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雪夜
◎「我就喜欢你不管我死活的样子,很帅气」◎
也许是知道她的疲惫,傍晚没人来叫她吃饭。
楸楸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夜。
听人说,午觉睡到黄昏五六点,会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无助感。
楸楸认为,说这话的人是没试过从白天,或者是从早上一觉,睡到午夜,这个时间跨度才是最可怕的,醒来后全世界都是静的,连黄昏的自然声都没有,只剩下死亡的气息在无声呐喊,在鼓噪四起,轻生的念头暗藏四伏,稍有不慎就点头同意了。
从梦中醒来,找回自己的呼吸,楸楸闭着眼发了会儿呆,再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下雪了,大片的雪花飘絮从屋檐落下,像是被框住在这三面窗里无限循环。
她不禁傻眼,下了床窸窸窣窣向窗户靠近,趴在窗玻璃面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何时,这场大雪漫山遍野的覆盖,樟子松改头换面,不见一点绿意,却依然傲立在寒风中。
一户户红棕绿黄大院小院,牌坊,道路,全都被笼罩在这大雪之中,视野所到之处,屋檐,大地,都被铺上一层厚厚地白色毛毯,又被路灯渡了一层昏黄的柔光。
隔着一扇窗玻璃,看够了,楸楸忍不住想要亲手摸一摸这张毯子,听一听下雪的声音。
也不是没有见过雪,从小到大都可以见到,只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比起春天,夏天,秋天,她更喜欢拥抱冬天,那种可以撼动夺舍人体温度的寒冬。
小洋楼静悄悄地,一点人声都没有,楸楸不知道这栋楼除了她和裵文野,还住着谁,因此裹着毯子下楼时,蹑手蹑脚地,仔细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楼有光,壁灯做了烛光的设计,墙上忽明忽灭地。起初楸楸并没多想,只以为是谁在客厅留灯。
结果猫着腰下楼到一半,她就看见裵文野,揣着兜,拿着个马克杯,站在一楼的楼梯转角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她。
楸楸身形一僵,不是因为看到裵文野,只是被突如其来吓到。
她直起腰,心有余悸,拍拍心口。
“你还没睡?”
他似乎洗过澡,穿着平常的长袖T恤黑裤。身后是一片榻榻米,一扇窗,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框住了一小片雪地。
榻榻米上的矮桌摆了一台电脑,一些电子产品,还散落了一些文件。他脸上也扑扇着忽明忽灭地光,眉眼下蓄着阴影,情绪看不真切,似乎不在意下楼的人是谁,看清人是谁就走开了。
这说明着这栋洋楼里还有其他人?楸楸还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下楼,跟着他的脚步到餐厅区域,餐桌上有几个饭盒,看到这些,她已全然忘记了原本下楼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给我的吗?”她撑着桌边问。
裵文野在捣鼓咖啡机,头也不回地说:“姥姥怕你醒来饿。”
还好。楸楸没感觉到饥饿,但是低血糖和晕眩告诉她,确实是饿了。
也许她确实真如訾瑎说的,营养不良。
有一大部分人在服用抗抑郁药物时会发胖,但她没有,甚至胃肠道还因为药物引起了不良反应,导致食欲不振而消瘦,所以有些时候,她不是故意一日就吃这么一餐的,纯属是没有食欲,进食到一半偶尔会产生厌恶食物的情绪,偶尔还会呕吐。其实她也没有真的很想去死,大部分时候是不想的,所以一旦低血糖,楸楸就知道自己该耐心点,吃点东西了。
“谢谢。”她在餐桌边坐下。
饭盒是保温的,有下午吃的改良版饭包,吃上去有点像黄豆酱土豆泥菜叶子拌饭,这回真有一片菜叶子包着打底,不过瞧着像是装饰用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回来的,打开后还有点温热气,好在屋子里暖气开得足,就算冷掉了也没关系。另两个饭盒是一个酥脆蜂蜜外皮的南瓜包,一个糯叽叽的红豆沙馅驴打滚,以及一点点当下饭菜用的凉菜,食欲瞬间就有了,虽然只有一点点。
没等她开始动筷,后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回头看去,裵文野打开了后门,消失在视野中,她看到外面飞舞的雪,忽然想起自己到楼下来的原因,刚想推开椅子离桌,裵文野已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饭盒,不过这回是不保温的塑料盒。
裵文野把盒子搁桌上,“炒酸奶。”
透过透明塑料,楸楸看到了里头各色的酸奶,大约是混合着水果味的,有粉红色,黄色,白色,紫色,对应是大概是草莓,菠萝,酸奶原味,和火龙果?量依然很少,只有几块。
“谢谢你。”她看着裵文野。
咖啡做好了。裵文野走开,“谢我做什么?姥姥疼你而已。”
哧。蒙谁。楸楸扭头窃笑。姥姥才不知道她喜欢吃饭包,和糯叽叽的东西,还不赞同她喝冰的吃辣的,说是对肠胃不好。
“谢谢你给我带回来。”
这样可以了吧。
咖啡里兑了一些生椰,勺子晃匀,裵文野不说话,往榻榻米的方向走。
吃饱喝足,楸楸伸了个懒腰,怠惰感就上来了。
尤其裵文野敲着键盘,还在深夜工作,显得她尤以四体不勤。
