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说了,在合同续存期内,宏图酒业完成剩下80万回款,我就会想办法和总部打申请,将合同延期一个月。”路楠将刘经理原本的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杯,慢慢推到老刘面前,“但是宏图酒业以后的老板,可未必是韩总,当然也未必是田姐。”
刘经理想说:那你不是空手套白狼么?你就不怕我告诉韩建新?
但是路楠却仿佛猜到了他心里想什么,接着说:“刘经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操心华安市的事情了。宏图酒业如此,四方建筑也是如此。我不希望今晚和四方建筑的负责人吃饭,刘经理又出现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情况。”
刘经理一愣一愣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嘶——”。
路楠笑笑:“忘了提醒刘经理,茶烫着呢。”
说着,又叫服务员送来冰水。
经过这么一打岔,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倒也不那么僵持了。
含了冰水好一会儿的刘经理忍不住问:“你想什么样?”
路楠觉得对方这台词怪没创意的,这么说显得自己很像个反派哎。
“刘经理,放轻松点儿。这些事情是我就职之前发生的,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透支费用就透支了,就像你说的,反正四方建筑四五月份之前都不会有回款,那么这几个月不给他们报费用也就行了。剩下丁点儿的小窟窿,以别的方式找平也不难,尤其是——只要四方建筑提前和我们确定续约,积极安排回款,哪怕到时候总部查账,对于头一年稍微超支一些费用的事情也会轻拿轻放。”路楠笑着说,“刘经理在源川的年头比我久,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只要能出货、回款,这都不是问题。”
确实是这个道理,源川这些年一直是粗放型发展模式,回款至上。
老刘把总部什么督察部之类的检查方式、惩罚措施都摸得透透的。
今天也就是骤然被一个新人揭穿,有点不知所措罢了。
但是潜规则终究是潜规则,不可以摆在明面上说的。
老刘做了一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情绪不要被路楠牵着走:“路经理有话可以直说。”
路楠的脸上,一直挂着客气的微笑:“其实我就是想要刘经理整理一份客户资料给我。”
“交接程序里面本来就有这一项,你不说我也会发给你。而且郑晶那边都有客户存档,拉取一下也很方便。”刘经理并不太相信路楠花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这事儿。
但是,他猜错了。
第一,查账路楠并没有花费很大力气;
第二,路楠真的就是为了这个。
她转了转茶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这确实是我所需要的。随便整理的过时客户信息和精心准备的详细客户信息可不一样。刘经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在华安市……两年,对吧?”
刘经理点点头。
路楠说:“那么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华安市办的业务们,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样的工作状态。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是夸赞了吧?希望身为市办一分子的刘阳姐不要介意,我这个人喜欢说实话。”说着,她转头对今天一直挺沉默的刘阳微微点头。
听路楠这么说,刘经理强自镇定,让自己不要老脸一红——因为不仅业务如此,他这个城市经理也没好到哪儿去。
“老实说,我对他们周五交给我的表格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是我额外布置的任务,而且还要他们贡献出手里的客户资源——任谁,都不会情愿。到时候交上来的表格,能有一半的有效数据都不错了。”路楠提起茶壶,给又喝完一杯茶的刘经理满上,“进销存和费用的数据,我可以从郑晶那边拉流水、做统计,但是当地的意向客户,还是得在一线跑过的人才能给出可靠的名单参考。”
“我懂了。所以路经理你还是打算重新布局华安市的经销商,对吗?”所以刚才她在酒桌上一口一个田姐喊得亲热,说到头来,也没很相信人家!老刘心想:现在的新人,都这么阴险狡诈的吗?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路楠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坦然地说:“我只是做两手准备而已。”
