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觉得自己的工作不错。
对于她来说,住在自己出生的城市、通勤不过二十分钟、几乎不太加班、每个月四千左右的工资、五险一金,年底还有一点奖金,这样的工作简直太合她心意。
除了新来的主任唐光稷。
唐光稷来的前一周,银行的同事们就疯传即将接老主任班这位年轻有为、风流倜傥,还带着很多储户资源,甚至包括他的家底都挖出来了。
是真有钱。
行里的单身姑娘们顿时兴奋起来,期待这个主任早日到来,甚至突然开始加班加点整顿起窗口形象来,这为周茉平添了很多工作。唐光稷还没来,她就开始讨厌他了。
这一天别人终于下班了,周茉带着保洁叔叔阿姨做当日清洁,她觉得有点抱歉,临走时对叔叔阿姨说:“等迎接新主任这阵歪风刮过了就好了,人还没到呢,风先到了,多讨厌!”
保安在一边笑:“那要是新主任来了大家更起劲了怎么办?”
“那就把新主任挤兑走吧!烦人!”
周茉检查完转过身看到台阶上站着一个男人,白衬衫黑西裤,仔细一看这不是她们行的工作服吗?再看那男人,唇红齿白一张书生脸,脸上戴着一副眼镜,笑起来笑面虎一样。
这张脸已经快住在周茉头脑里了,过去一周同事们每天翻出新主任照片瞻仰。
周茉对唐光稷咧嘴笑笑,假装不认识他,对他说:“关门了,办理业务明天再来。”
唐光稷也假装糊涂,他来之前也把这里的员工信息都看了一遍,一个分行能有多少人,他过一遍就知道谁是谁。面前这个,是分行的行政,工资最低最辛苦,相传嘴也最不好。
他对周茉笑笑:“行,我明天再来。”
两个人一起下了台阶,周茉看到唐光稷比她高出一个头来,故意扬起脖子想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距,暗戳戳不想输。一直到上了公交车才放松下来。
唐光稷果然不负众望。
这么个年轻的主任站在那,不说话就已经很风流。加之他脾气似乎很好,对大家彬彬有礼,又拉古城有头有脸的人来办业务,短短几天就站稳脚跟。周茉觉得他这工作开展得太过容易了些。但人么,不算太坏。除了每天都盯着她要她进行窗口升级。
“这个窗口呢,是咱们总行要求的,统一形象。怎么改啊?”周茉不服,觉得唐光稷在给她找活。
“总行还要求窗明几净呢,净吗?”唐光稷带笑不笑说:“还要求死角没有灰呢,那是什么?”手指指角落。
“这不净吗?”周茉指着玻璃窗:“这不明吗?咱们行可是每次环评都第一。”
“你那是临时抱佛脚赢来的。”唐光稷还是笑着。周茉觉得自己对唐光稷的第一印象真是没错:这人真是笑面虎啊。
唐光稷不准备跟周茉杠下去,就对她说:“采购一些花放窗口吧,好看点。”
“行!”
周茉也见好就收,跟同事去食堂吃饭。吃饭的时候窗口的小吴叹气:“哎。”
“怎么了?”别人问她。
“可惜了。咱们新主任真不错,可惜私生活不太检点。”
一桌人头靠得近了些,认认真真听完了唐光稷的风流韵事。说是他下了班后总会约不同的女人吃饭,女人缘非常好,女朋友不知道换了多少,总之没断过。
周茉心想:你们才知道?我第一天看到他就知道他是这种人。但她觉得这样背后说人不好,就说:“人家下班后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你们又不跟人家结婚。”说完端着餐盘走了,也不顾后面人撇撇嘴,表示不屑。
周茉安排采购的花篮下午就送到了,一米宽的大花篮,往窗口一放,看着跟开业或者上坟似的。
“你买的什么?”唐光稷问她。
“花篮啊!”周茉说:“不是你让我买的吗?”
