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分钟后,坐在水产餐厅里，得知许诗嘉是林舒的下属，还欠了林舒不少钱,唐笑脸上在最初的不可置信后，只剩下嫌弃。
“姐,我突然感觉他姿色也就一般了。”唐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自己都穷得水电费都要借钱付了，还开那么个豪车，最烦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装逼的男人了,那个豪车说不准都是租的,租来把自己包装成高富帅然后套路女的,骗钱的！”
林舒试图替许诗嘉解释：“那倒也不至于，他其实是……”
可惜唐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径自打断林舒道：“你说的没错,看男人不能光看脸，我现在越想，越觉得这男的也不怎么样，长得挺不安分的，感觉很容易勾三搭四,看着不太像那种正经人……”
这倒让林舒很意外：“我以为你会要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了。”唐笑义正言辞,连连摆手，“我突然发现,再帅的男人，一旦穷了,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仔细回想,我当初爱上的，可能是那辆千万豪车,对他的迷恋，只是对千万豪车附赠品的一种爱屋及乌。毕竟作为豪车附赠品来说，他还行，但单独售卖，华而不实，没有任何市场竞争力。”
“他一见钟情的是我的员工折扣，我一见钟情的，何尝不是他的保时捷呢？”
唐笑豁然开朗：“看来我不是颜控，是钱控！”
她说完，雷厉风行地把刚才郑重存下的许诗嘉号码立刻拉进了黑名单，嘴里还念念有词：“穷鬼退散！”
“……”
只可惜唐笑对“穷鬼”许诗嘉避之不及，可命运又让许诗嘉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林舒正打算澄清一下许诗嘉的身份，便见许诗嘉推开了水产餐厅的门，沉着脸走了进来。
既然撞见了同事，总不能视而不见，林舒起身朝着许诗嘉挥了挥手：“许诗嘉，这边，一块吃吧。”
然而面对自己上司的热情包容，许诗嘉一点没领情，径自在林舒那桌边上的空桌子前坐了下来。
他把刚半价买来的帝王蟹递给了餐厅服务员去加工处理，毫不迟疑地径自拒绝了林舒：“不了。”
林舒愣了愣：“你是等处理好了海鲜要打包带走？”
“没有，我堂食，海鲜怎么能打包？凉了腥味重，就没法吃了。”
许诗嘉微微一笑，都这时候了竟然还能相当自恋：“我理解你想和我一起坐的想法，毕竟我这样的长相，确实是看了让人更有胃口。”
这男的用觉得自己非常精明的表情骄傲解释道：“但最近这间餐厅在做活动，每桌送一份免费的汤和清炒时蔬，还能享受订单打八折的优惠，我们分开坐，就可以领取两份免费的汤和清炒时蔬，各自享受优惠。”
许诗嘉理所当然道：“所以不是针对你，只是这样更实惠。你就忍一忍吃饭时候少看我两眼吧，明天我又不是不上班了。”
“……”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能让磨推鬼。
看看穷把许诗嘉变成了什么样。
没多久前，林舒还记得他冷艳高贵大言不惭地号称自己绝不吃免费的、打折的东西，如今才过去多久，他就已经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自己穷的身份，并快速适应了穷的生活，在短短几天内进化出了穷的生存法则，想尽办法薅羊毛吃免费的打折的东西，穷的如此有底气，如此有气势。
经历了乌龙的要号码插曲，唐笑本就内心不爽，如今见了许诗嘉的做派，脸上果然露出了无言以对的嫌弃表情。
她忍不住压低声音偷偷吐槽：“这男的也太自恋了！姐，你们律所都是什么卧龙凤雏啊？”
因为许诗嘉径自在林舒边上一桌落了座，林舒也不方便当着本人的面继续解释他的身份，好在唐笑也无意在谈及许诗嘉，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开始聊起她的同事来。
“哎！现在下班后，连个一起逛街的搭子都没了，以前和我关系最好的莉莉，她三个月前脱单了，现在忙着和男朋友热恋，我总不能不识相当电灯泡。”
“小冯也和男友结束异地恋正式进入同居阶段，开始筹备婚礼了，忙得很。”
