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冬去春来夏又到，转眼小星星已经快要三岁了。
七月的天气，太阳永远是耀眼的，小星星蹲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大大的太阳，有点儿惆怅，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下雨呀，虽然她很喜欢太阳爷爷，但偶尔一两天见不到也没有关系。
孟玳玳听到屋里没了声音，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看一眼蹲在地上画蘑菇的小姑娘，以为她是想出去玩儿，她起身走到窗前，抚了抚小姑娘茸茸的头发，柔声问，“星星是想出去玩儿吗”
小星星依偎到妈妈怀里，软声道，“妈妈，什么时候会下雨呀”
孟玳玳抱起小姑娘，去拿桌子上的手机翻开天气预报看了看，最近半个月内都是大太阳，没有雨，孟玳玳亲亲她光洁的额头，“星星是有在下雨天想做的事情吗”
小星星双手搂上妈妈的脖子，“我想穿辰哥哥送我的小熊雨衣和小熊雨鞋，妈妈，有什么办法可以现在下一场雨吗”
现在想要一场雨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孟玳玳捏捏小姑娘的小脸蛋，“去拿你的小雨衣和雨鞋，我们回外婆那儿。”
小星星兴奋地点头，“好!去找外婆。”
陆北回到家，家里很安静，没有找到那个纤柔的身影，也没有听到闺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电话打过去，接的人是小星星，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爸爸”，陆北嘴角浮出笑容，温声问，“星星和妈妈去哪儿了”
小星星双手捧着手机回爸爸的话，“这是秘密，不能告诉爸爸，妈妈说，今天晚上让爸爸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她说完偷偷看了驾驶座的妈妈一眼，放低声音，“爸爸，你还没有哄好妈妈吗”
陆北回，“还没有，星星要帮爸爸吗”
星星歪头想了想，干脆地拒绝，“不要。”
陆北问，“为什么”
星星有理有据地说，“上一次我惹妈妈生气，爸爸也没有帮我。”
陆北笑，“除了上一次，爸爸哪次没有帮你。”
星星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可爸爸上一次没帮我。”
陆北道，“那上一次星星是不是真的做错事情了”
小星星头抵到窗户上，默了默，点头承认，“对的。”
上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孟玳玳带着星星回她妈那儿，午饭的时候，沈清英和阿姨在厨房做饭，孟玳玳在接工作上的电话，孟成在院子里陪着小星星玩儿，他就一转头去墙角拿了个玩具的功夫，这个小姑娘看见院门口跑过了一只小猫，也没跟她外公说，自己推开院子的门，就追了出去，路上正好开过了一辆车，万幸她还算机灵，及时刹住了脚步，没被刮到也没被碰到。
当时孟成的心脏病差点儿没被吓出来，事后腿脚发软地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来，又是后怕又是后悔，院子门该锁好的，他也不该让星星离开他的视线，一秒钟也不行。
小星星之前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没少惹过孟玳玳生气，不过她嘴甜会哄人，再加上有陆北帮衬，孟玳玳最多也就生她一分钟的气，马上就能被她搂着脖子哄好，但是那次，孟玳玳是真的正经和她冷下脸来了，小星星立刻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过就算她向外公认真道了歉，妈妈也没有很快原谅她。
陆北也没有帮她说好话，这个事情不比以往，性质很严重，他们家的这个小姑娘胆子太大，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害怕，要是不给她点儿教训，她真的不长记性，下次还敢这么干。
所以小星星那几天过得有点儿惨，就连原定的游乐园之行也给取消掉了，不过她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因为她确实做错事情了，妈妈说做错事情了就要学会承担做错事情的后果，那要是爸爸做错事情了，是不是也应该承担做错事情的后果。
小星星又靠近手机一点儿，小声问，“爸爸，你这次难道不是真的做错事情了吗”
电话里静默了一秒，陆北一时大意，被闺女的问题给问住了，他迟疑片刻，回，“爸爸这次也是真的做错事情了。”
