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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桥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背水一战无退路,守得云开见月明(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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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东倒也不客气:“因为你有野心啊,为了往上爬,最是不择手段。”

    赵有德神色不虞,何东继续笑,“你也别生气,我这话说旁人那是羞辱,可在官场上那是本事。陆纯直当年若非不择手段,怎么能把白墨存的父亲拉下马,自己往上窜,他做得,你就做不得?”

    话糙理不糙,赵有德细细一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

    可他不会立马就答应,让他去当出头的梭子,他没那么笨。

    何东见他如此倒也不着急,只与他道:“且看明日朝堂之上,会不会有人发难。到时候,您可见风使舵,该站哪一边,我想您心头有数。”

    何东留下这番话就走了,可他出门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到了外面,他遥遥看见蒙刃,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朱文梓今日出门前,眼皮子跳的不行。他问周氏:“到底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

    周氏见他左眼皮控制不住的跳了几下,连忙笑道:“自然是左眼跳财,官人今日怕是有好事要发生。”

    朱文梓闻言点头,他也这样觉得。想到陆纯直说的事,他笑道:“等陆尚书升上去,我就在衙门给长安寻个荫官儿。到时候再给他娶房门当户对的媳妇儿,他也该长大了。”

    周氏听到这个好消息,自然心中欢喜,儿子不成器,连个童生都考不到,说出去也实在是面上无光。

    如今官人愿意出手,给儿子封个荫官,纵然比不得科举出身,也是官身不是。

    周氏欢欢喜喜送朱文梓出门,一路送到大门口,只盼着官人早些回来,给他儿子谋个实缺。

    卯时,宫门打开,等着上朝的官员们陆陆续续进宫。

    太监们放下珠帘,太皇太后坐在皇位之后,垂帘听政。

    隔着珠帘,看着下面一水的官员跪拜行礼。官家用稍显稚嫩的声音说着众卿平身,官员们才站直了身子。

    宦官按照往日流程询问所有官员,可有本要奏。

    先是有人说了几件小事,太皇太后让官家自行决断。赵有德站在下面,心里紧张。朝堂看起来平静无波,不像是有人要挑事的样子,难不成何东耍了他?

    他正心中懊恼,打算回去收拾何东,就听有人站出来,高喝一声有本要奏。

    赵有德凝神一看,这不是权知府么?

    还真让何东那小子说准了!

    宫外,焦大夫今日都不曾开铺子,带着柳依尘在宫门外最近的茶馆,寻了个位置。

    柳依尘比他淡定的多,见他心神不宁,主动去烹茶。

    “你让何东去找赵有德这一招,实在是赌的太大,你就不怕输的一败涂地?”

    柳依尘看着飞过的鸽子,淡然一笑:“既然无路可走,不如殊死一搏。”

    哪怕最后不能把白墨存救出来,她也要啃掉这些人一半骨头。

    那么多亡灵看着呢,他们在天有灵,也该保佑这一战能够胜利。

    “你比白墨存更敢赌。”焦大夫笑着摇头,这二人,难怪能走到一起去。

    朝堂之上,自权尚书抛出陆纯直以权谋私,倒卖军粮,甚至利用蒲君倒卖马匹获利的证据出来,就引起轩然大波。

    朱文梓急的跳脚,立刻冲出来指责这是一派胡言。权尚书不慌不忙呈上证据,书信账册一目了然,他跪在地上,求官家严查。

    新党仿佛闻见血腥气的狼,立刻出击。宋寺卿拿出证据,指责陆纯直的为了包庇朱长岁,制造假证据脱罪。

    旧党看见这情形,如何能忍,毫不犹豫指责宋寺卿与白墨存勾结,制造出冤假错案,妄图报复朝廷。

    宋寺卿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屎盆子会被扣到自己身上,但他看到朱文梓怪异的笑,立马明白过来。

    他们怕是早就到有此打算,已经布了局,今日自己不出手,他们也会在朝堂上,把白墨存的事情坐实,严重打击新党一派。

    至此,他也不犹豫,竟是将陆纯直如何勾结朱文梓,祸害白令之的事说出。并且指出,白墨存一案,并无实证,反倒是朱长岁毫无证据抓人,不过是害怕白墨存报复,准备斩草除根,顺便为其父开脱。

    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以至于过了早朝的时间,也没个结果。

    焦大夫看看时辰,心里不免慌乱。“那些证据呈上去,一时半会儿未必就会有结果吧?”