“我让你买的是花。”唐光稷拿起办公桌上的小小花瓶:“看到了吗?我让你买这个,每个小花瓶插一两朵花。”
“这么说我就冤枉了。你明明说的是花篮。”
“但凡你动个脑,都不会觉得我让你买那么大的花篮放在那。不碍事吗?”唐光稷故意板起脸,准备给周茉点颜色看看。
“哦。”周茉回头看看窗口,再看看唐光稷,觉得他的确不会让她买大花篮。太好笑了,那些花篮摆那:“我听错了领导,我道歉。”
“道歉不行,这件事是小事,但你需要写个检讨。”唐光稷说:“避免下次再犯。”
写检讨?
周茉眼睛睁大了,她二十多岁的人了,买错了几个花篮,要写检讨?
“不写检讨也可以,这算工作失误,按要求扣钱。”
“别!”周茉举起手:“我写!五百字检讨,情真意切!”
“八百字,深刻检讨,手写。”
唐光稷说完转过身去,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他每天跟钱打交道,谨小慎微;偶尔有这么一次捉弄人,心情一下就好了。就这么在周茉面前抖了一次领导的威风。
周茉心里把唐光稷骂个底朝天,都不知道八百个字怎么凑,她连五十个字都写不出来。她就犯了一个错误:听错了。
唐光稷持续给她施压:“八百字不长,也不用在晨会上念,交给我就行。”
下午坐在桌前抓耳挠腮,唐光稷路过几次,看到她的样子都忍俊不禁。快下班的时候走到她桌前,对她说:“下班交给我。”
“我没写完…”周茉说:“我能不能…”
“写完再走吧!”
“我…”
“你什么你,犯错误就要认!我问你,那些花篮是不是不能退?”
“不能。”
“谁承担?”
“我这就写!”
那些花篮花了大几百,周茉倒是有办法处理,但唐光稷要是真较真,扣她钱也不冤。一想到大几百块钱,手上的动作就快了起来,文思泉涌,下班后十分钟就写完了。
去唐光稷那交检讨,他正在整理衣着准备下班,丢下一句:“车上给我读吧,我约人了,来不及。”
“我又不知道你去哪,坐你车我怎么回家啊?”
“你是不是住清衣巷?”
“对啊。”
“我顺路。”
“那行。辛苦领导啦!”
周茉上了唐光稷的车,他车上的味道倒是很好闻,没有想象中的女士香水味,车内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东西,很整洁。
“念吧。”唐光稷发动车的时候说了一句。
“什么?”
“检讨,念吧!”
周茉拿出检讨,第一句就是来凑数的:
尊敬的各位领导、同事们,大家好,我是行政经理周茉。今天…
唐光稷一直忍着不笑出声来,直到听周茉念到:
第一个需要检讨的是:没有跟领导再次确认是花篮还是花,这是有很大问题的。我太自大太自以为是了。
第二个需要检讨的是:我竟然没有动脑。也不仔细想想,那么大的花篮放窗口跟上坟似的,领导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呢?
