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野的入住率始终不太高。
二马跟她对账的时候说:“这一个月一万出头,刨除工资和各种费用,还能剩两百吧。”
蔺雨落就咯咯地笑,笑够了说:“我过两天要去参加一个旅游行业峰会,说会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旅行社,我去拜码头。”
“咱们旅游局的领导们也会去吧?”
“我不知道,我去找找展位。”
关关闲暇时候凑到她面前,欲言又止。
蔺雨落就问她:“怎么啦?”
“那个…”关关想说的是顾峻川的事,最近东安的人都在传瑜伽馆的店长搞到了L和绿野的老板。关关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就把传言跟蔺雨落说了。她关心的是以后顾峻川的课还让不让她上?不让她上她就少了很多课时费。
“我昨天晚上才搞到他。至少在昨天以前吧,都是谣言。”蔺雨落对关关眨眨眼,这没什么可避讳的。她也知道谣言不太好听,大概就是一个外地姑娘,学历没有、家境不好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弟弟,高攀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帅男人。她没为此生多大气,反而觉得这些话都是从事实出发,根本算不上谣言。但“高攀”这个词用得不太好,原本大家就喜欢对人划分三六九等,而这个词显然看起来目的不纯。
她对关关说:“顾总的课当然要你来上,你是他的教练。他说我上得没你好,说你的冥想课在北京排第一。”蔺雨落学着顾峻川给人洗脑的样子给关关喂了一颗定心丸。关关当然很开心。
对于瑜伽教练来说,课时费是工资的重要组成部分,像顾峻川这么好带的学员不多,每次给顾峻川上课,关关都觉得自己也能歇一歇。
她对蔺雨落和顾峻川处理课程这件事的态度非常满意,中午跟别的教练吃饭的时候说起,忍不住夸蔺雨落:说实话,咱们店长人真的好。
“除了当小三。”其他店的人凑了过来:“你们不知道吗?顾总有未婚妻啊。说人家的未婚妻在国外读书,超级漂亮超级有钱。”
“胡说!”关关气得脸红了:“这都什么话?你自己想想这靠谱吗?”
“不然顾总看上她什么了?除了好看。”
关关吃不下这饭了,她把餐盘一推,跟那个人掰扯:“你这么说可就没良心了啊。上个月你没完成业绩,是谁帮你们店引流来着?那都是我们的vvip客户,落落店长口水都说干了,去你们店里办美容卡。还有那次,你们店里客人告你们用假货说产品烂脸,去你们店前面拉横幅,是谁帮忙劝走的?别人说这些话就算了,你最不该说!我现在就跟落落店长说你觉得她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你给我等着!”
对方忙拉住关关:“你看看你怎么还急了,这不是闲聊吗?”
“你这是扣屎盆子,不是闲聊!”
关关直到回到店里还在气哼哼,蔺雨落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还是其他教练告诉蔺雨落的。
“哦,我成小三了。我靠出卖身体勾引大老板了。我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了。”蔺雨落复述一遍,点点头:“行,至少还承认我好看了。”
蔺雨落昂首挺胸,摆出一个“好看”的姿态来,去办公室找王主任的时候亦是如此。王主任见她跟斗鸡似的,就跟她说:商场这种地方就跟一个小社区一样,七大姑八大姨流言蜚语,听见就当听不见。王主任显然也听到一些什么。
蔺雨落就哼一声,像受了委屈找老师告状的学生。
王主任推推眼镜指指蔺雨落的打印资料:这句话不行啊,容易引起投诉。改改。”
“好的。”蔺雨落说。
“要我说你跟小顾很配。我第一眼看你俩站一起的时候就跟办公室的人说:这俩看着像小夫妻。”王主任难得不严肃,嘿嘿一笑:“一语成谶了不是!”
蔺雨落被王主任这么一说,腰背挺得更直,看起来很高傲:“我好歹是东安商场一枝花。配个顾峻川还是不费劲儿的。”
她的胡说八道把王主任逗笑了,就朝她点点手:“你真是跟顾峻川一模一样了!”