唐笑越说越气：“就连一个月前来的单身实习生阿蓝，昨天也有对象了！现在全部门适龄女性里，单身的只有我一个！晚上出去逛街看电影都形单影只的！”
这家餐厅的菜品确实不错，很快，林舒这桌和许诗嘉那桌的菜就都陆续端了上来，看着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隔壁桌许诗嘉的帝王蟹，光是卖相就令人食欲大开。
可许诗嘉却没有动筷，林舒看着他微微皱着眉紧抿着嘴唇，用万分谨慎郑重的态度，举起手机，开始不断调整角度拍桌上的菜。
许诗嘉以前可没这个拍菜的习惯。
放在以前，不论多高档的餐厅多昂贵精致的菜品，他好像更多的是一种无所谓和不在乎，山珍海味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日常唾手可得的，因此从不会为任何一道菜肴拍照留念。
唐笑还在抱怨着没有搭子，林舒便安慰道：“那你可以找我啊。”
“找你？你住的地方又都离我远，工作还那么忙，几个月能约你出来一次就不得了啦！”
唐笑想了想：“算了，我不指望别人，我得自己努力，赶紧找个男朋友，这样既有玩乐搭子，还能省得被我妈念叨被迫去相亲。”
一说起这，她来了精神：“姐，你们所里有那种优质单身男青年吗？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介绍给我啊。作为回报，我也给你介绍个我们信合隔壁业务部门的业务精英！他正在冲刺年底的升职！收入很不错的！只可惜和我不来电。”
“他说不准还在信合加班，要不我现在就把他喊来？”
唐笑是个行动派，刚说完就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然而她还来不及动作，就被一边突然站起身走过来的许诗嘉给打断了——
“我拍两张你们的菜。”许诗嘉看了眼林舒，明明是他提出希望林舒她俩配合的请求，可这男的还板着脸，声音也冷冷的，“有几道招牌菜我没点，正好你们点了。”
唐笑被这一打岔，直接忘了手上的动作。
她瞪着许诗嘉，目光里充满了匪夷所思。
虽然唐笑什么都没说，但以林舒对她的理解，已经从她眼神里解读出了潜台词——
“这男的就这么虚荣？还要拍了照假装是自己点的？”
许诗嘉显然感受到了唐笑的眼神，但他无视了她，径自拍完后，他才起身看向林舒，梗着脖子不情愿地解释道：“哦，主要是拍给我哥看的，所以多拍两个菜，让他知道，我过的也很好。”
难怪下班后大老远跑来信合附近的超市和餐厅吃饭，原来是为了制造和家人的“偶遇”，彰显被断供了也能过好。
这小学生一样的心态，实在是幼稚里又有点让人失笑。
唐笑原本还有些鄙夷许诗嘉拍菜的行为，但一听他那番话，显然产生了误解，眼神里已然充满了对一个异乡奋斗打工人对家人报喜不报忧的同情：“那你多拍两张，我给你调整一下摆盘，这样拍显得更高大上一点。”
……
许诗嘉拍完照坐回自己的餐桌前，又清了清嗓子，看向了唐笑，像是很好心地提醒道：“你们那个同事就别喊了，现在都快七点了，信合加班到七点后，就能报销晚餐和晚上打车回家的费用了，何况升职也看员工对公司的奉献程度，人家不就在加班冲刺年底的升职吗？你们不应该打扰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提醒，唐笑也想起了这回事：“也是，算了，下次周末再找时间约。”
她说完，有些狐疑道：“不过你怎么对信合的规章制度这么了解？”
林舒见机打算趁势介绍下许诗嘉，然而唐笑没等林舒插上话，就径自笑起来：“也是！姐，你们团队不是有信合太子吗？熟悉信合的内部规章和八卦也是正常的！”
唐笑说到这里，像是突然醍醐灌顶，她一拍大腿道：“姐，要我说，你就把你们那个信合太子介绍给我吧！你上次不是说他还是单身吗？”
许诗嘉原本已经回到自己的餐桌前，正在安静地吃他半价买来的帝王蟹，听到唐笑的话，像是呛到般咳起来。
很多事情，时机一旦错过，就再也等不来合适的机会了。这话一点不假，如今，林舒更不能当场介绍许诗嘉的身份了。
她给唐笑发了微信点出了许诗嘉的身份：“唐笑，你看下手机。”
可惜事与愿违，唐笑耸了耸肩：“姐，我手机没电了，正好也不想下班时间接到工作信息破坏心情，也挺好。”
林舒觉得挺不好。
她如坐针毡地看了一眼隔壁桌的许诗嘉，只觉得场面太尴尬了。
还是转移话题为妙。
可惜唐笑没有接收到林舒眼神里的暗示，也没有顺着她的新话题走，而是对信合太子非常执着：“姐，你不是夸他，为人随和善良，工作认真积极，不搞特殊化，平易近人，特别上道，情商高，和传闻里完全不一样吗？”