……
唐光稷想起周茉下午搜肠刮肚写检讨的样子,再配合她当下看似认真检讨的劲头,忍不住想笑,却死死憋住,只是看向窗外咳了一声。
“你不舒服啊?”周茉问他。
“没事。”唐光稷说:“继续念。”
周茉把检讨放下,对他说:“我知道一个治咳嗽很好的办法。”她开始给唐光稷讲她知道所有的止咳方法,无论如何不念检讨。唐光稷也不打断她,看她演戏。
“领导,辛苦你到前面停一下,我到了。”周茉松了一口气,把检讨书塞进包里,在唐光稷停车后第一时间冲下去,却又被唐光稷叫住。
他绕到里侧,虚靠着车身,对周茉笑笑,开始领导的总结训话:“今天这件事是小事,但小事能窥见你的态度。”
周茉扬起头看着他,做出一副虔诚的姿态,眼收了收,落在唐光稷微敞的领口下那个好看的喉结。至于唐光稷后面再说什么,她嗯嗯啊啊敷衍,直到有人叫她,她回过头看到张晨星,长舒一口气:“领导,我先走了。”
好在唐光稷不扣她钱,这检讨书价值大几百,倒也值得。她当晚找马爷爷写了几张贺词,第二天一早去贴在花篮上,转手送给了当天开始营业的另一家分行。
唐光稷正在现场,有一个小小的剪彩仪式。当看到自己主管的分行送来的花篮相当壮观的时候,终于笑了几声。新行的同事对唐光稷表示感谢:“有心了有心了。”
“应该的。”唐光稷说,面不改色。
再看到周茉的时候,像模像样表扬了一句:“把我行的损失降到了最低,尽可能缓解了因为你的工作失误带来的负面影响。”
你可闭嘴吧。周茉心想。
她的工作事情很多,又很杂,跟唐光稷抬头不见低头见。因为有了“花篮”的事情垫底,跟他相处就多了点心眼。每次唐光稷跟她说话,她都要多确认几次,生怕再被他抓到把柄。
明明唐光稷刚调来几天,周茉却觉得精疲力尽,好像每天都在跟他过招。两个人你来我往,谁都不服谁,但唐光稷好歹是领导,必要时候就拿出领导的身份吓唬周茉一番,总能让她假装低头。
唐光稷觉得奇怪,他认识那么多异性,偏偏爱跟周茉杠,还能杠出点乐趣来,十分得趣。
家中老人身体不好,催唐光稷结婚。每天给他安排各种相亲,让他十分疲惫,有一天看到周茉叼着一根冰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突然动了点心思。
“周茉。”下班后两个人最后走,他叫住她。
“怎么了?领导。”
“结个婚吗?”唐光稷突然说:“给你个商铺。”
“…”
周茉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是:你脑子坏掉了吧?她这辈子没赚过什么大钱,家中也仅是过了温饱及格线,听到“给你个商铺”,吓了一跳:“什么商铺?”
“临街,闹市,价值一百多万的商铺。”
“没明白。”
“咱们吃个东西,我跟你慢慢说。”
唐光稷想好了。周茉这个人不讨厌,依他对她的观察,也不是那种贪婪之辈,两个人天天拌嘴,就算结了婚应该也好玩。唐光稷奔着“好玩”两个字,准备跟周茉结婚,了一下老人的心愿。
吃饭的时候唐光稷要了酒,一边喝一边跟周茉说自己的情况。周茉脑子里只有“商铺”,暗暗盘算着一套商铺租出去能赚多少钱,又能用这些钱来做什么。越想越上头,竟然把自己喝微醺了。至于唐光稷说的其他的话,她一句没记住。
微醺的周茉,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闪着精光,也不知在想什么。唐光稷瞄一眼她脱掉工作服的身体,别看她瘦瘦弱弱一个人,线条倒也好看。一只手托着腮,纤细莹白的手腕惹人怜。
出餐厅的时候,古城夏夜闷热的风吹到脸上,周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可热死了。也打不到车。”
“我家房间多。”
“那走啊。”周茉点点唐光稷胸口:“你家有女士睡衣吗?”
