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8.22/黄粱
早上走得匆忙,程轻黎有些东西没收拾好。
沙发角落早上拎出去的那个双肩包还在,半敞着,装好的东西又从里面掉出来。
蒋司修按了下眉心,抛下手里的香薰灯,起身走过去,弯腰抓着包带提起来,敞着的包口朝下,相较于刚刚更是掉出不少东西。
他眼神顿了顿,落在那个深灰色的方形盒子上,须臾俯身捡起来。
盒子最下角印了一个常见的品牌logo,这牌子不便宜,即使程轻黎零用钱很多,怕也是要花上不小的一笔。
他瞧着盒子看了两秒,以为是小姑娘爱美,给自己买的东西,斟酌着想放回她的背包,但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在作祟,想了想,还是打开看了一眼。
再之后,他怔住了。
是一对很漂亮的对戒,很素的戒环,左边那只比右边的宽一点,应该是个男戒,女戒是花环的形状,顶端有一颗很小的钻。
蒋司修想到昨晚临睡前,程轻黎趴在他耳边不断重复了几遍,说明天在霍亨索伦桥上她要挂锁,还有东西要送给他。
话里话外能能感觉到她很期待今天的行程。
蒋司修食指剐蹭在戒指盒表面。
房间太过安静,墙壁上的时钟不知疲倦地往后走着时间,表针每动一下,发出咔哒响声。
良久,蒋司修动作迟缓地仰头,轻吐了口气,盒子扔进背包,踢了脚地上散落的东西,拎着包走进了卧室
蒋司修一直在这家酒店呆到了周二。
科隆地方不大,来时跟着程轻黎逛了不少景点,现在他独自在这里呆的最后两天没什么地方能去。
不过就算先前两天没有逛完,他多半也不会去。
他对旅行并不热衷,或者说他本就是个很单薄的人,感兴趣的东西少之又少,不是因为程轻黎,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做。
行李箱里装了电脑,拿出来,在套房内的书房里办了两天公。
从早上六点一直到凌晨,全神贯注地放在工作上,才不会去想其它事情。
晚上下楼吃饭,或者在酒店房间叫餐,东西不算好吃,填饱肚子而已。
可能是有意不去想,又或是因为他逼迫自己麻木,两天时间,好像确实没有很多次想起程轻黎。
他本就是个很能克制的人,和她的这段恋爱,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奢求很多,如今这个结局,他也能接受。
最后一天晚上温岚来过一次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回答简短,说之前订的什么时间的票就什么时间回,没说两句,双方都没什么言语,通话便挂了。
电话挂断,他低眸看了眼电脑屏右下角挂着的聊天软件,图标没有闪烁,代表没有人发来消息。
片刻后他目光挪开。
也对,被送走的那位怕是气得要死,应该是不会理他了。
想到这儿,他敲键盘的手停了停,目光虚无地落在房间一觉,卧室空空落落,无论视线扫在哪里都空荡的没有生息。
许久,他摘掉眼镜,掐了下鼻根的位置,动作间有种卸力的疲惫感-
再回到淮州,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起初偶尔温兰和蒋建河提起程轻黎,会快速的把话题带过,后来估计是看蒋司修反应不大,便像以往一样讲起她。
本就是养在身边长大的姑娘,猛得离开,怎么会不想。
蒋司修的生活和之前没太大变化,在淮大的实验还没有完成,工作日一直待在学校,早出晚归,偶尔周末回家。
不同的是,学校的公寓少了一个人,家里也没再有那个叽叽喳喳的声音。
程轻黎在德国约莫是很听父母的话,吴晓红又打来了两次电话,话里话外都在表达感谢和歉意。
他们并非不喜欢两个孩子,只是没办法接受他们在一起。
最近一次提起程轻黎是年后的初三,段志和夫妇来了蒋家吃饭,还有温兰的妹妹,蒋司修的小姨。
蒋司修和程轻黎的事情没有外传,除了两对父母,没人知道,饭桌上,乌梅提前远在异国他乡的另外三口。
她提起玻璃壶,给蒋司修的小表妹倒了杯果汁:“晓红一家今年是不是不回来了?”
