗争的结果,形同傀儡。

    想想他们已经分开六年了,阿正恐怕都快忘记他了吧…赵高心如止水地想着,不再摆弄手边的羽算筹。

    直到天擦黑,内侍燃起了观星阁的灯火,赵高才放下手中的书简,抬起了头。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花,在天空中四散飞舞。

    观星台的木制楼梯上,响起了吱呀吱呀的声音,没过多久,每夜都会在掌灯时分准时上夜班观星的太史令,便出现在了赵高的视线里。

    饶是参加了登基大典这么隆重的场合,这位太史令大人依然我行我素地没有换官袍。依旧是一身淡雅的青袍,发髻也松松地馆在脑后。脸上的神情也是微洋洋的,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模样。赵高也留意到,外面的雪下得纷纷扬扬,这人的头上和身上都没有一片雪花。

    真是的,也不知道收敛,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今夜官里不是有夜宴吗?师父没去参加?”赵高口称师父,却并没有太多敬畏尊重之情,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亲呢,还带着淡淡的嫌弃。

    自从那一年从这太史令手中得了羽算筹后,赵高便经常能偶通到此人,并且被莫名其妙地教导了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赵高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称他为师父,太史令也没阻拦,便这样一直叫到了现在,

    “高儿也知汝祖父死得蹊跷,汝叔父今日还未出现。登基大典之上风平浪静,不代表今晚的夜宴也是如此啊!吾乃一观星的小官,实在是壁不起这浑水啊!”这位师父装模作样地哀号了两声,便故态复萌地招呼着内侍赶紧送膳食过来。

    今夜宫中所有晚膳都比平时高了一个档次,还加了两道菜、一道汤,甚至还有一壶林酒。

    酿酒十分浪费痕食,所以愈发体现了酒的珍贵。就拿这壶秫酒来说,称,乃稷之黏者也。而稷是百谷之长,被帝王奉为谷神,社稷,社是土地神,士地神和谷神并列。社段也用来指代国家,可见稷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夏朝和商朝的末代君主都是因为酷酒成风荒于政事而亡国,用如此珍贵的粮食来酸酒,贵族们喝酒寻欢作乐,大乱丧德,百姓们却食不果腹,饿屏遍野,自周公发布了第一条禁酒令《酒诰》之后,明面上就只有祭把或国有喜庆之时,才可以在君主的圈赐下饮酒,例如赵武灵王当年灭了中山,行赏,大教,置酒解五日,便是恩赐大家可以在这五日之中畅饮美酒。而平日里若是聚众伙酒被举

    报的话,严重者甚至会被抓起来杀掉。

    当然,禁酒令并没有那么严苛,尤其到了礼崩乐坏的现今,一个国家的百姓们平日里能仗酒,也是国家强盛的体现。赵国自长平之战后,国力便日渐式微,连之前廉颇大败燕军,也没有大葡天下,这次公子偃登基,也不过是宫中每份晚膳多添了这一壶秫酒。

    赵高十分不喜欢喝酒,他总觉得这种能让头脑变得混乱不清醒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他也没什么胃口,菜送上来都没动几筷子,倒是他师父吃得十分开心,一边吃一边也不耽误说话。

    “听说夜宴的规格挺高的,要不是怕高儿一人在此孤独寂寞,为师也就去了。”太史令遗憾地摇了摇头,全然忘记了方才自己是怎么说的,赵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正无论他说什么,师父总会有一百种理由来说限他。这种情况下,他只需要微笑着倾听就好了。结果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唇边。

    “高儿,你是算出来,汝祖父时日无多,会被人毒杀了吧?”太史令喝着温热的秫酒,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冰冷刺骨,“你也算出来,汝叔父是被人做了局,适逢其会了吧?

