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8.31/黄粱
消息发出去,蒋司修没想过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无论是什么反应,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握着手机的右手垂下去,仰头看天花板,抵靠在沙发的后颈有轻微的酸痛,他眼睛酸而涩,是这段时间长久没睡好的缘故。
闭了下眼睛,扬手捏在山根,再之后长久安静的手机响了,大概是温兰终于回过了神。
Ariel转了下头,伸手指他的手机,提醒:“铃声响了。”
蒋司修目光垂落,看了眼手机,接起来。
重新靠回去,很疲惫的:“喂?”
那面温兰听到他的声音,貌似是倒抽了一口气,须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干什么???你刚刚,你刚刚跟我说的是什么东西,你喝多了吗??”
温兰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成绩优异,品行无可挑剔,无论是以前学习还是现在工作,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心,偶尔家里人聊起他,都说他像一个格外有规章制度的正方体,每一条边都不会超出他该有的界限。
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刚刚那样的话?
“没有,”蒋司修睁开眼,另一手手背还搭在额前,坦白道,“没喝酒。”
“没喝酒你,”温兰顿住,半秒后却还是说出口,“你发什么疯?”
母亲的声音落在耳边,染了微弱的电流震颤,那份急躁在安静的听筒里无比清晰。
蒋司修却笑了,这已经不知道是这半个多月来他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也想问问自己,究竟是在发什么疯。
他闭上眼,嗓音带着浓浓困哑地低嗯了一声,对电话那端的人道:“你就当我确实疯了吧。”
温兰不理解:“司修,你是不是喝酒了?我知道你喜欢小黎,你们分开你也很难过,但你不能这样啊,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而且小黎同意吗,她会跟你在一起?还有你吴姨他们,他们知道了你要怎么办?你就这样背着大家找过去,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插足”
温兰说不下去了,她今年已经块六十了,她的三观里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程轻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父母又是自己至亲的朋友。
“司修,你”温兰说不出话。
蒋司修眼皮动了动,还在想她上句话最后的那个词。
插足?
他凝着头顶的吸顶灯,神情认真,片刻后,唇边忽然浸出笑,在暗色的光线里格外迷人。
冰冷克制的人,一旦疯起来,总会有种摄人心魄的性感。
用最淡漠冷静的样子,做最疯狂的事情。
“他们还不算在一起。”他说。
话音落,他稍做停顿,又道:“就算真的在一起了,我也会这样做。”
蒋司修想大概自己是中了毒,跌在最深的深海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浮不上去,不过他也不想浮了。
从知道她从很小就开始喜欢他后,他就再也不可能出来了。
温兰对他的话又惊又愕,几近失声:“蒋司修!”
蒋司修的目光从那个圆形的吸顶灯移到别处:“妈,别劝了。”
“没有用。”他说。
温兰急道,难以置信:“你让我们怎么做人?小黎的父母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吧。”蒋司修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无波无澜。
“那你呢?”温兰因为焦急,语气已经变重,“不要脸了吗?”
蒋司修目光垂落:“嗯,不要了。”
十分钟后,通话终于挂断,蒋司修收了手机,沉默坐着。
“哥,要酒吗?”遥远走过来一个男生,晃着手里的酒瓶。
蒋司修平静点头,扬手接过来。
……
自己玩的桌球,规则并不专业,七局四胜,程轻黎已经赢了三把,其中一把还是一杆清台。
已经是第六局,程轻黎接连打进了三个球,正在为第四球找角度。
姚兴炎等的无聊,拄着台球杆跟她闲谈:“我爸说最近部里部里不太平。”
姚兴炎说的部是吴晓红和他父亲驻外工作的地方。
“是吗,”程轻黎微微皱眉,俯身,上身和右臂拉成一条直线,球杆和球撞击,将其击落在球袋,收杆起身,看过去,“我妈没有跟我说。”
姚兴炎摆手,叹气:“谁知道呢,他们内部有人斗来斗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斗的。”
还没等程轻黎再细想,姚兴炎已经转了转肩膀,球杆点了下桌面,准备开始自己那球:“该我了啊,看我不扳两局,不然也显得我太菜了。”
“哦对,”姚兴炎又想起来,“你爸还一直在斯图加特?没想着过来吗。”
程轻黎端着杆子走到一侧,摇头:“他公司在那边,就是过来也要一年后了。”
姚兴炎点头:“那会儿吴姨都调回柏林了,你们一家三口正好一起。”
程轻黎点头,对他的话做回应。
她走到姚兴炎身后的座椅坐下,拿了自己那杯西柚汁,低头咬上吸管。
姚兴炎打了一杆子,擡头看到柯岩,想起来,转头对程轻黎:“柯岩的舅舅不是你妈的上级吗,反正你们俩以后也要结婚,真有事他舅舅会帮着吴姨的。”
程轻黎嘴上还咬着吸管,冰冰凉凉的西柚汁顺着喉管咽下去,她撩了眼皮看姚兴炎,不置可否。
八字的事还没一撇,真等她和柯岩结婚还要好几年。
再说也不一定结,她和柯岩现在还是革命友谊。
而且…她食指蹭着玻璃杯沿摸过去,而且她还有个前男友。
叹了口气,咬着吸管接着喝西柚汁。
有蒋司修在,程轻黎不可能玩得太晚。
凌晨两点,鸣兵收枪,两人跟姚兴炎和Airel打了招呼,要提前走。
临走柯岩问了句要不要送她,还没等程轻黎说话,蒋司修已经拉了下她的手臂,把她带到了自己身边,说了句不用。
柯岩也乐得自在,他跟姚兴炎还没厮杀完这一局,实在不想走。
他扬手再摆,对着蒋司修,非常诚恳:“谢谢哥。”
蒋司修右手还握在程轻黎的手臂上,清淡点头。
回去的路上车后座很安静,司机是位卷发的当地男性,就头发花白的程度看,年龄应该在六十以上。
车窗降下来,凌晨的风比白日里更凉,卷着掠进来,吹散车内淡淡的酒气。
程轻黎没喝,蒋司修倒是喝了不少。
不过约莫是体质原因,他喝酒不上脸,也没有任何像其他人那样的酒醉反应,依然淡淡的。
“你什么时候走?”程轻黎旧事重提。
蒋司修总不能一直住她这里,特别是出门前的亲吻……再住下去真的如他所说,很像偷/情。
蒋司修目光落在窗外的行道树上。
每隔十米一棵,飞速往后疾驰着。
他按上按键,把车窗再次往下降了点,提建议:“你去我那里住?”