……
刘经理在茶馆喝了一肚子的水,跑了好几次厕所,过了个把小时就觉得自己的酒完全醒了。
他绝不承认是被路楠吓清醒的。
完全清醒的刘经理不敢耍花样了,反过来给路楠斟茶,然后看了刘阳一眼,老老实实地对路楠说起了四方建筑的情况。
四方建筑是本地较大的建筑公司,因为华安市这几年一直在进行旧城改造,四方建筑跟着政策吃到红利,摊子也是越铺越大。公司想要接更多的项目,总免不了有拉关系、宴请、送礼的时候,他们公司的财务稍一核算,近年买酒的费用支出越来越大,账单报给老总看,老总一琢磨倒不如干脆做个酒水的经销商,还能拿到出厂价。
起初他们看中的是国酒,但是国酒在华安市已经有合作多年的经销商了,而且四方建筑跨行做酒,根本不可能拿到国酒的经销资格。于是源川酒水就成了对方的退而求其次。
路楠在心里不客气地想:所以去年新增的这个经销商,还是人家自己找上门来的。足可见华安市办上下到底有多废,靠着一个宏图酒业,不思进取,现在反而因为经销商家庭变故而使得身为厂家的我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真是,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可笑。
鉴于今天已经严厉敲打过刘经理了,路楠便只是把吐槽放在心里,免得对方恼羞成怒。
老刘不知道他又被路楠嫌弃一回,还在继续介绍四方建筑的情况。
四方建筑的大老板姓章,叫章祺,他本人主要精力还是在建筑公司的业务上;
负责酒水这一块的是他亲弟弟,叫章礼,为了做区分,大家一般喊他小章总。
老刘补充了一句:“章礼二十七八岁,据说是国外留学回来的,性格有点不羁。不、不过路经理你酒量好,应付他肯定是完全没问题的。”
路楠对四方建筑真的不殪崋如对宏图酒业了解得多,老刘刚才说的那些里头也确实有些干货。
她看了看刘经理:“还有么?”
没了,老刘已经把他知道所有能说的都说了。
路楠点点头,看了时间,下午三点,于是她对刘经理和刘阳说:“我出去办点事,一个小时后回来。单我买了,你们再坐会儿。”
她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打车回去换锁——其实开车也不是不行,因为有金手指在,她根本就不是酒驾。不过为了避免那两位姓刘的觉得她不守法,路楠还是选择了打车。
路楠走后,刘经理往椅子上一摊,颇为狼狈地松了一口气:“这来的哪里像新人,简直就像是阎王爷。你之前和这位路经理在海临是市办共事过一阵子,怎么不提醒我一下?我要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刘阳嘲讽地接口:“你要知道路楠是这样的人,也没用,除了今天想要帮韩建新说话是临时起意,其他破事儿你不都是去年就做完了?”
这倒也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刘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就是觉得自己的假账做得不够仔细。
不过啊……“妹,我越想越觉得路楠这个人可怕,心眼儿太多了。你以后在她手下做事可得小心着点。”刘经理语重心长地说。
刘阳看了自己这个堂兄一眼:“不用你提醒,我看出来了。”
没错,他们是堂兄妹,一个大家族隔房的那种。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刘经理才敢在刘阳和四方贸易那边关系比较‘密切’之后,想出了挖费用的法子。
老刘反正从来没在这个堂妹身上感受到过尊重,他悻悻地说:“你说,就路楠那可怕的眼神和洞察力,今晚吃饭肯定会发现你和章礼的关系吧?她会不会对你们的关系有意见啊?咱们公司虽然不禁同事恋情,却严禁业务和经销商人员有情感纠葛的。”
“还用得着你提醒?路楠说不定早就发现我和四方建筑的人交往过密了。”
老刘震惊:“不可能吧?”
“不然她今天一早上就把我带上是为什么?让我跟着蹭一顿饭?”
“我觉得不可能。她都还没和四方建筑的人碰面呢,怎么可能猜到这事儿?不可能,不可能。”
刘阳嗤笑一声:“她干过半年团购,团购渠道的费用怎么核报是再清楚不过了。要想挖厂家的费用,一定要联合经销商的人——因为一切费用报销都需要经销商盖章。你该不会以为,刚才她只说了你做假账的事,没说你报账流程的猫腻,就是不知道四方建筑那边有人和你联手吧?”
“这、这、这可怎么办?”情急之下老刘都忘了,每次盖章的活儿都是刘阳干的,不是他干的。
“什么怎么办?她又没有要和你撕破脸的意思。你就老老实实交一份客户资料给她呗。”刘阳的心情显然不太好,把杯子啪地往桌上一放,转头不再看刘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