    观星阁因为需要夜规星象,所以灯火并不明亮,在昏暗的光线下,赵高其实看不太清楚师父脸上的神情,也无从揣测对方说起此事的意图。

    赵高只沉默了片刻,便坦然点头承认,反正在这个仿若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师父面前,他也没有必要遮掩什么。他伸手为自己倒了杯秫酒,淡淡道:“没错,我是算出来了,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一个视我为奇耻大辱,一个曾经妄图杀掉我。这都是他们注定的命运,为什么我要插手呢?”赵高端起漆杯,慢慢喝了一口秫酒。带着古怪味道和刺激惑的液体滑入唇齿间,赵高再次确认自己确实不喜欢酒这种东西。

    放下漆杯,赵高这次看清楚了师父脸上的表情,那双看起来永远都睁不大的眼眸中,闪烁着对他的不认同。赵高自嘲地一笑,用手向上指了指:“师父,你观星象,难道还不认为人生下来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吗?”

    “就像我,生为扫把星,祖父厌恶、父母憎恨,这不都是上天注定的吗?”赵高说得十分坦然,他早已认清了事实,不再祈求上苍有所眷顾。因为,这一切,都是命运。

    太史令仿佛被他说得有所触动,许久都未发一言。

    赵高面无表情地摩李着漆杯的杯沿,他师父说得倒是简单,就算他想要救他祖父,也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那么简单的事情。

    嫦姬引公子铭进宫,同时又让赵王丹毒发身亡,做出公子铭犯上作乱的假象。她手中肯定还有公子铭这些年间所做的各种小动作的把柄,确保能够一石二鸟。而他那个父亲,想必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旁观着这一切,顺便适时地用言语撺掇着婉姬实施计划。当然,两人肯定也是心照不宣,父亲给嫦姬的回报,必然是赵王后之位,以及给予赵迁继承人的身份。

    所以,他兄长便是嫦姬下一个目标。

    至于他母亲…赵高心情复杂地举起漆杯,等苦涩的酒液入喉,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喝了口酒。

    “高儿,汝可知为师为何会予你那羽算筹?”太史令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却不等赵高回答,便继续说道,“推演未来之事,就是为了趋利避害,这世上有无天命,尚无人可知。”

    赵高缓缓把口中的酒液往下咽,慢慢地勾起一个肆意的笑容。“嗯,高儿知晓。”

    “不过,就算重来一次,我依然什么也不会做。”

    观星阁内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只能听得见烛火辟啪的响声。

    在观星阁外,本想亲自来叫赵高去参加夜宴的赵嘉驻足在门前,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此时已是初春时节,赵王宫内的桃花朵朵绽放在枝头,绚烂至极。偶有

    春风吹拂而过,花瓣便如落雪般纷纷飘落,村着古朴大气的宫廷建筑,美轮美奂,

    嚷平却是无暇观赏此等美景,一脸凝重地缓步走在步道之上。

    从小进出赵王宫就如同进出自家府邸,赵王宫的春天,他已经看过无数次。说来也是荒谬至极,也许,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踏入这座宫殿了。在上个月初,新登基的赵王偃发布了一条令人费解的政令,剥夺了他父亲廉颇的上将职位,并且派遣乐乘去前线代智之。

    且不说他父亲重新复出的这几年,征战边疆,百战百胜,毫无错处,光这取而代之的人就无法服众。乐乘是六年前他父亲攻燕胜利后的降将,此次不知是走了谁的门路,居然让赵王偃对他信任有加,竟能取代他父亲攻燕。赵王偃是否忘记了这乐乘本是燕孽?

    而他那个脾气暴烈的父亲,也许是联想到了十五年前的长平之战也是如此一般临阵换将,便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率军攻打乐乘,乐乘当场不敌藏走,可他父亲毕竟是不服王令擅用兵权,在赵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只能逃亡魏国。

    此事祸不及家族,廉平因当时不在军中,倒是摘了个干干净净,可他身为人子,总不可能让老父在异国孤身终老。等他安排好邯郸的一切事宜,便会前去大果与父亲会合。

    此次入宫,他也是抱着也许赵王偃会回心转意的侥幸的念头,可他回想起方才的会面,赵王偃脸上那副不耐烦的神情,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父亲的脾气歌直刚烈,只适合征战沙场,不适合在朝中做官,虽然打了无数胜仗,但却并不得任何一代赵王喜欢。蔺上卿在时,还能有所依仗,此时却…

    廉平很狠地一咬牙,暗根自己早已过而立之年,却并没有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军之才。否则就算父亲被排挤。他也能有说话的资本,而不是根本没有被人放在眼里。