小星星一本正经道，“那星星就不能帮爸爸了，你要自己哄好妈妈，上一次我就是自己哄好妈妈的。”
孟玳玳听着父女两个的对话，眼睛弯了弯，他还想套路他闺女，他闺女这个心眼可不是轻易能被谁给糊弄住的。
小星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还抻着脖子凑到驾驶座后面求表扬，“妈妈，你说我做得对吗”
孟玳玳揉揉她的头发，给她夸奖，“星星做得很对。”
小星星翘着的小脚又得意地晃了两下，她这次肯定不会帮爸爸的。
不出意外，这父女两人的统一联盟，又再一次破裂了。
陆北到老丈人家的时候，刚从库房出来的孟成看到他，眼睛罕见地亮了一下，像是见到了救星，这种情况可不多，陆北问，“怎么了”
孟成赶紧把手里的工具递给他，“你快去后院看看，浇草地的喷洒不知道哪儿坏了，你闺女正着急呢。”
小星星想要一场雨，这很简单，院里浇草地的喷洒器完全能实现，孟成兴冲冲地带着小星星到了后院，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喷洒器突然坏了，喷不出水来，孟成叫了工人，但今天太晚了，人家得明天上午才能上门来修，孟成不想让外孙女的愿望落空，就想着自己试着修修，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还跟小星星拍下了胸脯保证，外公今天一定能让你看到雨。
但是，打脸就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他高看了自己，他的手做得了手术，却修不了东西，孟成还正不知道怎么收场，陆北就来了，这可不就是救星来了，陆北能修好是好事儿，他修不好，至少在小星星眼里，他这个外公的伟岸形象也打不了太大的折扣，毕竟他这个当爸的也修不好。
孟玳玳在后院和小星星手牵着手，在看新开出的兰花，擡眼看到他走过来，撇开视线，当没看到他，继续看兰花。
父女联盟虽然破裂了，但小星星见到爸爸还是很高兴，她握着妈妈的手，过来牵爸爸的手，“爸爸，你怎么知道我和妈妈在外婆家”
陆北刮刮她的小鼻子，“因为爸爸跟你和妈妈心有灵犀，你们在想什么，爸爸都知道。”
小星星晃着陆北的胳膊，再纯真不过的语气，“爸爸，你既然都知道妈妈在想什么了，为什么还哄不好她呀”
陆北被闺女问得再一次语塞，孟玳玳忍着笑，揉揉闺女的头发，孟成则是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他们家这个小乖宝就是聪明，能把她亲爹噎得说不上话来，他双手背到身后，咳嗽一声，摆出老丈人谱，“快去修喷洒，星星正等着下雨呢，修不好你今天可没晚饭吃。”
沈清英推开落地窗，喊孟成，“你快来给你这鱼缸换水，都说了几天要换，还不换，今天要是换不完，你也别想吃饭。”
孟成老丈人谱儿也不摆了，立刻应声道，“我这就去换。”
小星星捂嘴笑，“爸爸和外公今天晚上都要吃不成饭了。”
陆北捏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这个小没良心的，他们吃不成饭，她就这么高兴。
小星星仰头看爸爸，“爸爸，你不用担心，修不好也没关系，妈妈会偷偷给你留饭的，她不舍得你挨饿。”
陆北轻笑，话是对闺女说的，眼睛看是的旁边的人，“你这话一点儿也没说错，你妈妈还真舍不得我挨饿。”
孟玳玳不想理他，拉着小星星往屋里走，“快去修你的喷洒吧，今天要是修不好，真没你的饭吃。”
小星星跟着妈妈走，回身看爸爸，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她说不帮爸爸，也在偷偷帮了，但妈妈还是不原谅爸爸，那她就没办法了。
陆北摇头低声笑，他们家这个小姑娘就是个鬼灵精，年纪不大，知道得很多。
虽然已经是午后五点多了，但太阳光依旧强烈，孟玳玳从厨房出来，晃到窗前，看一眼院子里的人，外面本来就热，他穿的还是黑裤黑T，整个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后颈和额角的头发也沾着汗珠，他一动，下颌上缀着的汗珠也甩了下来，沿着被晒得有些泛红的喉结，慢慢滑落，直至蔓到黑色的衣服里。
孟玳玳在窗前站了几秒，又回到屋子里，陆北余光里看到窗前的人又走了，放松了手臂上紧绷着的肌肉，然后擡起胳膊抹了一把汗，看来这次不管是苦肉计还是美男计，都不管用了。
既然苦肉计都不管用了，他也没有必要继续装模作样再在这儿修什么了，陆北刚要喊闺女出来看雨，落地窗又被推开了。
孟玳玳手里拿着毛巾，还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陆北漆黑的眸子生出些不明显的笑，他又拿起工具，继续修他早就修好了的喷洒，孟玳玳在他不远处站定，先把毛巾递了过去，也不说话。
陆北走近她一步，头微俯，凑到她跟前，“你给我擦。”
孟玳玳冷着脸斜他一眼，“自己擦。”
