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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鸢记 下阙(2)

    牧师几乎不能相信,女孩从此就生活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清晨,他可以在花园里看到睡眼惺忪的她穿着宽大的睡袍,梦游一般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她仍是赤着脚,尽管他为她准备了崭新的鞋子,但是她似乎坚持要受这种刑罚,任由那双脚踏过最尖利的石子,蹈进最浑浊的水洼。

    大多数傍晚,他们共进晚饭,她会说起在船上的生活,虽然那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但因为她的坦诚和天真,讲出来竟没有半点龌龊。他在一旁观察到,简小姐以及其他两个在教会做事的中年女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她总是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魔力,能将人控制在她的一颦一笑中。

    但女孩并不快乐。她像是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在这里停顿下来时已经不剩几分气力。她对于教堂的事务并不太尽心,唱歌也许本就是她喜欢做的事,所以才能够坚持参加唱诗班的活动。除此之外,她似乎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宁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阅读圣经,或者发呆。他给女孩送去许多有关基督教的书,希望女孩可以从中得到坚实的精神力量。

    他有信心一点点感动她,牵引着她走出阴翳。每每出远门,他都会给她带回礼物,在盛产丝帛的暹罗,在藤条编织流行的爪哇,他为她带回各种手工的漂亮鞋子和裙衫。她每次接过这些礼物的时候,都会略带羞涩地笑着说:

    “我是不习惯有人待我这样好了。”

    这些鞋子和衣服她都收下,却从未穿过。她的身上永远穿着那件格外宽大的黑色连衣裙。它已经被洗得不成形状,像一只口袋般套住她,看不出腰身。

    她所表现出的沉静状态,反倒使他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他猜测她是不是在等什么人,那人也许会忽然出现,将她带走。他想象着她跨上那人的船时的情景,她又变得像从前那样放肆,浑身散发出熟透果实的芬芳。那是永远不会在他面前展露的一面,永远都不与他关联的快乐。他在无边的臆想中变得愤怒。他几乎确定,她是在等待什么人,这里只是一个疗伤的驿站,待她完全康复,待她的情人再度出现,她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

    他觉得自己就要被这些漫无边际的臆想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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