“穿我的。”
“行。”
周茉觉得自己八成是被酒精麻痹了糊涂了,刚进唐光稷家门,苏打水刚喝一口,就被唐光稷挤在沙发角落。他一改平常谦谦君子的模样,扯掉自己的衬衫,挤到她身前。
他像是知道周茉喜欢什么一样,狠撞她一下,她后躲,他追上去。
终于把她逼到没有退路,轻轻哼一声,察觉到自己泛滥的水意还有空洞。
杀千刀的!周茉心里骂他一句,半闭着眼将嘴唇送给他,手忙脚乱解他的皮带,好像再慢一点她就要死了一样。
唐光稷故意逗她,若即若离,惹她着急,在她生气以前一把按住她。
太满了。
周茉手背贴在自己的唇上,指尖微微颤抖,又被唐光稷死死按在脑侧,狠狠亲她。周茉的舌被他带进口中粗暴吮吸,又放她回去。
而他放开她的手,突然起身垂眸,指尖翻飞,周茉尖叫着滚下沙发,他追上去,手捂住她的嘴,脖颈青筋暴起,大滴大滴的汗落在她背上。
而他的呼吸声和喉间偶尔吐出的声音从她的耳骨传导到心里。
这一闹简直无法收拾。
两个人都不算拘谨的人,又碰到这么合拍的人,都不肯停下。
周茉觉得是唐光稷趁她喝酒作威作福,唐光稷觉得是她的裙边卷起而目光流转故意引逗,总之都不肯承认自己先动色心,一股脑怪到对方头上。
然而这个晚上太妙了,妙到让周茉觉得赚一套商铺的同时还能有这么好的工具和服务,简直太值了。迷迷糊糊就答应了唐光稷协议婚姻的要求。
“哪天领证?”她问唐光稷。
“你需要跟你父母渗透吗?”唐光稷问她。
“不需要。我通知一声就行。”周茉主意正,父母管不了她。
周茉对此事似乎没有过多考量,只是后来反悔,说她冷静下来。她不冷静,唐光稷有不冷静的办法;冷静,有冷静的办法。
因为有那个晚上垫底,在行里碰见的时候都觉得哪里不一样。中午在食堂吃饭,明明隔着八丈远,目光也能隔着人群相遇;在电梯间,两个人不小心站在一起,都觉得对方的气味像长了腿,从毛孔渗到身体里,挠得人心痒痒;有时唐光稷跟别人说话,姿态风流,周茉切一声被他捉到狠狠瞪她一眼,像要将她就地正法。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这一天的酝酿足够,唐光稷把周茉邀请到他车上,向城外开,开到没人的地方,掌心贴在她肌肤上,轻声细语:“你不放心,可以做公证。协议婚姻,谁也不骗谁。合约到期,协议离婚。你我都没损失,怎么样?”
周茉又有点不清醒,含糊答应:“行。”
就这样,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领了证。
周茉对此不太在意,同学们结婚再离婚,足够多的狗血故事听下来,让她对婚姻的心态放平。以至于结婚证到手,她眼都没眨一下,倒像是见过大世面。
“可以啊周茉女士,面不改色。”唐光稷笑她。
“我错了,为了那个商铺,我好歹该痛哭流涕一下。”周茉假装掩面而泣,泣了两声把自己逗笑了,肩膀一抖一抖。
唐光稷撇了撇嘴,问她:“今天住哪啊?”
“当然回我家了,不要以为咱们稀里糊涂滚到一起以后就顺理成章了。”周茉哼一声,其实是想跟好朋友分享这离奇的一天。
但唐光稷没想到的是,在结了婚的第一天,周茉开口跟他借八十万。八十万不是小数字,周茉张口就说。唐光稷问她:“你考验我呢?”
“我有这么无聊吗?”
“你用钱干什么?”
“我投资。”
唐光稷当然知道她在说谎,但他不再多问。他从小眼光就毒,这一次仍旧相信自己,周茉自然有她的正用。偶尔目光相对,周茉一点不心虚。唐光稷耸耸肩,折腾了几张卡,把钱转给她。
“我以后还你啊。”周茉说。
“随便。”
“你不怕我骗你?”
