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7.27/黄粱
蒋司修身前的机器没再运作,而很显然他的心思也并不在上面,他瞧着面前的机器屏,却一直在听斜后方陈和打电话。
大多数理工男,特别是学历高,在学校呆了很长时间的男生相较于其它人更不擅长谈恋爱或者和女生相处,陈和也一样。
跟程轻黎的这通电话直来直去,他想让陈和旁敲侧击问的,陈和一句也没问出来,倒是关于他的事,一箩筐倒豆子似的全倒出去。
蒋司修唇线抿得直,两手从实验台上撤下来,转身,想从陈和手里接过手机,却发现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挂了?”蒋司修脸色很难看,问他。
陈和点了两下屏幕,退出到桌面,擡头“啊?”了一声:“对啊,没啥聊的了。”
“她晚上要去哪儿说了吗?”蒋司修打断他。
“就说出去玩儿,”陈和傻着脸,“小黎有主意,我也不方便多问”
他话还没说完,蒋司修已经把脱掉的实验服扔在椅子上,捡起手机绕开他,往门口的方向去。
陈和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扬声:“设备还没关,你实验还做不做了,你去哪儿啊??”
“操场散步。”擡手拉门的人冷声回答他
程轻黎会在操场是偶然,刚从图书馆出来,一行人路过食堂,进去在一楼要了两盘子炸串,这会儿个顶个的撑,只能来操场走走。
林艺琳挎着她的胳膊,给她看手机上的娱乐新闻:“天哪,竟然公开了,我还以为会咬死不说,以后会分手,难不成真的要结婚,正是事业上升期诶。”
进入九月下旬,天实打实得凉起来,东二操场只有南边临近篮球场的的地方有灯,举目望过去,树影晃然,在夜色里糊成一片。
程轻黎盯着那片影子有点跑神,半晌,在林艺琳第二次晃她的胳膊时,才喝了口水,视线挪过去。
正当红的青年男演员,程轻黎看电视剧少,更是不追星,对这演员也只是有印象而已。
她反应平平,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夸了句官宣照片挺漂亮。
林艺琳还沉浸在震惊中,想起两年前自己本命被拍到恋爱,她那时候高三,蒙着被子在床上哭了一个小时,最后擦干眼泪爬下床接着刷题时泪都没干。
“你没有喜欢的明星吗?”林艺琳奇怪,从小到大,至少也应该有那么一两个是少女时期的她们,站在电视前嚷嚷着要嫁的男明星。
程轻黎唇上还沾着水,她手指蹭了下,仔细回忆,片刻后笑了笑,回答:“没有。”
没有敷衍林艺琳,是真的没有。
记忆里她的整个少女时期都被蒋司修占据,从懵懵懂懂知道男女有别,再到那种欣赏、依赖、喜欢的情绪在心里发芽,被安放这些心思的对象——都是蒋司修。
某个安静的午后,插着耳机坐在窗户旁看书时她也会跑神。
她想她对蒋司修的感情可能掺点雏鸟情节,来源于从小的他的保护和照顾。
她分不清把这样的感情掺在男女之情里对不对,也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纯粹的爱情,但有一点她知道,每次想起这些她都会心里发酸发胀,从心脏弥散的酸楚感一直蔓延到指尖。
她希望蒋司修也喜欢自己,希望和他亲近,拥抱,甚至是亲吻。
偶尔脑子发散,想到很亲密的画面,也会捏紧手里的笔脸红,那是整个少女时代她隐秘却又不隐秘的秘密。
“艺琳,”程轻黎拧上瓶盖,声音很轻,染了此时寂静的夜风,“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艺琳拇指滑动,还在翻评论区网友的留言,闻言擡头,轻“啊?”了一声,对程轻黎问这个有点诧异。
