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并不需要齐静去做如何冒风险的事。
只不过是让她‘如实’地和梁希明说自己口风很紧、办公室的电脑有密码、系统和邮箱账号的信息她一概不知、文件里头也没什么意向客户线索,只能将自己办公室废纸篓的废纸‘如数’地交给梁希明罢了。
至于上头写的是什么内容,又包含了什么意思,那和齐静有什么关系?
这上面自然不能写真实的意向客户。因为源川经典酒和和谐酒之间有部分产品价位是重叠的,再加上经典酒的名声确实大多了,梁希明拿到真实意向客户的名单后说不定真的能截胡路楠在谈的合作。
路楠垂着眼想:但写点儿航运信息和船公司信息,倒是没关系的。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伪造信息,一边给夜宴酒业的巩绍辉打了个电话:“巩总,近来还好?今天是有点儿事情想要请教您。上次在茶馆您见过的四方酒业的章总,他们最近要出货了,不过之前都是从海临港走货的,这次要从津港出。我这不是想要请教一下行家么……”
电话那头的巩绍辉说了几句话,路楠便笑了起来:“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和章总认识多年了,他信任我,那我也不能糊弄他呀,您说是吧?从哪个船公司或者说哪个货代公司出,最终还是得听章总或者小章总的,我就是想着,您二位都是我客户,互通有无也是好事。您太客气了,我就是顺手帮您推荐一下,不值当这么郑重地谢我。再说了,为了保证我的客观立场,我一问就问了其他三四家给章总参考,您别介意才是。”
电话挂断之后,那一头的巩绍辉对着外甥说:“听见没有,这才是做生意的人。这位路经理找我这么一聊,虽然最后四方酒水发货也未必是找我们、即便找我们,那一开始的量也不会大。但是这话听起来就叫人觉得舒服,叫人觉得她心里是想着我们的。”
迟宴点头表示受教。
近期和路楠工作方面接触颇多的他再也问不出‘学姐是不是原谅我了’这种弱智的话了。
……
梁希明自从在严观成和彭胜源那边碰壁之后,对齐静就特别注意。
一方面是觉得自己下的这一步棋精妙绝伦,路楠肯定不可能发现他们部门的内勤有了外心;另一方面却也有些不安——主要是路楠太邪性了,调教人的手段根本不像二十来岁的女人,万一呢?
他听闻总部那边下周就要发路楠升职的人事公告了,心里头更加着急。再听自己部门的内勤说齐静今天因为工作上的错误被路楠训斥了一顿,红着眼眶出的办公室。心说:我这千辛万苦找到愿意替我办事的人了,但不会是个草包吧?
幸好当天中午,他收到齐静的信息,说在路楠的办公室有所收获。
他之前也没做过类似的事儿,找两位男业务的时候,都是带着人去高档酒吧,以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为饵的,可是这一招对女同事肯定没有用。真要带着齐静去,说不定这位同样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其他非分之想呢;她这么想一想也就算了,万一真的有所行动——嘶,三里屯的漂亮姑娘那么多,齐静这种姿色一般又是同个公司的,只代表了麻烦二字。
梁希明想了想:我还是别节外生枝,直接电话问问就得了。
齐静说稿纸的信息很琐碎,怕自己传达有误,梁希明直接道:“那就拍个照发给我。”
正巧方便齐静保留证据呢。
她给对方发了稿纸的照片,附带文字:‘梁总,我这几天只找到这几张路经理用过的稿纸,都发给您了。您答应我的事情可千万别忘了。’
梁希明回复一句:‘你放心,我先给你转两万。等我核实这信息确实有用的话,另外再给你计提成。’
说得冠冕堂皇,倒好像齐静是他编外的正是业务员一样,说什么提成。
↑他根本就没有那种‘要尽量避免留下证据’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在源川这么多年大家都捧着他喊他一声梁总,都敬着他,所以他做事根本就不需要顾忌这些?
【又或者是他觉得自己的安排很高明,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吧。呵。】
路楠看完之后,将手机还给齐静,对她点点头:“好,他给你钱,你就收着吧。”
“路经理,我……”齐静觉得自己现在在路楠面前就像是被扒干净了一样,毫无遮掩、十分羞耻。不过她也说不出要上交的话,一方面是有点儿舍不得、一方面是知道这笔钱根本不能见光,更何况上交怎么解释来源?