蔺雨落噗笑一声,拿着资料走了。
她能察觉到经过一些店铺的时候店员们的眼神。像王主任说的,东安商场就这么大,大家除了工作可不就是要八卦么。关于蔺雨落的传言到了傍晚就升级成:一个来自云南小县城绿春的高中学历姑娘,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豪门贵子的赏识,跟他国外的未婚妻平分秋色。
蔺雨落没谈过这种万众瞩目的恋爱,她觉得她和东安商场的人都需要适应。这很正常。而她始终都明白一个很现实的道理:她只有自己更强,才会让流言不攻自破。在流言之中她是一个企图上位的弱者,那些流言版本那么多,就没一个版本是她和顾峻川是真心相爱的。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蔺雨落贪的是财、顾峻川图的是色,他们两个没一个是好人。这段感情也早晚会玩完。
她没跟顾峻川抱怨任何一句,因为抱怨毫无意义。
晚上约了一楼旅行社的刘经理一起吃快餐,蔺雨落特意点了苏景秋轻食店的餐,拎着去一楼咖啡厅。旅行社的刘经理已经到了,他给蔺雨落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总社的产品经理可能要去绿春考察一下。
“你们宣传册上的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吧?”刘经理再三跟蔺雨落确认,如果是假的,那他需要提前打预防针。
“我用人格担保是真的。”蔺雨落说完后看到刘经理的神色变了变,她意识到刘经理也听到谣言了,她的人格现在不值钱了。想了想就说:“我用绿野老板的人格担保,这些都是真的。因为我们做宣传册信息采集的时候,绿野老板也在。”
由顾峻川带来的自己的人格坍塌,让他的人格去重建,这挺好,没什么不妥。在做生意这件事上,蔺雨落有底线,但不包括那些该死的面子。
刘经理笑了:“都说落落店长是东安商场最聪明的人,见识到了。”
他给蔺雨落介绍这次旅行产品考察的一些要点,让蔺雨落提前安排。
“不需要旅游局接待吗?”蔺雨落问。
“暂时不需要,也没到需要上升到政府的层面。现在就是我们总社的一个调研。至于后面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刘经理提醒蔺雨落:“现在你们还是要考虑怎么把旅游产品做到线上去。这些你们都没有经验,等我们总部同事考察回来再说。”
“好的,谢谢。”
“你花这么多精力,对你来说也赚不了多少钱。可能还要搭进去不少。图啥?”刘经理不太懂蔺雨落在折腾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老家啊。老家好,我的民宿就好。民宿好了,我的日子就好。”
“行吧。”刘经理吃了口牛排,盛赞一句:“这家的健康餐除了贵真是没毛病。”
蔺雨落就笑了。
餐后跟二马打了很久电话,把这件事勾兑清楚。二马当即拉民宿联盟的人一起商量,跟蔺雨落保证这次地接工作肯定做好,让她在遥远的北京放心。
蔺雨落当然放心。
这一天是蔺雨舟接她下班,刚从实验室出来的蔺雨舟,见到蔺雨落就变成话多的大男孩。他给蔺雨落讲导师给他一个新的研究方向,他每天搞这些都觉得很新鲜。说起实验就停不下来。
蔺雨落听了半天,也被他感染,对他说:“太棒了太棒了。所以你最近见到李斯琳了吗?”
蔺雨舟的话卡在那,摇摇头:“没有。”
“那么,岑嘉容呢?你们怎么样?”
“我们两个在一个实验组里。”
“你们还去参加救援队集训吗?”
“参加的。这个不能耽误。”
蔺雨落点点头。她看到蔺雨舟好像在困惑,但困惑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她作为姐姐也不大能说得清。早秋天气很舒服,姐弟两个一起散步。
蔺雨落思考再三,决定告诉蔺雨舟她和顾峻川的事,而蔺雨舟显然不惊讶。
“这一次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出卖。我知道你现在不会这么想,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是我自愿的、主动的,我是动了心的。”说起动心,蔺雨落甚至捂了一下心口。
“但还没有非他不可是吗?”蔺雨舟问她。
“没有谁要非谁不可。顾峻川也不一定要非我不可。”
蔺雨落好像无法体会到非谁不可的感情,跟宁风分手的时候她很难过,却也证明了再难过日子还是照样过。她甚至怀疑自己没有心。她的心是钢筋水泥,她这样的人在爱情里真的不讨喜。
她自己都知道。
蔺雨舟安慰她:谁说我姐姐不讨喜?我姐姐去给我送东西,好多男同学要你联系方式呢!
“都是小屁孩。”蔺雨落说:“我不喜欢小屁孩。”
“可是川哥也是小屁孩。”蔺雨舟说:“有时候比我还幼稚。”
“他不一样。”蔺雨落下意识为顾峻川说话:“他那是童心未泯。”
“真的吗?不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为他的幼稚找借口?”蔺雨舟打趣道,换来蔺雨落一阵拍打:“你真是长大了,敢开你姐玩笑了!”