跟程轻黎室友一年,能感觉到她性格很好,但恋爱上面有点“迟钝”,也不能说是迟钝,是真的清心寡欲,没喜欢的人。
军训时一起讨论路过的帅气学长时她没什么反应,跟她说某某可能喜欢她,她也只是迷蒙地眨两下眼,的确不记得对方这号人。
“现在吗?”林艺琳扁嘴,“现在没有,身边的男生一个个都长得歪瓜裂枣。”
程轻黎摇摇头:“以前也算。”
“有啊,”林艺琳一拍大腿,很兴奋,“高中好几个追我,我背着家里人早恋过。”
“后来呢?”程轻黎问。
林艺琳回忆了一下,一脸想把这段黑历史埋了的表情:“那时候高一,人还比较幼稚,他篮球赛拿了别的女生给的水,我俩吵了一架,掰了。”
“现在想起来可能也是没多喜欢,在一起是因为他连着给我带了一个星期早饭,带的那家还是我最喜欢吃的小笼包,so”林艺琳突然拽了个英文单词,表示对当时的自己的无奈。
“你呢,”林艺琳倒退着走,两手擡起捧着程轻黎的头,瞧她,“你以前也这么学习脑袋啊。”
程轻黎被她逗笑,把她的手扒下来,拧开瓶盖,又喝了口水。
林艺琳也没真想从她嘴里撬出答案,转身和她肩并肩,仰头看月亮,自己咕哝:“现代人的感情太快餐了,两个月能分三个,没谁能喜欢谁一辈子”
手里的矿泉水瓶瓶壁还带着凉气,冰凉的水顺着喉管滑下去,程轻黎想,也全不是林艺琳说的那样。
至少她可能会执拗地喜欢蒋司修一辈子。
即使不是一辈子,十年,八年,三五年,现在十八,她或许还要喜欢他到二十八岁。
那是种很难讲,也很难从身体里剥离的情绪
蒋司修出了实验楼,才意识到因为陈和的“不善于沟通”,他并不知道程轻黎具体在哪个操场散步。
不是不知道程轻黎是故意的,但也实在没办法看着她瞎搞。
他垂手站在实验楼前,凝神两秒,往旁侧,走到树荫下,低头用手机给程轻黎拨了一个电话。
听筒里有规律的嘟声响了三秒,被人挂断了。
“”
几秒后,对方发来消息。
程轻黎:[不小心碰到拒听键,哥哥有什么事吗?]
不远处有从实验楼出来,往寝室回的学生,路过他,问了声老师好。
蒋司修点头,拇指点在手机键轻敲。
蒋司修:[晚上回家。]
程轻黎正跟着林艺琳走第三圈,前面几米是段洋和高胜,高胜接住球场砸过来的球,丢回去。
程轻黎:[哪个家?]
程轻黎:[干妈家太远了,我家常年不住人,没收拾。]
蒋司修:[回我那儿。]
程轻黎:[不好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她阴阳怪气都要阴出天际了,蒋司修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手机屏切到拨出界面,甚至没有从通讯里找,而是直接输入程轻黎的号码打过去。
“喂?”对面接起来,背景音嘈杂,听起来像是在篮球场附近。
蒋司修叹了口气,擡腕看表:“我现在在实验楼,上去检查一下设备,去找你,东二和西边的两个操场,十几分钟就能到。”
林艺琳跟高胜几个借了别人的羽毛球拍在打羽毛球,程轻黎视线转过来,脚底搓了下落叶,忽然歪了歪头问:“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蒋司修垂在身侧的右手习惯性按压了一下圆珠笔顶端,微微皱眉:“你爸妈都在国外,我从小把你带大”
那面人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想要答案。
“东二操场。”她回答他。
程轻黎百无聊赖又压了压鞋底的树叶,嗓音混着听筒的电流声沙沙的:“那我们本来真要出去玩儿游戏,哥哥不让我去,能赔我吗?”
蒋司修已经刷开回了实验楼,手机换了另一只手,极有耐心的:“怎么赔?”
