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路楠终于睡了一回懒觉。
其实她原本的作息挺规律的,也不怎么赖床,但是可能这一周以来确实有些操劳,所以生物钟难得罢工一次。
一觉醒来已经快十点了。
手机上有未读信息,是宏图酒业的田爱珍在半小时前发过来的,大概意思是下午想约路楠一起喝个茶。
这样约着见面当然不可能是纯喝茶,路楠想了想,回了个电话:“不好意思啊田姐,睡过头了,没听见手机的声音。”
田姐毫不在意地说:“我猜也是,年轻人睡眠质量都比较好。怎么样,路经理,咱们下午见面聊聊?”
“好啊。”路楠答应了对方。
“那我一会儿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
下午一点半,路楠开车到了田爱珍短信里所说的地方:一家装修颇为豪华的女子养生会所。
她停好车,走到门边,挂着‘男宾止步’牌子的感应门自动打开,扑面而来就是暖暖的香风。
前台小姑娘擡头微笑问好,打算去查预约记录。
路楠还没来得及回答自己是赴谁的约,另一位穿着浅紫色工服的短发女孩子就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是路楠女士吗?”
“是的,我是路楠。”
“路女士是田姐的客人,我先带上去了。”短发女孩子对前台交代了一句,然后微笑着说,“路女士请跟我来。”
路楠被带着上了二楼,换上舒适的拖鞋,然后进了一个日式装修风格的房间。
里面铺了草席,还有矮几和靠枕。
田爱珍已经到了,她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个透明玻璃壶,路楠闻着空气中散发的香味,应该是桂圆红枣茶。
田爱珍站起来迎了路楠,然后说:“路经理,你来啦。喝什么?”
“这个就可以了。”路楠对短发女孩子说,“麻烦给我加一个杯子。”
短发女孩子很快送来新的小茶杯,然后对田爱珍和路楠说:“田姐、路女士,我先去忙,有什么需要就按铃叫我。”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之后,田爱珍对路楠说:“路经理,这一个多星期我都没有贸然联系你。并不是我对你提出的要求知难而退了,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
“田姐不必这么客气,喊我路楠就行。”路楠安静地坐着,听她往下说。
“这段时间,我和韩建新那边谈了好几次。”田爱珍喝了一口热茶,仿佛想要驱散身上不存在的寒气,“老实说,叫我现在拿出八十万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得防着他一手。”
路楠点头,表示理解。
田爱珍放下茶杯:“最后,我们说好了,这八十万的回款,一人出一半。不管怎么说,先把源川全品相全渠道的经销权保留住——毕竟这份经销合同来之不易,也是多年以来的合作建立的信任度,让源川愿意给我们这样的合同。至于年后,最坏的打算就是我俩再和你们公司重新签补充协议,把品相和渠道分一分,我和他各干各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田爱珍颇为自信。
这就相当于原先的宏图酒业极有可能在年后拆分成为两个经销商,对源川来说,倒不是坏事。
路楠听着田爱珍说这些话,心里有些触动。
没有重生之前,路楠会在两年后知道田爱珍其人。
当时田爱珍代理着的是竞品公司的酒水,因其拿下了华安市几乎一半的白酒市场而出名。
华安市的城市经理每次去省办开月会,都是皱着眉头的,因为——田爱珍的前夫倒是和源川续约了,但是合同金额骤减,源川在华安市的市场占有率一直往下降:韩建新不知为何把重心放在进口红酒代理上了。
路楠不知道,前世的华安市城市经理是怎样评估韩建新和田爱珍的。
但是据她推测,他极有可能在本不需要做二选一决定的时候直接放弃了田爱珍。
见自己对田爱珍的提醒真的起了作用,路楠心里有些高兴。
这代表她本人来到了华安市,切切实实地为这个市场付出了努力、做出了改变。
“前几天我给韩总那边也打过电话。”路楠委婉地说,一边开口,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田姐你知道,毕竟现在宏图酒业的法人还是韩总,所以渠道上的促销活动等事情,市办依旧是优先联系他那边的。”
田爱珍点头:“我理解。而且我也听说了,你们源川的业务员最近很拼,特曲和小酒在几个渠道上的销量都有了明显增加。”
路楠正色说:“但是恕我直言,渠道出货最终还应该是经销商的职责,我们厂家只是起到提供支持、辅助的作用。上周近乎越俎代庖的行为也是不得已……宏图酒业现在人心浮动,田姐既然和韩总已经达成共识,实在不应该浪费年前出货的好时机。毕竟现在宏图酒业还是你和韩总共有的,出货越多,能收到的回款就越多。回款,不就是我们公司考核经销商的重要项么?”
“是。路楠,我懂你的意思。”田爱珍笑了,并且把话重复了一遍,“我明白的。”
点到为止的路楠看了对方一眼:应该是真明白了。
田爱珍一边说,一边给路楠斟茶:“既然准备搞起这份事业,我就没有打算坏了宏图酒业的买卖。不然,凭我本地人的优势,随便举报一下韩建新的税务或者消防等,让他吃一点闷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就像你说的,现在宏图酒业还是我和他共有的,这种损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是不想用。毕竟,于公我还想和源川合作。于私,我和他以后还在一个城市生活,搞垮了他,他应给孩子的抚养费就没着落了。”
关于这一点,从前的路楠也是各种想不明白。
为什么黄丽女士在家指天骂地,却一直没有去搞垮前夫的公司,难道所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都是空话吗?后来她年纪再大了些,反而能够理解黄女士和田姐这种顾虑了。
基于对田爱珍的欣赏,路楠虽然不能徇私,但是却可以随意谈谈……
“咱们在此只是闲聊而已。”路楠强调了一句,然后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宏图拆分(她俩知道这可能性极大),田姐想做什么品相和什么渠道的?”