温兰叹气:“对,她上次打电话过来说程宏伟生意忙,今年又接了两个项目,实在走不开,他们今年在国外过年。”
乌梅搭腔:“我就说,先前还说元宵回来,现在看元宵也没戏。”
段志和一手拿了酒壶,乐呵呵地笑:“那小黎岂不是也不回来了,过年少了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距离蒋司修从德国回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时间久了,没人提起,他们好像下意识把这俩孩子当时的恋爱当成了没有的事。
温兰帮忙倒酒,很自然道:“要不说呢。”
小表妹蒋橙橙趴在餐桌边,一边往碗里夹排骨,一边搭话:“小黎姐姐可能在那边谈恋爱呢。”
蒋建河笑了,放下手里的汤碗,戳她的脑袋:“小丫头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蒋橙橙不服气,“我经常跟小黎姐打电话。”
她咂嘴,做夸张手势:“她说那边人都那么那么帅,大好青春不谈恋爱浪费。”
蒋司修坐在长方形餐桌的最东侧,安静地听着桌上的人闲聊。
他对蒋橙橙的话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太过脑子,觉得是很自然的事情。
毕竟她还在他公寓住时,天天也是作妖这么说的。
他脸上情绪很淡,汤匙放在一侧,没有加入话题的打算。
当时在科隆程轻黎问他有没有喜欢过她,他那样回答就是做了决定。
至于现在,她的生活如何,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放了筷子,低头看了眼手机。
大年初三,无论是科研所还是和学生的群都没有消息,信息还停留在两天前,都是除夕和大年三十的问候。
拇指拨了两下,无意点进朋友圈,他其实并没有刷这些的习惯,但从德国回来后,偶尔会点开看一看。
像无意识地在关注谁的近况。
但不知道是对方屏蔽了他,还是确实没有发任何消息,他屡次点开,却没有看到什么信息。
但这次貌似不同,他拇指停了停,看到程轻黎发的两张合照。
光线昏暗的party照,身后沙发坐了几个人种不同的少男少女,她作为拿相机的那个站在最前面,斜后方有个同样年龄的男生,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和她举止亲密。
他指腹点在屏幕中央,照片变小,手机暗灭,反扣在桌面上。
蒋橙橙十二,还在长个子,右手拿筷子往嘴巴里扒拉米饭和排骨,嘴巴里含混不清,继续刚刚的话题:“我上周跟她打电话,她自己说的,她说好多人追她。”
“黄皮肤黑眼睛,白皮肤蓝眼睛”她举例。
小姨笑:“你等会儿把全世界人的皮肤都念一遍。”
蒋橙橙不满意,啧了一下:“我说的是真的呀,你们怎么不信。”
她接着又道:“不过我感觉她应该喜欢年龄大的。”
温兰舀汤的手顿了下,不自在地笑:“你知道?”
蒋司修心不在焉,转了转桌面的手机,依旧是心不在焉地安静听着。
蒋橙橙语调扬高:“她之前跟我说过,说暗恋她上学时的学长。”
“大她八岁吧。”蒋橙橙说。
蒋司修不想听,但餐厅总过就这么大,蒋橙橙还坐在他旁边,无论怎样,话都会飘进他耳朵里。
手机拿起来,碗往前推,刚想说吃好了先离席,又听蒋橙橙道:“跟姐姐一个专业,也是学物理的。”
乌梅不清楚状况,笑了:“什么学长,大八岁还记得。”
“高中,和姐姐一个高中。”蒋橙橙咬排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乌梅把目光投向最远处的蒋司修:“司修知道吗?大八岁那不是正好和你同一届?你和小黎也是一个学校。”
因为这个问话,桌上短暂地沉默。
乌梅说者无心,蒋建河夫妻俩却听出意思,温兰卡了下壳,把话题转开:“他能知道什么,他上学的时候同班的都认不清。”
段志和也说:“而且他高一就转去少年班了,严格讲起来和小黎也不是一个学校的。”
蒋橙橙仰脸,看了眼蒋司修,食指刮了下脸,偷偷笑:“表哥是大龄剩男。”
小姨一起起哄:“就是就是。”
话题就这样被带开,没人再有谈刚刚的兴致,坐在座位的蒋司修却迟迟都没有动。
半晌,他推开手边的杯子,起身,跟还在吃饭的长辈道:“我吃好了,同事发消息,上来处理点事情。”
距离刚刚那个插曲已经过去有一会儿,谁都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刚蒋橙橙那几句话上。
就连温兰也只是看他一眼,随意点头,嘱咐他晚上早点睡,不要总操心工作。
蒋司修应声,绕出位置往楼上去。
上到二楼在,在楼梯口站定时,扫了眼不远处和他隔了两个房间的卧室。
程轻黎搬走,房间自然是空下来。
他看了两眼,收回目光,再是两步走到自己的卧室,推门进去,往前几步,在床边坐下。
床头台灯是感应的,他过去,自然亮起,此时他背朝窗户,坐在床沿。
淮州今年在过年期间对烟花进行了解禁,初三晚上,年味很足,窗外不时传来放烟花炸响的声音。
烟花炸响之后是骤然的安静,让人的心跟着一起变空。
算了下时间,现在是斯图加特的下午两点。
犹豫了再犹豫,蒋司修调出号码,拨了电话过去。
连续几次的嘟声后,对面人接起来,这是时隔三个月,两人的第一次通话。
但意外的,听筒里并不是女孩儿的声音,是个男声。
声音清朗,是个年轻男孩儿,但语气是沉稳的。
带着一些外文音的普通话:“您好,她睡着了。”
“有事可以跟我说,我是她的,”青年顿了下,像是在措辞,“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