蔺雨落到家后想起她为顾峻川辩驳,好像顾峻川什么样都挺好,不好也只能她自己说,自己的弟弟也不行。
我怎么开始护犊子了?她一边洗袜子一边想。
白天的时候很忙,跟顾峻川只发了几条必要的消息,回到家里就有一点难受。蔺雨落有点想他。想跟他没羞没臊一会儿。
于是问顾峻川:“你在干什么呢?”
“下楼。”顾峻川回她。
蔺雨落雀跃起来,拎起包就跑下楼,跑到顾峻川面前的时候微微气喘。顾峻川忙碌一天,想着来这里看她一眼说几句话,就很好了。没想到蔺雨落拿着她的包,看起来比他迫切。
“你拿包干什么?”他明知故问。
蔺雨落则拉开车门催促顾峻川:“走,快走。”
“我只是来跟你说句话,你却要去我家?”顾峻川故意磨蹭,迟迟不上车。
“行,说完了,你走吧。”蔺雨落背着包下车向回走,马尾一甩一甩,好玩死了。
顾峻川拉住她,连抱带夹把尥蹶子的她弄上了车。两个人在车里互看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你急什么?”顾峻川问她。
“你管我。”蔺雨落倔强地扭过头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急什么,好像四肢流窜着火苗,从这里到那里,让她浑身发烫。而她也不太会隐藏这种渴望,在顾峻川进门换鞋的时候从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后背上。好像受了点什么委屈。
顾峻川任她的手胡作非为,换完鞋解衬衫袖口,当蔺雨落的手穿越皮带的时候,他闭上眼睛。
“顾峻川。”蔺雨落的吻印在他衬衫后襟,又竭力踮起脚,一直到他衣领下缘,像一只小猫咪在他衣服上蹭脸:“它怎么不听话?”
蔺雨落最爱顾峻川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她尝试去探索,听到他深深吸一口气,胸腔满胀,就愈发放肆。
“蔺雨落,别按那。”顾峻川开始解衬衫扣子,蔺雨落的手让他动作几次停顿,猛然回过身去将她撞到门板上。
蔺雨落眼里亮着星星,在顾峻川俯身之时咬他耳朵,含糊地说:“你不是说两句话就可以了么?”
“待会儿说也行。”
顾峻川扯掉她的背包扔到地上,将她抱起来。
门发出一声闷响,蔺雨落脚尖绷了起来。顾峻川却不动,看她因为欲望而湿漉的眼睛。继而啄她嘴唇,一下又一下。
他们都爱上了跟对方亲吻。
吵架的时候两张嘴互不相让,亲吻的时候又格外认真。鼻腔里都是对方好闻的气息,滑腻的舌被对方吮住,人就站不住。
偏偏顾峻川又很坏,转去她脖颈,上上下下啃咬。
蔺雨落越急他越不急,缓慢擦磨,偶尔重重一记,裤子上就有隐隐的湿意。
“顾峻川!”蔺雨落觉得自己变成一滩烂泥,除了受着毫无办法。顾峻川不肯给她,非要这样慢慢磨她。
“我第几?”顾峻川又来了,昨天没有得到答案,今天继续。尽管他已经膨胀至快要爆炸,但他还是要忍。他偏要蔺雨落亲口说出答案:“我第几?嗯?”