许诗嘉在最初听到唐笑大胆点名“翻牌”太子时，脸色是僵了僵的，但如今，随着唐笑的话，他逐渐放缓了神色。
林舒见他放下了筷子，好整以暇地擡头，把目光扫向了林舒，嘴唇微微带了点笑的弧度，眼神有些得意，大有种“原来你私底下这么欣赏我”的骄傲感。
林舒在这份目光里，尴尬地低下了头。
但显然这并没有让许诗嘉见好就收，没一会儿，林舒就收到了许诗嘉的信息——
“你还有不好意思回避别人目光的时候？”
“原来私底下这么夸我。”
“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确实很优秀，被这么夸奖也是正常的。”
“不过我虽然是很多优点，但稍微夸夸就行了，这么全方位的夸一个人，换一般人都要得意忘本了，幸好我这个人比较戒骄戒躁。”
……
坐在餐桌前的许诗嘉早已收敛情绪，一脸冷静自持镇定稳重的模样，营造着波澜不惊的形象，表情严肃地拿着手机打字，然而对话框里言辞间他得意得恨不得昭告全宇宙一般，如果不是林舒知道他在发什么东西，或许真要以为他是一位正在负责处理工作的员工。
只是，就在许诗嘉的对话框里跳动着“正在输入中”的字符时，唐笑的声音打破了许诗嘉这种美好的梦境——
“姐，你就把王铁牛介绍给我吧。”
许诗嘉愣住了。
唐笑不明所以，继续劝说：“虽然我也觉得我们太子的名字是有点乡土了，和他哥王亦舟不能比，但我不介意他叫王铁牛，我愿意透过这个名字，去了解他发光的灵魂……”
许诗嘉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了。
那时候，林舒还把王铁牛误会认成了自己。
林舒夸的是王铁牛，不是他。
结果不言而喻——许诗嘉笑不出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林舒刚才回避他目光的尴尬是出于什么原因。
许诗嘉刚才陶醉沉浸的笑凝固在了脸上，原本上扬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微微向下的直线，眼睛里像是要喷火，脸色变得沉默，放下了手机，死死盯着林舒。
事到如今，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林舒索性昂起头，硬着头皮无视了许诗嘉的死亡视线，再次试图转移话题——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信合太子和我们普通人之间差距比较大，可能三观消费观之间会有很多矛盾，我们所还有不少青年才俊的，我给你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吧。”
可惜唐笑今天像是铁了心了：“姐，虽然我内心其实最仰慕的是王亦舟，觉得他才是成熟帅气魅力男人的代名词，但一看到他，我就自惭形秽，感觉到自己和他的差距，觉得他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
“王亦舟就像小说里那种霸总，我充其量是霸总家里的保姆！”
也是这时，刚才一言不发的许诗嘉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说话的？你觉得自己像王亦舟的保姆，然后又让林舒介绍王亦舟的弟弟给你，觉得他弟弟和你就绝配了？”
许诗嘉愤怒道：“那你把他弟弟当什么了？配给保姆的保安？”
唐笑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被许诗嘉这么一刺激，也来了不服输的劲，她对未曾谋面的信合小太子没有感情，但对王亦舟是相当崇拜的，当即用维护偶像的姿态维护起王亦舟来。
“王亦舟弟弟不如他优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且信合以后的接班人是王亦舟，不是他弟弟！”
唐笑白了许诗嘉一眼：“我知道王铁牛是你的同事，可能和你关系不错，你想维护他，但客观事实该承认就承……”
唐笑叫了一声，瞪向林舒：“姐，你一直踢我干什么？！”
踢你叫你别说了！林舒觉得自己眨眼暗示眨的都快眼皮抽筋了。
可惜林舒的暗示唐笑是一点看不到，只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何况，我也没说人家信合太子不好，只是不如他哥而已，我也没有否定他，相反，我很欣赏他啊！毕竟他一点太子病也没有，挺与众不同的，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能透过表面看内核，未必在意外在长得多美家里多有钱多门当户对，他说不定就喜欢我这种活泼直率的类型呢？我……”