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楸楸倒一杯水,上楼洗漱一番,就着水吃了药,这回没吃有安眠作用的。又下楼,碰巧裵文野拔掉电脑电源,她开口道:“能不能借我一套防寒服,我想出去。”她指着门的方向。
“现在半夜一点钟。”言下之意,问她出去干嘛。
楸楸说:“出去看雪啊。”
“大晚上的。”裵文野看着她,眼神就差写着:你吃饱闲得慌?收起电源线,将平板文件手机都叠放在笔记本电脑上。
楸楸说:“有光,现在也能看得清。”
裵文野一手擡着电脑,一手摁着平板文件夹以防掉落,经过她时语气不善,“知不知道外面零下三十度?你出去就冻僵了。”
楸楸跟着他转过身。
她说:“所以我才向你借厚衣服。”
“不借。”
“我就喜欢你不管我死活的样子,很帅气。”
“爱死不死。”他说,“做生意的人,谁吃激将法谁家倒闭。”
“那我可就穿成这样出去了。”楸楸拽掉身上的毯子,费力扔到一旁。
她还穿着白天裵文野给的卫衣,反手一擡,领子圈过一头橘色头发,掉落在地上。
裵文野听到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很轻,轻地被木板楼梯发出的吱嘎声音盖掉一半,他脚步不停地上了楼,上到拐角处,他看到楸楸开始低头解裤子。
忍了忍,最终还是说了句,“你也太事儿事儿了吧。”
楸楸偏着脸窃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在得逞。
大雪不知何时变成小雪,楸楸穿上防寒服,里面还有一套保暖加绒内衣,是訾瑎托人去买的,原本只打算买一双鞋,但看她似乎行头不多,避免被冻死,就直接捎了两套户外装备回来。
除了这俩,还有帽子手套围巾和秋裤等等,她穿了一套连体的滑雪背带裤,外套是落日橘色防寒服,活像夜空下最亮的火焰,彷佛拂过的风都是橘子味,再戴上帽子和手套,行动不便,像极了企鹅。
裵文野说后山有两条滑雪道,一条初级的,一条中级的,訾瑎昨晚就是在那里摔断腿。
訾瑎明明只是扭到了。楸楸扑哧一声笑出来,跃跃欲试道:“我想玩冰滑梯。”又说,“你说我明天要给訾瑎转多少钱啊?”
她是真不知道这一堆衣服,到底要花多少钱。
给多了,訾瑎肯定不会要,给少了又不合适,不给更不行了,她跟訾瑎非亲非故的。
虽然訾瑎肯定不这么想,他还喊邓婉一声邓姥姥。
裵文野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给个两千得了。”
楸楸被这个数字惊到,低头打量,“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不止啊?”
楸楸刚才看过羽绒服的充绒量,已经到四百克,这个重量怎么觉得两千都打不住?就算性价比再高,加上这身滑雪服,两千肯定刹不住查的,她认识这个品牌,以前去滑雪时买过同款牌子。
楸楸说:“就算性价比再高,就算他是本地人,买这些熟门熟路,也不能只是两千吧?”
但裵文野关上小洋楼的门,懒懒地说:给多了訾瑎也不会要,这里谁差这点钱?差不多得了。
不知为何,楸楸听出他似乎有点高兴,那种不知所谓的高兴,不像是周围的环境带来的,一定是某个点戳中了他。是什么?就算是联系上下文,楸楸也猜不出来,她要把钱还给訾瑎,到底有哪里是跟他有关系,那么是其他?
其他就很难想了,对于现在的楸楸而言,脑子只能单线程发展已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犹如传说中的一根筋转不过来,如果非要等她转,就得等一段时间。
“你说得也对。”楸楸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门前积雪,声音从围巾出来,又被天地间的积雪吞噬,显得闷闷地。
去往后山的路都开着灯,这个小镇子一般大的大院,道路规划得非常明晰,尽管此刻路都被雪埋了,可但凡是路,都比边上不是路的草地平地高了那么几厘米,有路牌指引,人行道、石子路附近,总有轮椅的滑道。
穿过一条很长的双面空廊,隔个两三米就会有一道台阶,走了大约有十几分钟,就不知不觉地把訾宅抛却身后。
他们去的是中级道,一路俩人谁都没有说话。因为裵文野让她专心走路,在这边摔跤了可不是小事,分分钟骨折,万一真骨折了,现在去医院急诊还得排好长的队。
楸楸可不想骨折,她还想去长白山看天池,感受一下吸氧的过程。
一直到目的地,她才把憋着的一口气释放出来,“裵文野,如果你早跟我说后山的意思是山顶,我就不来了!”
她是想玩冰滑梯,但可没想半夜爬山。好在这路修得好,且他们还是从半山腰开爬的,否则没个把小时,还真爬不上来。
裵文野睨她一眼,对她假生气没什么反应。心想也就看着距离很近,实则离山顶还有很长一段路。
不过訾家小辈一般都止步于此,山顶没什么好玩的,做不到露营,风景也就只能俯瞰一部分的訾宅屋顶,还不如在这天然大斜坡滑雪。
边上有个小仓库木屋,里面摆满了装备,单板双板、有色镜、防风镜、滑雪盘,轮胎样的雪圈。虽然没有多余的衣服,但有两个试衣间,墙边有个过滤水龙头,一张桌子,一个电热水壶,一些亚克力盒子,里面装着茶包,咖啡等。
冰滑梯只有一道,就在滑雪道边上,是前几天訾姥姥让专人垒起来的,全冰块堆砌,长两百多米,高度落差十几米,能维持一整个冬天,为的是让那些专程过来看望她的小辈们消遣消遣,别再去烦她。
“两百多米。”楸楸喃喃一句,看一眼冰滑梯,顺着看过去,拐个弯儿都看不见底。
“那我们要怎么上来?”她问。总不能玩一次冰滑梯爬一次山吧?
“摩托车。”裵文野拍了拍门板,指着角落两台电动雪地摩托。
和常规的摩托车不太一样,这两台红色蓝色的雪地摩托,是滑雪履带式地,看上去就像是……
一只双爪擒地的机械大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