    也许他习惯了依赖父亲,听从命令,也怪不得他被父亲说只是个好士兵,而并不是一个好将军。

    廉平停下脚步,漠然地环视着开满桃花的赵王宫。好一片绚烂艳丽,莺歌燕舞。

    怕只消一阵寒风吹过,桃花掉落枝头,这明媚的美景便会转瞬即造。

    就如同赵国现在短暂而虚假的繁荣。

    廉平最后看了眼赵王宫,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重新迈开了脚步,在他身后的清和亭中,赵嘉日送着他一步步远去,俊逸的脸客上全是纠结与惭愧,现今的赵国大公子已经及冠,头发全部服帖地用一枚销纹白玉冠束在头顶,两道浓帽斜飞入鬓,双眼却遗传了他母亲哪王后的杏瞳,此时正盛满了深邃沉重的忧郁。

    “想去告别就去吧,恐怕以后再无机会了。”在他身后,站着一位相貌与他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一看就知两人是兄弟。唯一不像的就是这少年的双目细长且上桃,眉目流转间就像是藏着无数锋芒,再细看时却又归于平静。

    赵嘉手抚栏杆,苦笑一声道:“告别又有何用?徒增怨恨罢了。”他是很想去送他的廉师傅一程,但却又自惭形秽。

    他并没有能力改变父王的决定,也没有办法解决现今的因局。据说父王曾经被廉颇廉老将军教导过,也被其根铁不成钢地当众可斥过。他父王虽然看起来毫不在意,但实际上是极为记仇的。他这次也曾试督劝过父王收回成命,但父王仍然一意孤行。

    看着廉平的背影消失在官门后,赵嘉沉默了半响:“高儿,当日收到前线消息时,你并不惊讶,可是早就预料到了此事?”

    “依着廉老爷子的暴脾气,这不难猜。说实话,那乐乘居然还能活普酒走,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看来廉老爷子年纪大了,心慈手秋了,”赵高玩世不恭地说道。

    赵嘉闭上了双目,忍住了快要溢出嘴边的苛责。高儿也是没什么办法的,就算推演出来这一切又有何用?连他都束手无策…

    “兄长,该下决心了,”赵高上前一步,在赵嘉的耳边低声道。

    赵嘉像是被惊醒了一般,修然静开双眼,身体晃了晃,几乎摇摇欲龄。

    自小他就把赵高带在身边,有时议事也没有避着他。慢慢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赵高也会插上一两句话,却并无童稚之气,反而句句发人深省。久而久之,赵嘉便越发器重赵高。

    只是从小没有人教导过赵高为人处世,导致他的行事准则与他人截然不同,有时候狡猾诡谲,有时候阴险毒辣。等赵嘉发觉的时候,已经无法改变,只能慢慢引导了。

    而这时赵高提醒他做的决定,就是要向嫦姬下手。

    现今他们的父亲赵王偃已然登基,坐稳了赵王之位。但嫦姬的野心可不止于此。她绝对不会甘于侍妾之位,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赵迁只做赵国的一个闲散公子。

    连削了廉老将军的兵权,说不定都是嫦姬在背后做的推手。毕竟若是立赵迁为王位继承人,廉老将军肯定第一个不同意。而看赵王偃最近提拔上来的郭开,明显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十分好掌控。

    赵高站在赵嘉身后,看着自家兄长抚着栏杆的手颤抖不已,知道这位性格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兄长,恐怕是下不了决心。实际上,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除掉赵迁。

    但自家兄长肯定不可能对血脉相连的兄弟动手,况且还要考虑到嫦姬那个女人是否会因此发疯,或者即使得了手,众人也能推断得出唯一得利的赵嘉是始作俑者。为了不让兄长的名誉有污点,赵高便把目标定在了嫦姬那个女人身上。只要嫦姬不在,赵迁那个纨绔子弟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没想到,连这个女人,兄长都无法下定决心。

    赵高不用摆出羽算筹,都能算得出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

    赵国的生死,其实就在兄长的一念之间。

    “再…再等等吧。”许久之后,赵嘉终于断断续续地说道。

    “诺。”赵高毫不意外地勾了勾唇,向后退了一步。

    一阵狂风吹过,他伸出手接住飘落到他面前的一朵桃花。真是可惜呢…

    赵高淡淡地想着,慢慢收紧掌心,把花瓣缓缓揉碎。

    赵高自有了羽算筹后,便迷上了推演计算。

    每个人都有欲求,都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且会为之努力,所有行事都有迹可循。沿着各种线索,往往能预测推演出即将发生的事情。