“等他真的按照我留的信息去联系对方,也许会反应过来我在耍他。你都已经冒了风险了,钱就留着吧。”路楠拍板。
齐静看出来对方确实不在意这笔小钱,于是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路经理。”
“不用谢我。我还是多嘴问一句。为了两万块,值得吗?按照今年的招商和回款进度,你的年终奖肯定能够达到这个数。”确切地说,是肯定会超过这个数。
路楠会问这句话,是因为她料准了,梁希明的另计提成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性只是说说而已。
齐静心里也清楚,这一次被上司抓包的‘背叛’只换得两万元,那么就只可能有两万元。
这种脏活都是一次性的买卖,除非梁希明还要自己接着为他做事,才会再下饵料。
可齐静更知道,路楠不会给梁希明机会了。
她张了张嘴,轻声辩解:“我家里要盖房子,着急用钱,这些年我存了七八万,再添点就够十万了。”
“我哥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后来我念书的钱,有一多半是我哥打工给的。前几年他骑摩托车不小心摔到沟里去,脚断了,现在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当地干零工。家里头,我爸我妈年纪都大了,嫂子生了孩子之后就没出去打工。他们想今年下半年盖房子,在一楼开个小卖部,也算是一个收入。”齐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会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我常年都不在家,所以想着要是我能出一半的钱,我哥的负担也会轻一点。我嫂子……对我爸妈的态度也会好一点。”
路楠垂眼:“会给你留房间吗?”
“嗯?”
我说:“新房子,你家人会给你留房间吗?”
齐静笑了:“我哥说了,盖三层,最顶上一层都是我的。”
看着齐静出了办公室,更加坚定了路楠想要让她调去别的职位的心。
是,她的家庭环境确实挺惨,也有一颗孝顺的心。
但这社会上更惨的人多得是,一个人想要改善家庭条件,赚钱的途径应该正正当当、金钱的来源应该干干净净。
这是做人最起码的道德准则。
齐静二十七,资料上写了是大专毕业,四年前进了源川京市市办的。在此之前她做什么工资且不论,现在存了不到八万,也就是说一年存两万。源川内勤的工资确实不高,然而包住这一点就能给年轻女孩子省下不少钱。
她缺钱、想要赚钱,为什么不做业务?
如果是性格不合适、不会喝酒等原因;那么她为什么不去考会计或者人力资源的证书?这些证书在源川都是可以加工资的。
既然已经入职源川,那么在自身有实力的情况下,内部转岗比其他外部招聘的人要容易的多了。
她明明有更多更好更光明的路,却偏偏选择走捷径。
现在梁希明的两万能够打动她,以后别人给五万、十万、二十万呢?不论是挖资料还是让她给自己挖坑——她不可能拒绝的。
路楠得承认,自己不是圣人。
当年她能够轻易放过刘阳:果然还是因为刘阳的所作所为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和侵害。
……
那一头,梁希明看着路楠作废的稿纸,上头有三家船舶公司的名字。
梁希明琢磨:她搜集船公司的信息做什么呢?
想着想着,梁希明灵光一闪:三月份路楠签的那个夜宴酒业幕后大老板就是船舶公司的。所以,路楠是想要以那位巩总的商务社交圈子为切入口,继续开发行业外的经销商?这一招确实高明啊!行业外对酒水感兴趣的人应该也挺多,可要是贸贸然去陌生拜访,成功率往往是很低的。而有个中间人就不一样了!夜宴酒业,签的是咱们源川的经销合同,源川经典酒、源川和谐酒,不都是源川的酒么?四舍五入,巩总也是我的客户呀,当然可以成为我和这些船舶公司老总之间的交集人物。
如此,他振奋精神,在搜索引擎里查找这几家公司。
规模都还挺大=都是有钱的大老板。
梁希明摸着下巴:所以路楠这个人,闻钱的嗅觉是真敏锐啊。
时间紧任务重,梁希明边让司机开车出去,边打电话邀约见面。
这三家船舶公司的老总果然和巩绍辉认识,也知道巩绍辉签约做了源川酒的经销商。梁希明郑重其事地邀请,其中两位人在京市的老总还真被他约上了。
当晚,梁希明拎着源川经典酒二十年份,同第一位约上的船公司老板应酬,酒喝了不少,对方却硬是不松口,反而还笑得很有深意。
梁希明心想:没事,还有第二家。
第二家是次日晚上请的,这位船公司的老总为人要更直爽一些,他听梁希明从委婉到直白地催单,略带诧异地说:“梁经理,不是你们公司的客户想要长期发货去往东南亚,问我们要个实惠价格么?”
发货?
东南亚?
实惠价格?
那不就是路楠替她新签的那个什么四方酒水打听海运运价?
梁希明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这个齐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搞来了什么玩意儿!
他还犹不死心地问:“x总您真不考虑一下像巩总那样签一签咱们源川酒的经销商?海外这块市场,你们有优势啊。”具体有什么优势,他说的就很笼统了。
这位直白老总哈哈一笑:“梁经理,这你就不如你们公司的路经理实诚了,路经理都说啦,叫我再观望一下,看看她这家东南亚客户一两个季度的销量再说。不然她没脸和我提这个要求!”
话已至此,梁希明才发觉:我好像,被路楠……耍了?
可是这是一个哑巴亏,他只能吃下。
孤注一掷的龌龊手段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剩下的时间也不够他再搞鬼了,除非公示期提出异议。
但是现在的他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有把柄在路楠手上。
5月20日。
源川总部下发文件,和谐酒京市经理路楠任职海外业务部总经理。
至此,入职两年十一个月零五天的路楠成为名副其实的路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