陆北伸出双手给她看，他的手上不是土就是油，还真自己擦不了。
孟玳玳僵持了几秒，到底没再说什么，拿着毛巾覆到他脸上，从额角到下巴，细细地擦过，又踮着脚，够过去，连他的颈后也擦到了，今天的太阳有些毒，他的后颈已经有些晒伤了，孟玳玳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些，给他擦完汗，把水杯递到他嘴边。
陆北仰着头，一口气灌下大半杯的水，孟玳玳给他抻了抻贴在背上的衣服，手指碰到衣服上浸着汗水的潮湿，声音也软了下来，“修不好就别修了，小星星也不是非要今天玩儿。”
她话刚落，陆北冲她扬眉一笑，伸胳膊将她虚虚地揽到怀里，手遮在她的头上，细细毛毛的水珠从茵茵草地喷洒向天空，紧接着又从天空落回到地里，顷刻之间，似有一场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雨和阳光交缠在一起，在空中映出了五彩斑斓的虹。
孟玳玳倚在他怀里，想骂他，但又被眼前的彩虹所吸引，眼里有嗔恼，嘴角慢慢弯出笑。
小星星正躲在窗帘后面偷看爸爸哄妈妈，这下也躲不下去了，直接从窗帘后面跳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叫着，“哇，下雨啦!下雨啦!爸爸好厉害，给我和妈妈造了一场雨!”
屋里正在给鱼缸换水的孟成轻嗤一声，修个喷洒有什么厉害的，这都修了多长时间了，要是给他这么长时间，他也能修好，没过几秒钟，刚才还轻嗤的人，已经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沈清英嘴角噙着笑，暗骂孟成一声，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这个鱼缸里的水还没换完，眼看晚饭都没得吃了，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不过，晚饭还是所有人都上了桌，小星星穿着她的小雨衣和小雨鞋，在她爸给她造的雨里疯玩了好一会儿，跑累了，回到屋里，和爸爸一起，帮着外公把鱼缸里的水给换完了。
有小星星在的饭桌，永远都是热闹的，在她爸妈和小星星面前，孟玳玳不想给陆北冷脸，所以晚饭吃得还算愉快。
晚上回到家，陆北负责哄闺女睡觉，孟玳玳在书房备课，她博士毕业后就留了校，现在主要教本科的课程。
孟玳玳备课一向认真，既要保证内容的输出，又要有足够的趣味性能吸引学生的注意力，课上了两个月还没到，历史学院的孟老师已经在学校出名了，长得漂亮又温柔，讲课认真又有趣，所以她的课每次都是满堂的，不少外院的学生都慕名来听她的课，她开始的时候多少会有些压力和焦虑，但这些焦虑又给了她更多的动力和责任心，她现在已经能很好地调节自己，在工作的处理中，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快十点了，孟玳玳才算忙完备课的事情，书房敞开的门敲了两下，陆北端着杯水走进来，“忙完了”
孟玳玳把笔电整理好，装进包里，对他还是爱答不理的，勉强“嗯”一声。
陆北把水放到桌子上，顺势握住她的手，拢到掌心捏了捏，低声问，“还气呢”
孟玳玳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没有再挣，只仰头看他，表明自己的态度，“你说呢”
昨天她去医院给他送饭，邵阳不小心说漏了嘴，孟玳玳出国那年，陆北晚上下班回家，出过一次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车祸，对方酒驾，在十字路口，看错了红绿灯，直接撞上了他的车，他伤得不算严重，但也不轻，脑震荡，光住院就住了一个星期。
孟玳玳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邵阳说漏了嘴，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出过车祸，他住院的这些情况，还是昨晚在她的逼问下，他才说出来的，她既气他瞒了她这件事，更因为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她就会给那个场景添加许多想象，越想就会越觉得后怕，她昨天都没怎么搭理他。
虽然之前在下雪天他和她发生的那次小的车祸，她也没敢让她爸妈知道，但那次是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而且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双标，她瞒着她爸妈可以，但他不能瞒着她。
陆北揉捏着她的手，“真不是故意想瞒你，主要当时情况特殊，你要是在国内，我肯定不会瞒你，但你在国外，我伤得又没那么严重，不想你担心，就没告诉你，要是真很的严重——”