    最开始时,并不是事事都能推算准确,因为决定事件走向的因素有许多。当他推算的事件越来越复杂,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还会发生很多事件影响结果的走向。他就算推算出来,也要确认这些事件是否真的会发生,又或者有哪些事件与他预计的有所偏差。所以,他发展了很多眼线。

    最初,不过是他身边的两位侍女。之后,便如蛛网般扩展开来。毕竟这些小人物很好掌控,更何况他所需要的,也只是一些看似无关痛痒的情报线索。

    赵嘉恐怕永远不会想得到,只要他想,他弟弟就能把赵国的王位呈到他眼前。

    可是,任何通往王座的道路,都是充满荆棘的。赵高知晓自家兄长肯定不会挥起刀剑,就连对着那个心怀叵测的嫦姬也都不忍下手。

    呵,这样算起来,其实他兄长,反而最不像赵家人。毕竟赵国的王室,最擅长的就是把屠刀对准自家人。

    其实他完全可以在自家兄长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披荆斩棘。可他也知道,如果这么做的话,他也会失去这唯一一个亲人。算了吧,这也是求仁得仁。

    反正他肯定是能护住自家兄长的,就算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赵王官。赵国的未来,又与他何干?赵高冷酷地想着。

    虽然已是初春,但殿内依然冷如冰窖,还点着火盆取暖。赵高把今日收集来的情报一一过目,便把几张写满字的帛布依次扔进手边的火盆,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在火焰中燃成灰烬。

    而最后一块浅黄色的帛布,他看了看,并没有烧掉,而是叠起来放在了案几旁的一个祥云纹漆箱中。侍女静姝端着晚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静姝知道自家公子有许多情报渠道,而这个漆箱里所收藏的,都是关于丽夫人的情报。

    哦,现在应该改称为郦王后了。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帛布,应该正是她今日递上来的。

    那上面记录的是郦王后与嫦姬有过一次短暂的偶遇,郦王后因为嫦姬头上的两支发笄而与她起了争执,郦王后强行把那两支发笄以不合规制为理由抢到手,两人不欢而散。

    自从赵王偃登基以来,郦王后与嫦姬的冲突便时有发生,为了一件东西互相争抢,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若不是被公子嘱附了事无大小必须巨细无遗地汇报,她才不愿浪费帛布呢。

    那个漆箱里一多半的帛布上,记载的恐怕都是郦王后与嫦姬的各种狭路相逢。

    虽然公子从来都不去德音殿,但想必还是把郦王后挂在心上的吧…静妹把晚膳摆好,见自家公子还是盯着那个漆箱发呆,便行了一礼,忍不住出声道:“公子,姝方才听闻一事,颇为蹊跷。”

    赵高回过神,知道静姝不会说无用的话。“说。”

    “方才姝去大厨房取晚膳时,遇到了德音殿的兰欣,她问‘这个月怎么没收到你家公子送的熏香?是不是接手的人忘记了?’”静姝学着兰欣的语气,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说完她略略歪着头,黛眉微蹙,一脸的迷惑不解,“公子,自姝管着这握瑜殿足有三年,却没听说过公子有往德音殿送过一根针线…公子,此事恐有不妥。”

    公子高和他的母亲郦王后不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掰着手指头数,都能数得出来这两位这辈子见过面的次数。

    静姝不是没考虑过公子高真的会每个月送哪王后熏香的情况,但随着她越来越被公子高器重,这殿内的迎来送往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不过,就算公子高另外指派了人做这件事,这个月没有做好,她提醒一句也不算什么。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公子高脸上的神情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看来,真的是没有这档子事,那又会是谁冒着公子高的名义,给郦王后送熏香呢?

    其实这事,像是公子嘉能干出来的,他总是希望自家弟弟和母亲的关系能够缓和下来。

    静姝能想到的,赵高也能想到。但他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见自家公子阴沉着脸大步出了握瑜殿,静姝不放心地追了出去,发现他前行的方向,竟是…德音殿?!那是郦王后的寝殿!