    柳依尘摇头:“若是从前,必然不会如此,可司马相公独断专行在前。他用我姑姑的命,为旧党一派杀出一条血路,新党若还想活下去,就一定会抓住今日的机会,给旧党狠狠一击。司马相公当日如何一句话要了我姑姑的命,新党今日也会如此。”

    否则凭什么你司马相公可以不顾律法,强行推翻过去的判决,而新党证据确凿,却不能定罪?

    新党又不是全死光了,太皇太后再是偏帮旧党,也不敢乱了分寸。

    “可赵有德也是旧党的人,你选他,不等于把刀子送给敌人么?”

    柳依尘笑笑,想起七娘的话。

    “哪怕是同一党派,也不是一团和气的。上面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下面的人要想上,就必须让上面的人退下来。旧党的人只要不傻,今日这么多证据在,就该知道陆纯直与朱文梓,已经是腐朽的烂木头。没用的东西,何必还强行去挽救。赵有德,会出手的。”

    之所以选择赵有德,是因为他是陆纯直亲信,他若是出来踩陆纯直一脚,不仅可信度更高,踩的也会更狠。

    赵有德只恨自己出手不够快!

    都说墙倒众人推,他是万万没想到,朱文梓的亲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大义灭亲,不愧是老朱家的,够狠!

    新党也没料到,朱长岁会把朱文梓与周家的勾当说出来,不仅如此,连人证都有。

    那个周老五,就是蒲君与周家勾连的证人。

    这还不够,朱文梓甚至将朱家如何利用手段伪造证据,包庇朱长岁的事也说出来。朱文梓气的破口大骂:“那些证据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去做的!”

    朱长岁很是淡定:“早知父亲偏爱弟弟,不曾想,父亲为了继母,为了弟弟,竟连我也要拖下水。儿子无能,忠孝两难全,只能舍小家为大家。”

    陆纯直本以为今日胜卷在握,没想到生出这样的变故,原本还思量对策,谁知朱长岁这时候大义灭亲,他瞪眼了双眸,气的胡子发抖。

    可他还来不及反驳,赵有德就跳出来,竟是将朱文梓陆纯直当年如何联手祸害白令之的证据交出去。

    一时间人证物证齐全,司马相公有心保人,也是为难。太皇太后面色铁青,因为他们提交出来的证据,涉及到当年永安城军粮延误一事。

    司马相公反击新党,连带着新党的一切都要反击,其中就包括永安城战事。

    当初旧党一味反对,如今爆出他们曾经这样祸害战事,新党曾经因为失败承担的罪责,立刻就有了甩锅的地方,旧党一派简直被狠狠打脸。

    新党也意识到这一点,这样好的机会,如何能放过。

    朝堂上下为这件事争论不休,柳依尘让人在外面宣扬,很快开封城内外都知道,陆纯直做下的恶事。

    百姓对于白墨存的态度顿时更改,人们不再对他喊打喊骂,反而同情起那些惨死的百姓。朝堂上下开始有人要求,给惨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柳依尘不过起了个头,新党的人趁机推波助澜,事态久久不能平息。

    几日后,开封大牢门外,柳依尘看着完好无损出来的白墨存,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他。

    还好,全须全尾的,真好!

    赵叔抹着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焦大夫寻来的时候,白墨存刚刚换洗过。他见白墨纯完好无损,连眼睛都好了,便忍不住讥笑:“你小子命不是一般硬,这样都死不了。”

    白墨存也有些怅然:“兴许是兄弟们保佑我吧。”

    焦大夫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仿佛看见院子里站满了惜日队友。他们一个个勾肩搭背,对着他露出最真诚的笑。

    焦大夫眼里泛起水光,忽而摇摇头:“输了这么多次,总要让我们这种人,赢一次吧?”