程轻黎想了一下:“陪我玩游戏。”
半个小时后,程轻黎被蒋司修带回公寓,她进门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找了衣服抱去浴室洗澡,蒋司修则去了她住的房间,帮她收拾屋子。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只是几天没来而已。
摸了摸床上的被子,帮她从柜子里拿了另一床更厚的换上,床头的加湿器灌了水打开,订好时间,再之后没换衣服,去了她卧室的阳台。
说不清是什么想法,只是想站一会儿,吹吹风。
程轻黎花二十分钟在浴室洗了个澡,又花五分钟把长发吹到半干,抱着换下的衣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看到在阳台接电话的蒋司修。
犹豫了一会儿,没进去,怀里的衣服被她扔在卧室门口的脏衣筐里,转身去了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按开墙面的开关,墙角的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线,房间被照亮。
她走的时候这屋子还是乱的,现在倒是被收拾的整齐。
她大眼扫过去,看到左手边几乎被塞满的书柜,往前两步,视线从上往下,反复看了两遍,都没有找到上次在纸箱里看到的那本夹了她照片的书。
不过跟那本书一起带去国外的另外几本倒是在,就在书柜三层的西面,挨在一起放着,从书脊的新旧程度来看,确实是经常翻。
所以那本夹了照片的,被另外收起来了?
程轻黎不知道是不是被特意收起来的,但她偏头,再次扫过架子上那些书,但她能确定那本和这些的意义应该不一样。
头发没有完全干透,发梢搭垂在胸前,洇湿一小块睡衣布料。
她从书房退出去,回到客厅,从刚脏衣筐里把自己刚扔的衣服捡出来,去了浴室。
蒋司修公寓的洗衣机她没有用过,先前在这里住的时候,都是把衣服丢进脏衣筐,蒋司修会帮她捡了洗。
盯着洗衣机的显示频琢磨了两分钟,刚搞懂这洗衣机的操作模式,丢进去洗衣凝珠,外间传来脚步声。
几秒后,蒋司修出现在浴室门口,身上还是那件没来得及换下的衬衣。
他单手磕了下浴室门:“还没洗完?”
程轻黎瞟他:“没洗完能穿衣服吗,不应该光着在水下?”
蒋司修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说话方式,扫了下她面前的洗衣机,走过来:“定的什么模式?”
程轻黎往旁边让开:“夏天,轻柔。”
蒋司修按亮机器屏,确认,眉心蹙着,还是觉得有关于谈恋爱的事还是要跟她谈谈。
斟酌了两秒,在洗衣机开始嗡嗡转动时开口:“你年龄小,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里,蒋司修顿了下,他到底和程轻黎差了八岁,她又是女孩子,两性之间的事,他不知道是要直白说,还是委婉讲。
“和人接触不是不可以,”他再度皱眉,忽略心里那点很淡的不适,“谈恋爱也行,但你要知道保护自己,很多男生”
“有欲望是吗?”程轻黎忽然接口。
从这段对话开始,蒋司修就是半垂眸看着洗衣机的显示频,程轻黎则是盯着他。
她看他冷淡的脸色,高挺的鼻骨,不近人情的眉眼,她很想知道这层淡定的皮下究竟是什么,他会永远淡定吗,这辈子无论遇到什么都淡的像天上你根本不会关注的云?
见蒋司修撩眼看过来,程轻黎往前半步,盯着他的眼睛,问得很直白:“哥哥也会有欲望吗?”
洗衣机还在嗡嗡响着,停顿一下,再反向转,嘈杂的背景音盖住两人的呼吸声。
蒋司修眼睫半垂,看着眼前的人,他喉间干涩,忽略不掉那似近似远的气息。
再之后,程轻黎忽然垂眼,放弃和他对视:“你说陪我玩游戏还没玩儿。”
蒋司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庆幸话题被转开。
他眉心没松,刚想顺着这个话说下去,浴室的灯忽然被程轻黎按灭了。
她踩到了两人中间的小板凳上,瞬间几乎和他同一高度。
带着沐浴乳清香的气味靠近,还有女孩儿身上温热的气息,黑暗中程轻黎的唇几乎靠到了蒋司修的唇前。
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接吻的游戏可以玩儿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