    想到那母子俩每次见面的场面,静姝觉得自己好像惹了天大的麻烦。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静姝跺了跺脚,六神无主。要不然还是给公子嘉送个信吧!

    【德音殿】

    吃完最后一口米膏饼的郦王后拿起手边的丝帛,优雅地拭了拭唇。她已经年过四十了,不施脂粉皮肤却依然光滑白皙,容貌过人,脊背挺直地跪坐在案几后,就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却又不甘心衰败的牡丹花。郦王后拿起漆杯喝了口水,一旁伺候的菀青便会意地走上前收拾案几上用过的晚膳。“菀青,今儿个的熏香,怎么味道又变回来了?”郦王后瞧着这位跟着自己快有二十年的侍女,看着她从一个情懂的小女孩成长为现今进退有度的女官,不禁唏嘘不已。

    菀青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小公子每月送的那种熏香,果真是下人们忘记了,兰欣去说了一声,立刻就送了过来。”

    郦王后轻轻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苑青低着头收拾着案几,并不敢多说什么。哪王后厌恶小公子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小公子每个月送的熏香,哪王后却是要用的。可见应是有些母子之情。

    廊王后深深吸了口弥散在空气中的香味,陶醉地闭上眼睛。菀青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了一丝怨恨。

    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可依然被困在这座宫殿之中。郦王后用她用得习惯,便留她在身边伺候着。她几次尝试着表达想要出宫的愿望,都被郦王后轻描淡写地驳回了。看情况,仿佛要用她用到天荒地老。

    想到她前些日子收到的家信,信中夹带着一封她从小就定亲的未婚夫婿的来信。虽然一别二十年,她早已经忘记了对方的容貌,但在得知对方依然在等着她时,她泪如雨下。

    信中还附有一块表明真心的红信石。

    红信石磨碎了之后就是砒霜,以此来表明他非她不娶的必死决心。菀青把那块红信石藏了起来,可心中疯狂的念头却如杂草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赵王宫内一向善待侍者,侍女年纪到了便会被放出宫,内侍年纪大了也会安排宫外的要务,留在身边长期伺候的侍者,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同候的主上若逝去,侍者也不会随着殉葬,只消做个身形相似的俑代替便可。就像日前赵王丹暴毙,尽管原因不明,在宫中伺候的侍者们也都被安顿好了,愿意回家的回家,愿意继续留在宫里的留在宫里。

    菀青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最开始几次想到时,她都立刻否定,可当这个念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为这个念头的实施而完善各种细节。

    嗯,首先她要全身而退,嫁祸给那个成天和郦王后斗气的嫦姬就行。致命的毒药从红信石上磨下来一些粉末就好,她随时可以在郦王后饮食的各个环节上动手脚。

    但贸然行事不妥,郦王后所有吃食均出自德音殿,终会查到她的头上。今次的机会不错,郦王后从嫦姬那里夺来的一对龙凤紫蚌笄,她已经趁方才拿去收起来的时候,在上面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吃完晚膳的哪王后,恐怕会有兴致来赏玩她的战利品。

    “菀青,去把那对发笄拿来。”果然,郦王后没过多久便开口吩附道。

    “诺。”莞青把晚膳的残美递给小侍女让她们拿下去,自已则取来一方漆盒。

    莞青以为自己会犹豫不决,可事到临头,双手却比平常端得还要稳,一丝颤抖都没有。她听到自己笑着说道:“这对紫蚌笄在这宫中,也只有夫人能用得上。那嫦姬,还真是自不量力。”郦王后的唇边勾起一抹微笑,打开了漆盒。

    若是其他物件,哪王后恐怕也不会这样无礼地当众抢走,可这对紫蚌笄,是赵国王室代代相传,只有王后才能佩戴的一对龙凤紫蚌笄。

    这是用一对稀有紫色蚌壳做成的发笄,经过打磨之后颜色还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幻莫测。一般蚌壳都是有弧度的,可这对发笄却是笔直的,从长度和厚度都足以推断出那个蚌壳有多庞大,上面雕刻的龙凤也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郦王后强迫自己忘记嫦姬究竟为何会拥有这对紫蚌笄。反正现在在她手中,那就是她的。郦王后志得意满地伸出手,拿起那支凤形紫蚌笄仔细端详。