田爱珍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她说:“我其实更看好餐饮和流通渠道。只是这两个渠道都是走量的,经典酒和和谐酒这种中高端的贵价酒就卖不动了。”而几乎全国人民——酒民吧,都知道,源川经典酒有多经典。
路楠低头,微微一笑,然后无意地和田爱珍说:“公司这边对渠道经销商的数量控制比较严格,就是为了避免同一区域出现过多经销商进而引发恶意竞争、低价销售,不过团购是不在此限制行列的。我知道,田姐的认为做团购免不了各种应酬。但是其实想要做好渠道,应酬也是必不可少的——我说着这话倒不是为了市办的业绩,毕竟经销商要求搭五十万或者八十万的经典酒合同分批出货的时候,每次只有几万元,总部那边还会挑三拣四和我发发牢骚,说订单太小、配货不便。”
田爱珍恍然大悟,笑着说:“认识你可真是太高兴了。我就说,咱们都是女的,谈起事情来更方便嘛。”
小坐了半个多小时,田爱珍邀请路楠移步去隔壁,她安排了spa和脸部按摩等等。
路楠知道,自己要是不接受田爱珍反而会不安,于是不客气地说:“那我就谢谢田姐招待了。”
等到一条龙服务完毕,还在这里洗了头吹了头发,路楠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放松完毕,两人又坐回茶室,这次喝的是养生粥。
田爱珍说:“我在这边办了卡,如果路楠你对这里的服务还算满意,之后过来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我已经和丹丹打过招呼了。”丹丹,就是那个短发女孩子,也是刚才服务路楠的美容师。
田爱珍这个意思,其实分明就是给路楠送卡。
“田姐太客气了,不过我平时不太做这些。”路楠婉拒。
“这样啊……那如果之后我再约你,你可得赏脸。你知道的,一个人做项目,两三个小时没人聊聊天,挺无聊的。”田爱珍说得仿佛是拜托路楠什么事情一般。
路楠嘴上应下了,反正到时候来不来到时候再说。
离开养生会所的时候,路楠在门口看到了熟人:“蒋楚天?”
蒋楚天坐在车里抽烟,看见路楠,便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灭掉了手里的烟:“路楠,你也在这边啊?”
路楠顺势和田爱珍说:“田姐,我这边碰到朋友,就……”
“那行,你先忙。”
与田爱珍挥手道别,路楠转头对蒋楚天说:“谢了。”
蒋楚天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等到路楠说:“你在等人是吧?那你继续,我先走了。”他才明白:“哦!原来你刚才是拿我当挡箭牌?”
路楠失笑: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然后,蒋楚天又回答了她前半句并不真正是疑问句的问题:“我是来接我妈妈的。”
路楠点点头,还是个孝顺孩子呢:“那你……继续。”
“天天,这是你朋友吗?”路楠背后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不出意外,说话的人应该是蒋楚天的母亲。
路楠转身,看到来人是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女性,蒋楚天的眉眼和对方有五六分相似,于是笑着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阿姨你好。”
蒋楚天介绍:“路楠,这是我妈。妈,这位是路楠,潘莎莎的朋友,前不久才来华安市的。”
蒋楚天的母亲显然对路楠十分好奇,先是皱着眉问儿子:“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然后没等儿子回答,又转头对路楠说:“吸烟有害健康,小路,你说是吧?”
路楠刚说了一个是,这位阿姨就顺着话和路楠聊起来了,言语中连连打听路楠的各种信息。
对方过分热情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最后电话响起,救她一命。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说:“喂?是的,要细案是吗,我马上发邮件给你。”然后捂住手机对蒋楚天母子小声致歉,转身离开了。
回到车上之后,对话那头的莎莎才狂笑:“楠楠,你那边什么情况?有狂蜂浪蝶么?”
“不是。遇到了你发小。”
“蒋楚天?遇到他也不至于这样吧?”
路楠补充了一句:“还有他母亲。”
莎莎“啊哦”一声:“阿姨确实,有点过分热情和强势。”
“对了,你怎么突然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听说,刘阳辞职啦?”莎莎的消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灵通。
路楠点头:“嗯。”
莎莎小声说:“唉,我还听说,她在华安市的风评不太好。”
路楠轻咳一声:“那是别人的私生活,咱们不说这个。”
莎莎便立马换了个话题:“好吧好吧,那我要说的可是和你相关的。省办都在传,是你把刘阳逼走的,还说你到华安市之后,作风强硬得很。”
“随便他们吧,等过阵子有新的八卦,他们就不会谈这个了。”路楠无所谓地说。
“你还真是……心大。”莎莎嘀咕一声,“快发奖金了,什么时候来海临?去shopping呀。”
“放假吧,到时候顺便接我妈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