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烟灰
◎「阻断剂」◎
在那之前,一切如常。
楸楸跟他说,在真正认识他之前,身边的人都是怎么提起他的,无非就是他长得好看,身材好,运动员退役,家里很有钱这几点。慕玉窠听人说起他,会补充一些帮他说好话,譬如他私生活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乱,做饭好吃倒是真的。
或许还说过一些别的,可她那时候根本不认识他,裵文野这个名字,和她曾经见过的脸划不上等号,她自然不会过多关心。
轮到楸楸发问:“你和玉窠是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他说,“你可以回去问慕玉窠,她会告诉你更多。”
“这是他的原话?”
视频里,慕玉窠一口咬着汉堡问。
距离那天过去半月,慕玉窠仍在国内,楸楸在公寓里吃着外卖送来的料理包意大利面,心里已把这家快餐店拉黑。
“是啊。”她使着叉子卷面条,“听上去那天状况频出?”
慕玉窠点点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2015年冬,揪揪在国内念高三,慕玉窠在美国念高三。后来她去美国念高四,才跟慕玉窠认识。
“所以你们是2015年认识的吗?”揪揪将平板摆好,摸来手机,重新点个能吃的外卖。
慕玉窠点头,嗯了一声,说:“有钱人不都习惯抱团,待在一个圈子里混吗?裵文野也不意外啊,或者说,是因为有钱人都想要跟他交朋友吧?反正他刚来那会儿就已经很出名了,很多人找他合照发ig什么的,轰趴基本都会邀他的。”
说完这一段,她埋头咬了一口汉堡,又说,“不行了,你等我吃完再说。”
“那你吃完。”楸楸无所谓道,决定还是吃楼下中国夫妻开的寿司店,送外卖很快。
不知道是汉堡太小,还是慕玉窠着急分享这个故事,总之没一分钟,她便吃完,将塑料纸团着扔进纸袋。
她收拾着桌面狼藉,边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喜欢混迹各种party嘛,交友很重要,你懂的,主要是混个面熟。有回Elizabeth生日,在她家里办了生日趴,你还记得Elizabeth吗?”
楸楸动作一顿,停下点外卖的手,思忖着,伊丽莎白?好像记得。她迟疑道:“就是那个吸到瘦骨嶙峋的白女,是不是?”
“对,就她。”慕玉窠说,“但当时她还没有瘦骨嶙峋,现在真的像鬼一样,上次见她,还是去年,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据说现在已经在戴假发了。”
“行,继续说。”楸楸继续点外卖。八爪鱼寿司好吃,焦糖三文鱼寿司好吃,焦糖蟹脚寿司好吃,焦糖虾也好吃……
慕玉窠回忆着:“那天我和同学作伴去的,这位同学是个韩裔,已经回韩国选秀出道了。我们还带了礼物,那天party不只有高中同学,还有很多周围的大学生,成年人,她哥哥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但是情绪都不怎么稳定,你懂的,我们实在待不下去了,也没想着要跟Elizabeth告别,不然她肯定不让我们走,所以我们偷偷从后院溜出去。”
结果车子怎么都打不着火,慕玉窠气急败坏,下来检查引擎,踢了车子一脚。
“你情绪听上去也不怎么稳定。”楸楸点好了寿司,弱弱道。
“废话,那种情况烦死了,你在你也好不了。”慕玉窠说,“就是这个时候,我的这位韩裔同学扯了扯我袖子,说那边有个中国人,让我过去套一下近乎。”
慕玉窠顺着她口述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亚洲面孔的男生蹲在路边抽烟。
“这位韩裔同学,怎么知道他是中国人?”楸楸问。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万一不是呢?”慕玉窠说,“不过韩裔同学说,她在ig上刷到过他,不会错的,就是中国人。”
慕玉窠将垃圾推到一旁,一个汉堡没吃饱,拿来刚打包回来的锅贴,打开塑料盒,吃了起来,吃一个说一段话。
“后来我上网一查,果然是中国人,就过去凑近乎嘛。谢天谢地,他开车来的,看在我们是中国人的份上,他答应送我们回去。”
“结果你猜那天怎么着?踏马的警察找上门来了,有未成年人藏麻,我靠,真是脑子瓦特了,幸好那天跑得快,被我妈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紧接着,慕玉窠凑近镜头,神秘兮兮道:“我怀疑就是裵报的警。不过这话可不敢对外说,那群人,”她指一指自己的脑子,“神经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就都不去了。”
“就这样?没了?”
到底是谁报警,只是一个猜测。他说慕玉窠会告诉她更多,可慕玉窠说了那么多,似乎也没几句是关于他的。
“还没啦。”慕玉窠咬了一口锅贴,忽然笑了一声。
“干嘛?”楸楸心生奇怪。
“没有啦。”慕玉窠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可以都跟你说,但是说完之后,我要问一个问题,你得回答我,答应不?”
“到底是什么?”楸楸打了个呵欠。她今天起个大早去见家庭医生预约的身体检查,中午又去coffeechat,下午去递交实习资料,一天也没干什么要紧事,可就是身心都累,缺乏休息。
“你先说,答应不?”
“行行。”
慕玉窠说:“那我开始说啦。”
楸楸说:“你说吧,我肯定回答你,可以了吧?”