“嗯”字伴随忽然的施力,就有一小簇烟花在蔺雨落眼里冒着火星,然后刮风了,火信子灭了,她得不到彻底的绽放。
顾峻川把所有的耐心都耗在这上面,有时又用非常手段,细细折磨她。
蔺雨落急哭了。
抓着他衣领,推开他又将他拉回来,不自主地靠近他,她痛恨顾峻川在这个时候搞这样的手段,又怪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意志推开他。
她是偷腥的小猫,知道那鱼罐头就在那,她昨天刚吃过,今天也闻到了味道,甚至已经吃了一口。所以此刻吃不到就让她愈发饥肠辘辘。
她觉得这是一场驯化,不肯服软。
顾峻川只当这是一场比赛,他需要冠军的奖杯。
再这样下去,就要不欢而散了。顾峻川已经察觉到蔺雨落冷了下来,他察觉到自己的心痛。他又输了。他总是杠不过蔺雨落。
这像在角逐,浴室之中水汽袅袅,镜子上挂着的水珠使劲扒着镜面,徒劳无功最终流下去。
烟花在蔺雨落眼中绽放几次,连带着巨大的风声,吹得她脸麻。她觉得什么都不是自己的,她的魂魄已经飞离身体,飘在空中。
当顾峻川抱紧她的时候,她的颤抖还未结束。他吻上她嘴唇,出声安慰她:“好了好了,结束了。”
他说结束了,却在她神灵归位的瞬间又将它们送走。蔺雨落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肤,她尖叫着咬住他脖子,头脑一片空白。
这种空白持续多久她自己无法衡量,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但那种虚空的感觉却是深深刻在她的细胞里了。只需要稍微回想,一切就会被调动。
她躺在床上,连手指都不肯动,却很想喝水。
顾峻川给她递水,她不接,非要他喂她喝。她故意撒娇,他觉得很受用。在她喝水的时候把她脸颊边的乱发整理好塞到耳后,又捏了捏她的脸。
蔺雨落索性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里的水雾好像还未褪去,看人的时候泪汪汪晶亮亮的。她在顾峻川这样的温柔时刻意识到自己对他其实很糟糕,她心软了。
轻轻亲吻他手心,低语道:“尽管我知道,回答你那个问题,大概意味着否定我过去的情感,意味着是我对自己过去的背叛。”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跟你做爱感受到的快乐,是从未有过的。”
“我也仔细想了想,为什么从前不这么想,现在却如此肯定,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我是爱你的。”
“我的身体和我的爱情没有分家,所以它得到了成倍的快乐。”
蔺雨落说完去拥抱顾峻川,细细的胳膊搂着他脖子,嘴憋了起来,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马上要哭出来。顾峻川的心跳快要停止了,此刻才意识到,他哪里是好胜,无非是想要她明确的爱。
“出息。”顾峻川说她,自己的眼睛却有点红,将头埋进她颈窝。
“所以顾峻川,你能不能跟大家说一下,你在国外没有家境顶尖、容貌绝色的未婚妻啊?”蔺雨落说。说她高攀行、说她有心机也行、说她不要脸勾引富二代,怎么都行。但这个“小三”她是真不想当。
顾峻川疑惑地看着她:“我哪来的未婚妻?”
“东安商场的人都知道呢。你的未婚妻跟你青梅竹马,现在在美国读书…”
顾峻川终于懂了。
蔺雨落受委屈了。
“行吧。”顾峻川说:“我会告诉全世界,我的女朋友是我自己辛苦追来的。小三是我。”
蔺雨落被他逗笑了。
他们都知道自己并非完美爱人,他们总是要拧一拧,意识到问题也要硬碰硬,每次都要其中一方服软,这件事才有可能解决。
“顾峻川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啊?”蔺雨落睡不着的时候问他:“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完全不符合你的标准啊。”
“因为我最开始不喜欢你,所以你有了好胜心?”
“还是因我跟你十七八岁时候喜欢的那个女孩长得像?”
“或者…”
“闭嘴吧。”顾峻川捂着她嘴,他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但她就是一点点让他在乎了起来。爱情是玄学吗?
“所以顾峻川,你对我的喜欢大概是一场征服游戏吗?再过段时间你觉得这个游戏通关了,没意思了,你就不想玩了,然后像结束以往的每一场感情一样,结束我们的恋爱。”
顾峻川看着被流言伤害到的蔺雨落,他大概能想象她故作不在乎继续工作的样子,也能体会她心里的挣扎。他有想过他们在一起会遭到议论,却没想到舆论风向全然吹向她。
“所以你准备一辈子让我追逐吗?按照你的理解,我追不上,就不会停止征服欲,就会一辈子追你。你准备这样吗?”顾峻川看着她:“很显然,现在的你还没跟我同路。”
“爱情怎么能是追逐呢?爱情不应该是站在一起吗?”蔺雨落不喜欢顾峻川这个追逐的比喻。
“所以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站在一起?”
“我在努力。”
“如果爱上一个人需要努力,那这样的爱情大概率会玩完。当然我知道你蔺雨落很厉害,玩完就玩完,你仍然会正常生活。”
“难道玩完了你不会正常生活吗?”蔺雨落被顾峻川的话一步步逼退至墙角。她不太明白,他们并不需要面对什么生死的决择,爱情是他们的一部分,没有了这部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因为蔺雨落经历过最大的失去,所以在这里有了分歧。他们在相爱,她在顺从心灵的渴望一步步走向顾峻川。她愿意尽情相爱,但如果这个人离开了不爱了,她要为此赴死吗?
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