    白墨存愣了下,笑而不语。

    胡军巡早上起来,就听见妻子说,朝廷处置了陆纯直与朱文梓,给白家平反了。

    白令之当年未曾贪墨抚恤银,白墨存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因为调查陆纯直等人,连带着恢复了永安城战死将士们的名誉,不仅给发放了亏欠的抚恤银子,还增加了一些抚恤手段。

    曾经住在梅花巷里,连生计都找不到的乞丐瘸子,也能拿着银子路引回乡去。

    有人哭着叩谢朝廷,哭着感谢老天,只是无人叩谢白墨存。

    胡军巡问过白墨存,会不会遗憾,无人知道他的功劳。白墨存笑言,是挺遗憾,但也知足了。

    他一开始想要的,不就是这些么?而现在,事情不仅成功,他还活着。

    麦卷月父亲的校尉官职回来了,侄子有了这个官职,能领取一半军饷,家里日子宽松很多,她也有人上门提亲,亲事比从前的好了许多。

    陆纯直被抄家,朱文梓也未能幸免。朱长安被抓还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完蛋。周氏骂朱长岁畜牲,竟然帮着外人害自己的父亲弟弟,说他会遭天谴,朱长岁并不在意。

    周家也未能幸免,如朱长岁所料想的那样,那些人找周家倒卖军粮,就是个幌子,不是他们选中周家,而是朱文梓为了将手里的钱洗干净,才利用了周家,朱文梓一直跟陆纯直利用军马与军粮捞钱。

    周老五原本不愿意招供,朱火带人将他私藏的金银挖出来,才让他无路可逃。

    朱长岁大义灭亲,舍弃父亲弟弟,保住了朱家全族,却也坏了名声,终究还是被发配去金陵,这辈子大约不能再回开封。

    临走前,他去见白墨存,问了他一个问题。“我的人监视你,发现你日夜都在家中,很少出去,赵叔也不过是去庄子上,我看过与七娘打交道的人,几乎跟这些事毫无关系,我不明白,你到底是如何联系外面,调动暗中的人为你办事?”

    别说是靠焦大夫,焦大夫甚至都不知道,白墨存手里还有郑立秋这么个人。

    而要布置这么多事,绝不是白墨存一个人能做的。

    那些繁杂的消息,也决不会是焦大夫与胡军巡就能给予的。

    他能调动的人,比朱长岁知道的多很多。

    白墨存看看头顶的鸽子:“你不觉得,这里的鸽子越来越多么?”

    朱长岁愣住,这才明白过来。

    “可它们不是信鸽!”那么多的鸽子,总有人觊觎,可从没人发现鸽子身上有书信。

    “不需要写信的。”

    他们行军打仗,自有一套通过鸽子传递消息秘法。要是全靠写信,信息早就泄露完了。

    朱长岁恍然明白,白墨存背后站着的,是那些退伍的士卒,人数多到朱长岁不敢想。

    朱长岁与他告别,临走前,总算说出那句对不起。

    白墨存笑而不语,两人有生之年大约不会再相见。

    何东知道白墨存他们要走,自然要来送行。赵有德与他都升了官,但何东趁机外调去南方,再不执着在开封。

    “你们走后我也要离开,新旧两党斗的越发厉害,简直是不死不休,我还是躲远些的好。就是可惜,让赵有德那小人上位。”

    “倒也不必遗憾,他盯着别人的位置,别人也盯着他的。”白墨存一语双关,何东跟着笑。

    船缓缓驶出码头,柳依尘与七娘楚娘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感慨万千。姑姑的骨灰能带回去,已经是万幸。

    “焦大夫也要离开开封么?”柳依尘走过去,询问白墨存。

    “他卸下心结,如今就想去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倒是老胡,也想跟我们走,可惜孩子还要读书,只等过几年孩子考中,他便回乡养老。”

    柳依尘看着繁华的开封渐渐消失,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就像是海市蜃楼,黄粱一梦。白墨存揽住她,让她靠着自己。

    这场黑暗持久的噩梦,总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