    “夫人,这发笄的边缘磨得有些锋利,可千万小心着点。”菀青细声细气地提醒着。

    本想让菀青帮忙把紫蚌笄插在发髻上的郦王后,此时却觉得菀青的声音扰人清净,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诺。”菀青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缓步退出了大殿。

    郦王后转动着手中的紫蚌笄,着迷地看着笄身上的光芒在烛火的映照下随着转动而变幻莫测,而上面雕刻的那只凤凰更是显得绚丽多姿,美轮美奂。她赏玩了许久,忍不住想要看看插在自己发髻上会是什么模样。

    郦王后起身走到铜镜前坐下,却觉得胸腹之间有些憨闷和隐痛。不过地没怎么在意,应该是熏香太浓了。其实她也并不想用那个扫把星送来的熏香,可之前月月都送来,她有次好奇,让人打开来闻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便觉得那香气令人神魂颠倒。而且燃起此香,竞能让地安眠,免去夜夜梦的困扰。这次熏香送晚了几日,竟叫她夜不能寐,坐立不安。

    好在今日终是送来了。

    郦王后再次深深地吸了口熏香,觉得胸口的隐痛缓解了些许,便也没有碱人打开窗户。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支紫蚌笄比画了一下,却为之怔然。

    紫蚌笄的光芒太过于闪烁动人,配上她不施脂粉的脸,倒是十分不搭。郦王后也难得起了兴致,打开了铜镜旁的奁盒。

    如许多贵妇人一般,郦王后也有一套豪华珍贵的嵌银髹漆奁盒。这是一套七子奁,上面绘制了七种不同的瑞兽,还配以各色的宝石。因着赵王偃许久都不曾来她的寝殿,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打开过奁盒盒盖了。说起来,这套奁盒还是嘉儿专门为她打造的,而且子奁的摆放略微宽松,一看便知这原本是九子奁。

    郦王后对这套奁盒喜爱非常,她并没有问剩下那两个子奁嘉儿什么时候给她补齐。反正该补齐的时候,便会补齐。想来,也应该就是最近了吧。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大晚上的还要梳妆打扮太过于羞人,郦王后便没有叫人进来服侍,而是自己依次打开了子奁。

    绘以白虎图案的圆形奁盒里放着的是铅粉,玄武图案的龟壳形奁盒里放着的是珍珠粉,朱雀图案的方形奁盒里放着的是桃花胭脂,青龙图案的长条形奁盒里是画眉用的石黛,辟邪图案的菱形奁盒是深红色的口脂,麒麟图案的马蹄形奁盒里是香粉。

    最后她再拿起放置在貔貅图案的半圆形奁盒里的象牙梳子,拢了拢垂下来的碎发。

    鄙王后看着铜镜中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自己,轻声地叹了口气。发呆了半响,她终于想起了手边的紫蚌笄,擦干净手后,对着铜镜插了起来。

    “嘶!”

    果然如菀青所说,这紫蚌笄的边缘太过于锋利,郦王后不小心就弄破了手指。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口中吸吮。想当年,她在怀着赵嘉时,亲手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小衣服,也经常笨手笨脚地弄破手指。而当时陪在她身边,为她吸吮手指的人,却早已经陪在了别人身边。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迅速刺痛了她的心。

    罢了,今晚怎么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郦王后把手指抽了出来,却发现伤口并未止血。她用丝帛擦了擦,越擦越觉得自己口中的血腥味越重,就像…就像是从腹中涌出来的一样!当她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毒之后,胸口一直被忽略的隐痛像潮水般扑来,从她的五脏六腑之间奔袭而过。她想要大口呼吸,可入口的熏香越发浓烈,让她愈发痛楚。

    在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位满脸惊慌失措的少年朝她伸出了手。这是…这是她的嘉儿?嘉儿!快救救为娘!

    郦王后挣扎着握紧了他的手,却在看清楚这少年脸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眸时,惊怒不已。

    “你…是你…是你个扫把星!