“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慕玉窠点点头,满意道,“那天他送我们回去,我在他打开扶手箱的时候,看到过一盒Lamivudine。”
Lamivudine,艾滋阻断药中的一种,她们没吃过这个牌子,只是必要时了解过。
慕玉窠说:“当时年少轻狂,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上网一查才知道是阻断药,那时候吓死了知道吗?都想要找他ig底下破口大骂了。后来仔细一想,就是还没得这病才吃这个药,而且我们那天根本没密接,就算他真有病,也根本传播不到我身上。”
楸楸扑哧一声,“后来哪儿能想到,周围的人吃这个跟家常便饭一样。”
有时候遇到点什么,不吃点不踏实,譬如身边这群狐朋狗友,经常一桌吃饭的,某天跟个没体检报告的度过一夜,那么她们很难不跟着一块吃点儿,以防万一。
“是啊。”慕玉窠笑道,“后来熟悉了,再说起这事儿,他说那时他早过二十八天,去医院check过,没病,只是药放在车里,忘记收拾。他让我跟你说,这是他唯一一次吃阻断药,周期二十八天,没有Lachlan说的常吃。”话毕,慕玉窠贼笑,“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突然让我给你转述这一句?”
“我怎么知道?”楸楸脱口而出。
“跟我装蒜呢哈?”慕玉窠凑近屏幕,张牙舞爪,“楸楸!如实招来!”
“我真不知道。”楸楸哀哀一声,听到门铃声响,“我外卖到了,我去拿。”
门打开,果然是外卖到了,这次负责送餐的是那对夫妻的小儿子,Jack,十四岁,楸楸让他等等,回去拿小费。
掏钱的时候,看到地上的烟灰,猛一呼吸,果然闻到空气中的烟味,顿时懊恼,她这栋公寓的公共区域可是禁烟的,不禁皱眉哀嚎道:“谁这么没公德心在别人家门口抽烟啊,抖的都是烟灰,这要是让房东知道就糟了。”
Jack虽是在美国出生,却也能听懂中文,闻言立马掏出纸巾,跟她借点水,将地上的烟灰擦干抹净。人精似的。楸楸顺势给了他十美金小费。他立马嘴甜地说着谢谢姐姐。
回来时,慕玉窠的大脸依旧占据整个屏幕。
她生无可恋,说:“那不然我问问他?”话毕,补充,“开玩笑的,这个怎么可能问。”
慕玉窠说:“你俩真没有在发展点什么?”
“真没有。”楸楸将寿司放到桌上。
她已有半月没见过裵文野,实在不明白他让慕玉窠转告这句话的用意,是为让她宽心?表示他不是多么乱来的人?还是想要让她主动一些,借机去找他?他想要了?
一段冗长的沉默过后。
慕玉窠离开屏幕,继续吃着她的锅贴,忽然开口:“不过等到裵回国了,你们还要这样继续吗?”
“什么时候?”楸楸蓦然擡头。
“这个月尾。”慕玉窠诧异看她,“你不知道?他行李都在打包了,我看他好多大件,还说这多麻烦,我可以帮他挂二手网站上。结果一问,他说不劳费心,包机回去。真是少爷。”
“我不知道。”楸楸打开寿司包装盒,“对了,你帮我个忙。”
慕玉窠看着屏幕,“啥?你说。”
楸楸说:“我之前买了个东西,欠裵文野七万二,我待会打给你,你替我转给他。”
这段关系是时候该结束了。楸楸坚定地想。之前在国会大厦,她还想着找个机会当机立断,否则大事不妙。可又一直恋恋不舍。从始至终,她都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那人只是在陪她玩玩而已,现在要回国了,也从没想过跟她说一声。
慕玉窠满脸写着拒绝,“啊?你没他联系方式吗?干嘛让我转给他?”
楸楸说:“这个还真没有。”
慕玉窠立刻说:“那我推给你。”
楸楸连忙拒绝,“别别别,他都要回国了,就这样算了吧。”又说,“你帮帮我啦,转点钱又不费事。”
慕玉窠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我不要,你自己转给他啦,我不想掺和进你俩中间。”
“求你了,我的玉窠宝贝。”楸楸皱着脸,她脸皮紧,一皱,可怜巴巴,作揖求她,“我给他的话,他肯定客气,不会要。但你给他的话,他就会觉得退回来肯定麻烦,一定会收下的。”
慕玉窠怪叫:“你还挺了解他哈。”
楸楸说:“还好啦,感觉是这样的人。”
事实证明,裵文野确实是那样的人。翌日,慕玉窠便给她发了聊天截图,表示裵文野收下了。
该说不说,她与裵文野,还是有默契在的,俩人不约而同地没再联系。
楸楸闲得无事,将皮卡拉去二手市场挂起来,又把跑车的敞篷给修好,她的小黑终于恢复身份的尊贵。
期间华暨然给她发微信,约她出来吃饭,虽然不知这顿饭裵文野会不会来,不过楸楸还是拒绝了。且拒绝得很干脆,用词更是剑走偏锋一般。
【楸楸】:我和你朋友闹翻绝交了,你不要再联系我。
华暨然是个温和的大男生,一定会试探性地试问裵文野,关于这件事的真实性。后来,裵文野和华暨然都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足以证明裵文野默认,并把这口锅背了。
令楸楸感到意外的是,华暨然竟然删除她的好友。
问她怎么知道的?因为二月春节,她收到华暨然群发的新年祝词。
楸楸当然不会回复,并且鬼使神差地,她点进华暨然的朋友圈。
华暨然的朋友圈设置了仅半年可见,但他是个非常健谈,乐于分享生活,且积极向上的男生。朋友圈大半都是吃喝玩乐的照片,剩下一小半则都是和朋友相聚的合照。
楸楸滑了将近十几分钟屏幕,仔细阅读翻看着,才在去年的朋友圈里找到裵文野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