唐笑的话被许诗嘉打断了——
“第一，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第二，你觉得我和王亦舟谁长得好看？”
唐笑下意识道：“光论长相的话，确实是你好，但是……”
“那就行了。你只需要知道，王亦舟远不如他弟弟英俊潇洒。”
许诗嘉面无表情地看向林舒：“第三，他虽然英俊潇洒，但绝无你说的大智慧。因为如果他有，他不会被同一个爱说鬼话的女的骗那么多回还不长记性。”
……
许诗嘉气呼呼说完，就冷着脸起身走了。
只留下唐笑莫名其妙：“姐，这男的怎么回事？我想要认识的信合太子，关他什么事？嘴脸难看，还这么贬低王亦舟，他凭什么啊？”
唐笑一说起信合太子，又喜笑颜开起来：“姐，虽然我有开玩笑的成分，但你看看我这样的和信合太子有希望没？要真有希望，我这个钱性恋还是愿意努力一把的，以后嫁入豪门了，我肯定努力把业务拉给你做……”
林舒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和信合太子结婚嫁进豪门你别想了。”
“啊？为什么？”
林舒生无可恋道：“因为他本人刚才亲口说的。”
唐笑：“……”
林舒同情地看了眼唐笑：“王铁牛不是信合太子，我搞错了，他才是。你之前给我的消息也没错，他确实就是传闻里这么……”
唐笑显然不可能接受这么突然就豪门梦碎，挣扎道：“可他那么穷！信合太子至于在那等帝王蟹猝死吗？”
“我让他爸给他经济上断供了，他现在还欠我钱，所以只能识相给我冷脸打工了。”
林舒简单说了来龙去脉，唐笑听得目瞪口呆。
她听完，只忍不住感慨：“你这招实在是太阴险歹毒了！高啊！”
林舒：“……”
**
许诗嘉是在愤愤不平里回的家。
林舒的嘴，骗人的鬼。
说什么从始至终团队里最看好的人是自己，结果早背地里当着自己妹妹的面那么真情实意地把铁牛夸成了花；说什么最重视最想培养的人只有自己，结果为了刘旭辉煞费苦心，不仅给他接案子，甚至为他研究好了发力方向，连未来的路都铺好了……
也是，这女的就最擅长玩弄人心。
自己怎么是她的对手？
但许诗嘉想起自己刚才给林舒发的那些信息，恨不得穿越回过去打断自己的手。
她夸的那是自己吗？她那些话夸的都是王铁牛！
这女的嘴上一套，行动上另一套，说什么认为自己是团队里最有潜力的，明明认真对比起来，她对自己才是最不上心的！
许诗嘉躺在床上，越想越气。
然而质问是不能质问的，毕竟还欠着林舒的钱。
许诗嘉活了这么多年，如今才终于体会到，一个男人没钱那是多么心酸，不仅脸皮迅速变厚了，连腰杆都直不起来了。
许诗嘉今天去信合附近晃荡是有意的，他原计划要是能偶遇他哥他爸，那再好不过，他要以绝对饱满的精神状态，给他们看看，他许诗嘉就是有能力，离开信合的依托，也过得风生水起。
可惜人是没偶遇到。
不过这也没事。
他有的是办法。
他哥和他爸，如此无情地对待他，冻结他的信托，停他的卡，但是许诗嘉就是要告诉他们，自己离开了他们的荫蔽，也能活得很好。
许诗嘉拿出了手机，把之前拍的菜凑成了九宫格，然后发进了朋友圈。
治不了林舒，还不能治治自己哥哥吗？
因为加入了林舒他们那桌的菜品，因此九宫格显得异常丰富，猝死后半价的帝王蟹在加工后也显得色泽新鲜肥美，完全看不出毛病，足以彰显出自己就算被断供，生活品质也仍旧不错。
许诗嘉想了想，还是气不过，于是配文道——
“丰盛的晚餐靠勤劳的双手工作获得。”
他和王亦舟不同，打拼都靠自己！值得自豪！就要这么含沙射影！
可惜许诗嘉发完没多久，就有点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at王亦舟才是，万一他正好没看见自己这条朋友圈呢？
就在许诗嘉纠结是不是要删了重发之际，他发现朋友圈里倒是出现了一个at自己的提醒。
等点开，他才发现，他没at王亦舟，王亦舟倒是at了他。
那是同样一条九宫格的食物图。
许诗嘉抿唇一张张点开，才发现王亦舟发的是满汉全席般的家宴，并配文——
“丰盛的晚餐靠好爸爸安排获得。”
许诗嘉瞪着这行字，真的某一瞬间想破口大骂。
林舒、自己哥和自己爸，就没一个好东西！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话真是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