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大堂比较开阔,还放着音乐,忙着在分别前再刷一波印象、拉一波关系的人自然没怎么注意角落发生的一切。
唯独陈骁。
他的注意力从来不曾离开过路楠,才在第一时间发现杨董的神色不对劲。
他知道,要论言语交锋,楠楠肯定不会吃亏。
但杨董自今晚重逢起,对楠楠就十分不客气,现在看起来似乎有些喝多了,万一他说不过楠楠,恼羞成怒,连最基本的礼仪和风度都没有了,上手推搡呢?杨董身边的秘书和司机看起来可比楠楠带着的两位下属要强壮多了,推搡起来,说不定楠楠就要吃亏。
思及此,陈骁准备走过去,以防其中万一。
不过咱们陈总完全没有捞到英雄救美的机会。
只见美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得优雅却果决,把暗自咬牙变脸的杨董丢在身后,她自己则言笑晏晏地和今日主人公李总道别去了。
陈骁踏出去半步的脚收了回来,转头对翟助理说:“你去开车吧。”
翟助理十分机灵地没有问‘路总是否和我们一起回去’这个蠢问题,他看得出来,现在这个情况,要是路总和自家boss的关系再亲密一点,令扬的杨董恐怕当面不说,背后肯定会说出一些不干不净的话来。
那些话对boss和路总现在已经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了,不过大约会给路总的名声带去一些不好的影响。
翟助理默默地为自家boss点蜡:明明身材样貌、家世性情无不能拿出手,偏偏遇上了自强又好强的路总,使得boss至今‘妾’身未明,真是可怜。
……
路楠依稀听到李总和国酒负责人说的话。
国酒负责人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地说:“李总、李总,不是我不卖酒给您——路楠以前是白酒厂家的人,她晓得我们行业内的规矩的。路楠,你替我解释一下。”
路楠点点头,说了公道话:“李总,国酒这边要是年前突然卖给您百来万的白瓷系列,哦不,都不用百来万,哪怕是二三十万的白瓷系列,京市国酒的经销商就敢去堵国酒厂家在京的办事处大门。毕竟白瓷系列畅销,他们的经销商都是配货才能拿到的。”
李总有些遗憾地说:“这样啊?但是白瓷系列送人比较拿得出手。”
“李总年末要送礼的对象一定是你们集团的重要客户。这样吧。”路楠试探性地出了一个主意,“李总不妨考虑定制酒。”
定制酒的概念无需赘述。
经过今晚的观察,再加上李总表现出对国酒白瓷系列感兴趣,路楠已经摸透李总七八分行事风格:这位李总,确实是比较典型的煤老板了。有钱、豪爽、好面子、粗中有细。
她猜,只要是名白酒厂家本厂也就是非贴牌酒厂出产的白酒,再配上华丽的包装和显眼的logo,这样的定制酒,李总一定喜欢!
而对于白酒厂家来说,凭李总的关系网,定制酒的起订量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果然,路楠这么一说,李总就来了兴趣,他开着玩笑说:“路总之前可是源川的人,现在帮国酒出主意招揽生意,你前老板知道了,心里头会不会有想法哦?”
恰好走近的‘路楠前东家’伸手拍了拍国酒负责人的上臂,明知故问:“李总说,我心里会对路总有什么想法?”
他这副神色,显然是刚才听到了聊天内容。
国酒负责人对陈骁这个临危受任、谦虚谨慎、不失原则的年轻人观感一直都不错,他整整西服衣襟,转头一副看好戏的姿态:“陈总,路楠现在是自由身啊,这买卖要是成了,我给她包一个大红包,你不会介意吧?”
路楠只当完全没听出陈骁语义双关,她一脸坦然地辩解:“李总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可不是帮国酒揽生意,我是帮李总您出主意。要说白瓷系列,确实是只有国酒才有;但是定制酒这个买卖,在场八大名白酒企业,随便哪一家都能为您提供此项服务。我建议您将他们的报价、设计、样品全部比对一遍再下单,如有品鉴需要,届时本人又恰好在京市的话,本人很乐意效劳。”
没想到话说到这一步,路楠还能有理有据地圆回去。
国酒负责人笑着摇了摇头:“路楠啊路楠,亏我还以为你真心想要帮我解围、给我介绍生意,原来你等在这儿呢。谁不知道你们源川在国内给温绥影视城打造了销量奇高的定制酒。啧!不过我们国酒的牌子和地位可不是这么容易撼动的哦。”
陈骁从善如流地说:“我觉得路总说的对。生意嘛,各凭本事接喽。”
众人皆笑。
笑完之后,国酒负责人和行业协会会长等人的车也到了,他们资历深、年纪大,就先走了。
陈骁十分有眼色,简单地与李总道别,并且盯紧令扬的杨董,直至对方找不到攀谈的机会悻悻离开,他才顺势上了翟助理开过来的车。
陈骁和其余人一样:“李总再见。路总……再见。”
路楠含笑说:“陈总,回见。”
只有他们知道,回见是真的回去就见。这形式做派,真像是地下党一般了。
这群半路加进来的白酒行业大佬们全部离开。
眼镜男阎总倒是想挤过来,不过已经失了先机,路楠和李总已经将话题聊到尾声,生硬地插进去只会显得他太心急。
李总含笑伸手与路楠交握并上下晃动了一下,说了一句令陶晓娟和方航都眼睛一亮的话:“我对路总你们公司生产的那个零蔗糖零卡的碳酸饮料很感兴趣。只可惜今日人多,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聊聊,希望之后我们能有机会坐下来详谈。”
路楠却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她只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道:“方才我这边的人已经把我们的饮料成品转交给您秘书了,那我就等着李总您喝过之后给我提提意见了?”