    “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那些以他的名义每个月送给郦王后的熏香有问题。赵高在往德音殿走去的路上,不断地思考着。

    首先情报分真假,德音殿的情况赵高本来就不是很熟悉,静姝递上来的点点滴滴,一般都是郦王后与嫦姬之间的冲突纠葛,也都发生在德音殿外。所以不排除这条消息是有心人士特意让他所知晓。

    可意欲何为?让他去郦王后面前争辩?截穿每月送熏香的另有他人?这又何必呢?

    至于是兄长以他的名义送的熏香,帮他讨好郦王后的可能,就更不存在了。兄长知道郦王后有多厌恶他,又怎么可能给自己的母亲添堵?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这种熏香有问题。这种熏香对人体有害。不过以郦王后对他的厌恶,肯定不会点这种熏香的。赵高自嘲地笑了一下,心中既安心又觉得有些讽刺。

    去往德音殿的道路,赵高记得很熟,并不是他经常来,而是小时候来的那次记忆太过于深刻。离德音殿越近,赵高的脚步就越发沉重起来,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掉头往回走。

    他这又是在做什么呢?去了肯定又是自取其辱。

    是了,他还是太冲动了,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兄长,让兄长来处理才是正确的选择。

    就在赵高的脚步越来越慢,几乎停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德音殿。

    他的目光立刻锐利了起来。

    德音殿的大门居然没有关紧,而是微微敞开的。

    殿门内黑漆漆一片,隐隐可见星星点点的烛火,却像苟延残喘,风再大一点就会被吹灭。

    这种情形,怎么样都不可能欺骗自己是正常的。这肯定是陷阱。

    赵高清楚地判断出来,但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加快了脚步,推开了德音殿的大门。

    足以腻死人的熏香扑面而来,让赵高恍惚了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因为摔伤而跌跌撞撞的自己,以为会在母亲这里得到关怀与照料,结果最终得到的却是满脸的鲜血和冰冷的现实。

    忍不住摸了摸藏在头发里的疤痕,赵高循着记忆,撩开一层层帷幔,缓步往大殿深处走去。

    没有值夜的侍女,准确地说,赵高并没有碰到任何人。

    反而是无处不在的熏香,随着他越往里走,而变得越发浓郁。“咣!”铜镜摔在地上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赵高循声寻去,便看到盛装打扮的哪王后跌倒在地,在她的发髻上,两支发笄正闪烁着妖异的紫色光芒。

    “夫…夫人,你…”赵高连忙上前想要扶她起身,想要高声喊人来服侍。

    只是下一刻,他便僵在了当场。

    抬起头的郦王后,脸色惨白,嘴角正不断地溢出鲜血。

    她一手攥着他的手腕,另一手揪住胸口的衣襟,一双杏瞳仓皇地朝他看来。忽然间,像是分辨出来他是谁后,神情骤变。

    “你…是你…是你个扫把星!

    “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赵高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硬到不会再疼了,但实际上,是已经痛到察觉不出来了。

    看着郦王后狰狞的脸,赵高慢慢变得面无表情。胸口像是有东西在翻滚,挣扎着想要突破桎梏。“我其实,早就知道哦。”

    听着对方无休止的谩骂,赵高不知怎的,伤害对方的话脱口而出。郦王后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震惊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第一句说出口了之后,就像是河堤打开了一个缺口,剩下的活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我呢,是特意来,看夫人你最后一面的。”

    赵高缓缓地把自己的手腕从郦王后的手掌中挣脱出来,慢慢地站直身体。

    “当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凄惨呢。”

    赵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郦王后没有了他的支撑而菱靡地倒在地上,冷酷无情地说道。

    配王后被他气得双眼直翻,想要指着他驾些什么,可鲜血却不断从她的喉咙里涌出,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很快,就连这种声音,也都发不出来了。

    赵高面不改色地看着地上的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却有些茫然失措。其实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对她说这些话的。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等他回过神时,却发现方才不知道哪儿去了的侍女们都匍匐在地,无声哭泣着。

    而在他的身后,帷幔被人缓缓挑开,露出他兄长赵嘉那张佛然作色的脸容。

    嫦姬听着侍女低声在她耳边汇报,唇边缓缓露出了微笑。“快去把赵王之前送我的九子奁拿出来,是时候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