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人，自然能稳得住。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却未必。
四家饮料公司各显神通，他们出席这个饭局的负责人全是男性，只有身边带着的秘书或者是公关部的人，才让这一桌的性别比例没有那么失衡。
众人全都做过介绍，知道在场的竞争对手们姓甚名谁主营业务之后，蓝莓饮料公司的眼镜男（姓阎）不怀好意地拿出烟，打算恭恭敬敬地问李总抽不抽，并冲路楠笑笑：“女士不介意吧？”
他的如意算盘不错：李总是财神爷，如果李总接了烟，这个姓路的看起来就娇滴滴的，该是什么反应呢？故作大方说不介意、还是为了融入圈子表示她也抽烟？
不是眼镜男看不起女人，而是想要在商海里游得快，就得有所牺牲！
偏偏，路楠哪一种反应都不是。
托秦妍和李总秘书平时关系维持得很不错的福，路楠凑巧就知道，李总以前烟瘾特别大，但是最近有了戒烟的架势——这可是一般人打听不到的。
结合刚才她进包厢门的时候就看到的包厢门上的标志，路楠眨了眨眼睛，出人意料地说：“阎总，您打火机都已经拿出来了，再问我介意不介意我该怎么回答呢？”
没等眼镜男说‘开个玩笑而已嘛’这种话，路楠又侧头看了一眼包厢服务员：“不过李总特意选了无烟包厢，您进门的时候恐怕没来得及瞧见标志，所以阎总还是忍一忍您的烟瘾吧。”
三个您字，可是毫无尊敬的意思。
反而暗讽对方粗心。
眼镜男没想到这回事，连忙收起烟，对着李总一脸谄媚的笑：“瞧我，真是粗心！”
眼镜男挑衅路楠第二回合，依旧是：失败。
有他‘牺牲自己’为其他公司负责人探了路楠的脾性，其他三家公司的负责人自然不会去招惹路楠——好看是好看，可是带刺啊。
即便不再刁难路楠，他们也无意中达成一种默契，那就是：既然这个女的讲话这么厉害，那我们就不要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番做派，就连方航都隐隐感觉到了。
他心里头有些着急：那个什么山村蓝莓的阎总抢了个好座位、还有那个京市郊区的美丽牧场负责人抢着第一个展示他们的产品、这些老总仗着都是北方人，话里话外有着地域歧视和微不可查的性别歧视……这，我们沁然是要被他们联手拱出局？
他放在桌下的腿忍不住开始抖动，搁在餐桌上的左手一会儿攥拳、一会儿松开，就是不想去端刚才被分到的鲜奶。
陶晓娟看了马屁精一眼，侧头十分小声地说了一句：“没听过老话说‘男抖穷’？你这什么破毛病，快改了。”
方航真没听过。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有点紧张，一个没忍住，把老毛病带出来了。”
两位下属的悄悄话路楠隐约听见了——她的耳目聪明之程度，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上辈子这辈子因此听见不少秘密呢。
有陶晓娟叮嘱方航，路楠便不操心方航的行为举止会失了分寸。
【被‘联手围堵’也未必是坏事。如果不是沁然的产品给他们造成了危机，他们这些大男人何必在饭局上就做这么没品的事儿呢？】
【他们都是商场上混过几年的人了，不可能是因为看我年轻漂亮（啊有点不谦虚了）所以‘欺负’我。就连眼镜男，起初也只是想挑软柿子捏一捏，与个人恩怨和男女桃色之类无关的。】
【要知道，有很大部分男性是那种愿意在自身占优势的基础上，故作大方地‘施舍’一些机会给不如自己的人——尤其对方性别为女。】
综上，路楠觉得自己可以这么认为：
第一，李总有想要投资饮料行业的念头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第二，李总组织这顿饭也不是心血来潮，比如眼镜男刚才无意间拍马屁时透露的，他上周接到李总电话，顿觉十分荣幸；
第三，其余四位显然已经和李总最起码接触过一两次了；
第四，自己的出现，是这场饭局其余四位饮料公司负责人所没有预料到的；
第五，自己这个变数，让他们有些忌惮。
不遭人妒是庸才。
心中有数的路楠端起玻璃杯，轻轻抿了一口美丽牧场的鲜奶。
说实话，口感香醇、奶香浓郁，比市面上那种保质期比较长的盒装灭菌奶要好喝多了。
不过再好喝，这家美丽牧场能覆盖的市场范围也有限，撑死就是京市京郊和冀省周边。
其一这种保质期在七天之内的巴氏灭菌鲜奶，在需要长途运输的异地销售上毫无优势可言。
其二路楠听出来了，这家牧场目前最大的发展桎梏是规模有限、产能跟不上。
路楠判断：美丽牧场想要黄河矿业的投资，目的是为了在异地购置牧场草场、奶牛和设备。
这是一笔极大支出，投资这一项的风险也比其他饮料要高多了——其他饮料，咳咳，不客气地说，大多整的都是高科技活儿（蓝莓果汁可能勉强不算）。
虽然纯天然等标签有着相当的好处，但是不可否认：越是过分强调天然成分，就越有可能因为原材料自身的变化出现产品的差异。注1
路楠不知道李总会不会愿意投资美丽牧场，不过她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黄河矿业负责人，想要试水饮料行业，大概率会不会选择乳业。
至于那家矿泉水公司，产地在东北某林区。
矿泉水属于矿产资源，现如今要搞定采矿权可不容易。
路楠听对方说话的口气，那家矿泉水公司的负责人在当地应该有点‘关系’，黄河矿业如果投资那个，说不定是强龙和地头蛇的强强联合，又说不定是给人当钱包。
【谁知道呢？】
路楠垂眼，喝了两口这家的矿泉水，冲淡口中的乳制品特有的腥味。
那家功能性饮料公司，路楠在后世没有听过这个品牌，恐怕就如她今晚所见一样，其产品既无核心卖点、又无价格优势。
路楠仔细看了看他们厂家的人摆出来的产品外包装：和市面上的红某牛有几分李鬼遇李逵的意思。
这样的产品，只能去十八线小城市的小卖部，就像六个核桃与八个核桃、大个核桃那样的关系。
但话又说回来，小城市里头功能性饮料没什么市场！
至于那位眼镜男带来的蓝莓汁，路楠刚才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给周甜打了个电话，周甜知无不言，十分热心地把她去年去蓝莓饮料厂家参观拍到的招商宣传资料（非机密）照片发给路楠。
路楠一看：这家还真是头铁，说做蓝莓汁，就只有蓝莓汁，其余产品一概没有！
……
路楠听的越多、了解的越多，就越不着急。
她不急，有人急。
等菜过三巡，眼镜男阎总又开始嘴欠了：“路总说你们公司在岒江省？那边经济发展很不错啊，民营企业扎堆，是小微企业的天堂，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创业。”
路楠笑了笑：“岒江省民营经济发达，市场竞争激烈，所以在那边创业，一定要有极强的忧患意识，不然产品更新换代慢一步，就要被市场淘汰了。我们沁然规模确实不大，不过几条生产线的效率极高，产能方面恐怕比阎总这样受季节和原材料产量限制的饮料厂要高一些。”
眼镜男vs路楠，三杀。
……
有些人不是学不乖，是一而再地被打击，又喝了一点酒，所以不下一次路楠的脸不罢休。
这顿饭吃到最后，本该散场了，但是眼镜男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散场，他笑着提议去下半场活动：“路总，你会不会不太方便？要是你不太方便也没事，李总和咱们大伙儿都不会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