“哈哈哈,好!我一定会仔细品尝的。”李总承诺。
【看,今晚晚宴时其余四家饮料公司对我围追堵截又怎么样?他们难道能阻止李总尝我的产品?还是说,他们能买通李总身边的秘书,将李总后备箱放着沁源、沁爽汽水都丢掉?】
既然双方已经心照不宣地达成下次面谈的共识,路楠便安心地颔首,再次道别:“感谢李总的招待,那么,我先走了。”
……
回酒店的路上,路楠和两位下属说:“今晚早点休息,明早我们要去万家集团见曹总。”
陶晓娟和方航点点头,虽然心内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可是面上一声都不敢多吭。
这两三个月,他们多多少少受到了路总一些影响,习惯在事后复盘和客户意向客户面谈的经过。
今日的晚宴和下半场活动,让陶晓娟和方航意识到,他们之前在岒江省谈经销合同的过程到底有多顺利,更让他们意识到,京市和省内的情况完全不同,这里有更广阔的消费市场、有财力更雄厚的意向客户、有更多恶毒狡诈的同行竞争者。
古人说:主辱臣死。
这话放到现代有些夸张,一份工作嘛,谈不上为了资本家要生要死的。
但既然他们领的是沁然的工资,路总本人待他们又很不错,他们自然应该在自己工作时间、工作职责范围之内做好应做的事。
今天蓝莓果汁的阎总和令扬酒业的杨董对他们的boss一点都不客气,他们应该挡在老板前头的,但是他们两试图插话的时候,根本无人分一个眼神、分一丝注意力给他们。
方航在想:如果今天林浩在这里,是不是能够帮路总分担一点‘火力’?毕竟他也是白酒行业里头出来的,而且工作经验更丰富。他恐怕不会像我这样心生怯意、应对僵硬,哦对了,他的酒量一定比我强多了。
陶晓娟甚至在想:如果我是个男的,就像路总男朋友身边的翟助理那样,那么我说的话、做的事是不是能够让其他人更加郑重以待一些呢?而不是像今晚这般,连花瓶都称不上。
路楠说完明早安排,车内罕见地十分安静,她想了想,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谈生意哪里会一帆风顺呢?
要知道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相比其他刚起步的公司,他们沁然少走了很多弯路呢。
她清了清嗓子,安慰了下属们两句:“这种场合就是这样的。今天阎总和杨董还算要脸,只是嘴巴不干净而已,我都不往心里去,你们生什么闷气?所以我一直说,不提倡在酒桌上谈经销合同,方航你之后谈客户的时候,尽量注意这一点,能免则免。”
方航点头,酒桌谈生意真是陋习,他本人十分赞同路总说的。
不过他也知道,路总说‘能免则免’,是因为到底他们还会有一些譬如今晚这样免不了的情况。
路楠笑了笑:“至于以后,我们沁然的品牌知名度上去了,自然有捧着钱要做我们经销商的商户,到时候,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愿意在办公室谈就在办公室谈、愿意在茶楼谈就在茶楼谈、甚至直接发电子合同,在网上谈妥也说不定哦。”
方航和陶晓娟看了对方一眼:会有那么一天吗?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当晚回去,路楠在房间看到一只委委屈屈求表扬的修勾:“你一说话,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今晚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嗯,如果没有特意怼杨董,就更好了。”
陈骁有他自己的倔强:“行业内都知源川和令扬不合,姓杨的今天这么不给你面子,也就是不给源川出去的人的面子,我不呛他几句才不符合人设吧。还是说,你嫌弃我了?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路楠摸了摸他的脸颊:嗯,借酒撒娇,鉴定完毕。
“乖,我先去洗澡了。”
修勾委屈怎么办?
一顿亲亲抱抱就好了。
如果这还不够,就再深入安慰交流一番喽。
和谐运动之后,陈骁颇为担心地说:“我后来想了想,万一姓杨的找你麻烦怎么办?”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令扬现在再日薄西山,也比沁然公司要强大。
路楠嗯了一声:“你担心的不无道理。”
“我找人盯着他。你那边,要么再请两个身手利落的司机吧。”陈骁建议。
名为司机,实为保镖。
他看出来了,楠楠身边的下属,‘战斗力’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