实验所审批下来的住处有些远,他拒绝了,自己另外在程轻黎的学校附近找了公寓。
离他工作的地方不算近,但程轻黎如果过去,上学会很方便,比现在这个地方环境还要好一些。
“离你们学校只有三分钟,你以后都不用在学校吃饭,我中午也会回去,你想吃什么都有我。”
“不要。”程轻黎趴在窗框,感受扑面的冷风,风凉,却把她吹得更清醒了些。
蒋司修嗯了一声,没再提这事,只是说:“那我住你这儿。”
程轻黎没说话。
车子再往前开了一个路口时,她忽然听到他说。
混着夜风的清沉嗓音,是迟来的告白:“去年在这个时候在国外,我一直在想你。”
几秒后,行道树又往后飞驰了几棵。
程轻黎的声音也轻,有种隔世的恍惚感:“当时我问你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蒋司修睁眼。
“晚了,哥哥。”她眨眼看窗外的风景-
第二天通宵打游戏打到早上的柯岩来敲程轻黎的门。
彼时蒋司修正在程轻黎的卧室洗漱。
他昨晚喝了不少,程轻黎没硬赶人走,但依旧是不冷不淡,当他是空气。
程轻黎出去开门。
柯岩卡被停了一个月,身上那点闲钱花得差不多,最近真是“揭不开锅”了。
他推门进来第一句就表明来意,撸了把头发往上,露出额头:“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几天?真没饭吃了。”
程轻黎摘头顶的发圈,转身往里,想也没想:“不行。”
柯岩昨天晚上跟姚兴炎打游戏又输进去三千,现在真的是脸比口袋都干净,他那房子这个月水电还没交,后天就要停水了。
柯岩在她屁股后面跟着,表忠心:“就一个月,不,半个月,半个月就行,你家不是还有个卧室吗,我卡解冻了生活费双倍还你行不行。”
“还有水电我也给你摊,不,我全交,我全交行吗,姑奶奶。”
程轻黎嫌柯岩聒噪,三两步走到卧室前,正要甩手摔门把他关在外面,忽然擡眸看到了浴室亮着的灯。
脚下停住。
柯岩没注意,差点撞到她,连忙双手举高后退两步,和她拉开距离,舔唇,正要再费口舌说服她,身前的人转身了。
程轻黎把摘下的发箍挂在右侧上臂,两手往后拢起长发扎成马尾:“你要住多久?”
“一个月……?”柯岩自己也拿不准,“至少收留我两三个星期吧,我再跟我妈磨磨,我靠她再不给我钱,我真要饿死在外面了…”
“行。”程轻黎答应完回身进卧室。
柯岩没想到程轻黎答应的这么快,一愣之后,站在卧室门前,踮着脚冲里面程轻黎的背影挥手:“谢谢谢谢,姑奶奶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程轻黎扬手摆了摆,再是几步走到浴室前,拉开门进去。
反手拉上门,把柯岩的声音关在外面,再擡眼,看到站在门后的男人。
他穿了深蓝色的居家睡衣,扣子依然系得稳妥,不露一丝一毫。
程轻黎看他一眼,胳膊上挂着的发箍摘下来,扔在台子上,对着镜子扎刚没扎好的头发:“你收拾收拾走吧,客卧要住别人了。”
身后的人良久没出声。
他抱臂的手放下来,松了颗领口的扣子,偏头笑了一下,仿佛被气到。
擡眸再看回镜子里的她:“所以现在是为了柯岩要把我赶出去?”
程轻黎扎好头发,弯腰捧着水漱了一下口,水吐出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