孟玳玳一巴掌捂上了他的嘴，眼眶登时有些红，气他说话没有顾忌和敬畏，“你还想很严重。”
陆北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尖似被针扎了一下，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是我说错话了，你生气就打我，别气坏了自己。”
孟玳玳才不打他，她还嫌手疼，她使劲踢他一脚，既气又恼，“你还不赶紧摸着桌子呸呸呸三声。”
陆北马上照做，摸上桌子，呸呸呸了三声。
空荡的房间里，是他一声挨着一声的“呸”，关键是他还“呸”得很认真，这个场面多少又有点儿滑稽，孟玳玳嘴角有些松动，但马上又木下表情，不过她气归气，有些事情不是靠生闷气就能够解决的。
她仰头看他，十分严肃，但光靠严肃，气势还不够，她命令他，“你抱我到桌子上。”
陆北遵循命令，乖乖将她抱到桌子上，孟玳玳坐到桌子上，视线能将将与他平行，陆北双手杵在她腰的两侧，将她圈住。
这样根本没法谈话，孟玳玳推他，没好气道，“你离我远一些。”
陆北后退一步。
孟玳玳让他再退，“再远一些。”
陆北再后退半步。
孟玳玳这才满意两人的距离，她双手环胸，“你不要以为你认错认得快我就能掀过这篇去，你现在认错不过是想哄我高兴，但你心里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下次要是再发生什么事情，你还是敢瞒着我，但你换位想一下，我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瞒着你不告诉你，你是什么感受”
陆北眸光一动，她确实很了解他，这次是被她发现了，所以没法再瞒下去，要是还有下一次，他怕她担心，还是会瞒她，他也确实没有换位思考，她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他肯定不想让她瞒他，哪怕是因为她怕他担心。
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是双向的，他不能只要求她，而不对自己做要求。
陆北靠近她一步，拥住她，郑重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肯定不会再瞒你。”
孟玳玳看他半晌，确定他真的是听进去了，不是在敷衍她，她半威胁半认真，“下次再发生什么事情，哪怕是切菜划到了手指头，我就是上了月球，你也得告诉我，要是没告诉我，你看我还像不像这次这么好说话。”
陆北从她郑重的眼神里，看到了她对他明明白白的珍视，他慢慢抱住她的腰，下巴窝到她肩膀上，想要掩饰自己嗓音里的涩，“好，我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你的，我以后肯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一点儿伤，就算是真的受了什么伤，哪怕是一点点，我一定会及时向你报告。”
孟玳玳轻哼一声，捏着他的耳朵，嘟囔道，“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陆北将她抱得更紧。
安静的房间里，两人长久地相拥，深夜的拥抱，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道。
陆北的唇贴着她白皙的颈子，轻轻重重地蹭着，手握着盈盈一握的腰，摩挲着慢慢往上走。
孟玳玳轻喘一口气，拒绝得不算太坚定，“我还没有原谅你，你不能碰我。”
陆北不说话，唇上用力，手上也用力，孟玳玳按不住他的手，也躲不开他的唇。
身体在他的揉撚下升起燥热，原本就不太坚定的拒绝，渐渐生成一种难耐的渴望，她想要他更重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北适时抽离了些许距离，他抵着她的唇，哑声道，“你要是实在不想，今天就算了。”
孟玳玳大脑空白了半分，她揪住他的衣领，咬上他的唇泄愤，“陆小北，你敢给我算一个试试。”
她被他撩得半个身子都烧了起来，他现在来和她说算，他是想死吗。
陆北闷闷地笑出来，他握着她的手覆到自己腰带上，当然算不了，只要是她想，他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夜那么长，耳鬓交缠的厮磨只会越来越深。
余生漫漫，除了父母，我们或许能够遇到那么一个人，会成为我们割舍不掉的牵挂，也会成为我们理气直壮说算与不算的底气。
如果遇不到，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成为自己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