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 歌德的一幅画像
在香港歌德的一幅画像
有一幅歌德的画像,据说是最为人喜爱的他的画像之一,画着他
在意大利作考古旅行的情形,坐在露天旷野的一张石床上,身边有许多断碣
残碑,远处山上还可以见到一些罗马古建筑。歌德头戴阔沿的毡帽,斜坐在
石床上,悠然出神,好象沉缅在思古的幽情中,确是一幅画得好,也是一幅
令人见了喜爱的画像。
三十多年前,我在上海的一家旧书店里,从一册德文杂志上见到了这幅
画像,而且是用彩色印的。当时就十分喜欢,又因为那时的彩色印刷品是不
多见的,买回来后就一直当作是自己心爱的一件艺术品,慎重的夹在画夹内,
因此从上海只身来到南边时,成千上万的韦册都舍弃了,这一幅歌德的画像
却被夹在一叠画叶中带了出来。我最初从那册德文杂志上撕下这幅画像时,
并不曾去留意这是谁的作品。后来多读了几册关于歌德的研究和传记,又在
无意中买到了一部歌德画册,这才知道是歌德同时代的一位德国画家约翰?威
廉?第希宾的作品。
这幅画像作于一七八六年,是在歌德到意大利去作考古旅行时所画。当
时第希宾已经旅居意大利,歌德到了意大利后,两人就结下了友情。第希宾
正是那些无数的歌德崇拜者之一。由于歌德在罗马与他成了邻居,两人不仅
经常相见,而且第希宾还成了歌德的向导,陪了他去参观罗马古迹。这一幅
画像就是在这期间画的。
第希宾在这年(一七八六年)十二月九日写给友人的一封信上,叙述他
有机会结识歌德的喜悦之外,曾提到了这幅画像,说他正在着手为这位伟大
的人物作一幅画像,要画得等身那么大,画他坐在古罗马废墟之中,缅想人
类行为的命运。
歌德在他自己写给朋友的信中,也提到了在这次意大利旅行中,第希宾
给他的帮助之大。
这幅第希宾的歌德画橡复制品,就这么一直被我珍藏着。虽然复制品的
尺寸很小,不过三十二开书页那么大,而且时间久了,彩色也有些黯淡起来,
但是仍一直受到我的珍爱。
一九四六年左右,郭老来到了香港,最初住在九龙尖沙嘴附近的乐都公
寓,后来迁居到山林道的一层楼上,有一次林林同我谈起,说是郭老的新居
墙上缺少装饰品,希望我能找一点什么给他挂挂,我听了就灵机一动。想起
自己珍藏多年的这幅歌德画像,若是能送给他,真是物得其所,当下就答应
了林林,说是让我想一想,迟几天一定有所复命。
我回家后赶紧将这幅画像找了出来,虽然陈旧了一点,仍不失为一幅可
爱的艺术品。郭老是歌德作品的中译者,他自己现在也对考古工作发生了兴
趣,将这幅歌德作考古旅行的画像送给他,实在再适合也没有。于是我就拿
到玻璃店里去配镜框。又因为这幅画太小,便将另一幅弥格朗基罗壁画的复
制品:《上帝创造亚当》,也拿去配镜框,准备一起送去。
我记得从前郭老住在上海民厚南里时,在楼下的墙上曾挂着一幅悲多汶
的画像,还有一幅仿佛是诗人雪莱的画像,他曾在一篇文章里写过这两幅画,
文章是早已读过了,后来有机会亲眼见了挂在墙上的这两幅,仿佛是谒圣者
亲身到了圣地一般,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他再次从日本回到上海,住在法租界法国公园附近的一个弄堂内,楼下
墙上有一幅许幸之临的拉斐尔圣母子像,大约还是在日本送给他,由日本带
回来的。画幅很小,是圆形的,直径不过五六寸。因此我又将自己所画的那
种比西亚斯莱风的装饰画,选了两幅配了框子送给他,使他见了很高兴。
对于他家中墙上装饰品的关心,我可说是很有渊源的了。
两幅画的框子配好后,我便约了林林一起送去。恰巧那一天郭老不在家,
等了一会仍不见他回来,我们便在墙上找了两个适当的地位给他将这两幅画
挂好了才走。我想他回家发现墙上多了两幅画,一定会十分诧异。
可惜后来他离港北上,这两幅画的下落如何,尤其是那幅我珍藏多年的
歌德画像的下落,已经不大容易知道。我但愿他能一直带在身边,甚至至今
仍挂在他的书房里,那才使我高兴哩。
记得有一年,我偶然从一本外国杂志上见到一幅雨果的照像,是他被放
逐到国外,坐在一块崖石顶上,遥望故国的情形。当时郭老避祸在日本,过
的正是这种生活,我便剪下寄给他,他回信表示很高兴,而且很感慨,后来
好象还写过一首诗。
最近,歌德的意大利旅行记有了新译本出版,附有许多插图,其中就有
这一幅画像,使我想起了这些往事,遂缕述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