“那我多用用你,减少损失。”
说多用用她,无非是带她去见一大家子人。周茉很会装,小小一个人笑起来乖巧温柔,任唐光稷拉着她的手,礼貌地跟亲人们打招呼。她机灵,认人快,就打了一个照面而已,满屋子人她都记住了。
再去看奶奶,她蹲在床头跟奶奶讲话,给奶奶画大饼:“我们清衣巷后头有一家古城最好吃的糕点铺子,里头的桂花香糕可好吃了,我下次给您带来。”
“什么?您要现在就去?那也不行,医生说了,您得卧床休息。要不这样好不好呀,我现在给您买。”
“哦,那也行,下次带来。”
“我跟唐光稷要孩子?那肯定要啊,我们俩正在努力呢,都年轻、身体也好,要个孩子很容易。只是唐光稷喝酒对孩子不好,他正在戒酒,过段时间就要了。”
“要几个?当然是两个啦!最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凑个好字。这个我们两个商量过的,唐光稷也认。”
说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唐光稷坐在一边看她,小小一张脸,贴着自己手背,眼睛亮亮的,蹲了很久也不嫌累,把老人哄得很开心。心里不知怎么了,被挠了一下。
等老人睡觉,别人都在做饭,周茉拉着他向外走。
“干嘛?”
“去买桂花香糕啊,没见奶奶想吃吗?”
“我以为你骗她。”
“就吃个桂花香糕我还要骗她,我心眼得多坏!”唐光稷找了家人的电动车,周茉坐在后面,手抱着他腰,把他当马:“驾!”
傍晚的风吹到身上,舒服极了。唐光稷偏过头看两个人的影子,紧紧贴在一起。买了桂花香糕回去,奶奶转醒,周茉拎着食盒子显摆:“您看,是不是跟您说了,没准儿睁眼睛就有?这不!有啦!”
她洗干净手,又戴上一次性手套,把桂花香糕掰了小小一块,小心放到奶奶嘴里:“慢点吃,慢点吃。”
唐光稷父母看到周茉这样,彼此看一眼。也私下跟唐光稷说:“周茉很好啊。”
“是吧?我以为你们很挑剔呢!”
“除了…”
“别。”唐光稷摆手:“你们介绍那些家境好的可不会蹲着陪老人聊天。别来这套了,既要这个又要那个。”
因为周茉表现极佳,唐光稷奶奶十分高兴。拉着唐光稷的手叮嘱他:“茉茉很好,奶奶很喜欢。要好好对人家。”
唐光稷揽着奶奶肩膀:“别担心。会的。”
周茉看唐光稷在奶奶面前,像一个乖小孩,倒没有脱了衣服的狠劲。如果再总结一下,大概就是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做事也算光明磊落,八十万说给就给,也不算小心眼。
这么一想,就不太讨厌他。
但要说很喜欢,倒是没有。
周茉读书时候是轰轰烈烈恋爱过的,甚至到了后来,无论跟谁谈恋爱,都没有当时那种生生死死的感觉了。
两个人出了奶奶家,唐光稷开着车带着她漫无目的在古城闲转。期间聊起对事业的规划,唐光稷问周茉:“准备在这待一辈子?想不想换个岗。”
周茉果断拒绝:“不想。我没有追求,干行政多好啊,操的都是闲心。赚的都是不费脑子的钱。你呢?”
“我有想过自己创业,也在考察市场。但是不着急。”
周茉一听,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像有理想的人。”
“…我看你就像混吃等死的人。”
就这么又杠起来了。杠到最后周茉脸被唐光稷气红了,啪一声拍在他腿上:“你怎么不讲理?”
“是你先开始的。”
“我开始你就要还嘴?”
“我又不是木头!”
古城的夜这么温柔,两个人的车上都是火药味。直到最后下车,谁都没理谁,周茉回清衣巷,都快走到家,唐光稷给她打电话:“我妈要视频。”
这在合约范围里,周茉一跺脚,又跑出去上了车。
“你妈什么时候视频?”
唐光稷看了看表:“十一点。”
“老人不能这么熬夜!以后让他们九点就睡觉!”
“那你跟他们说。他们问你九点之后干什么去,你就说你回自己家。”唐光稷逗她,看到她脸板起来狠狠瞪他,突然笑了,伸手拍拍她头。
两个人回到唐光稷家。
周茉站在门口对唐光稷说:“视频完我就走啊,你别跟我动歪心思。”
唐光稷嘴一撇,顺手脱了衣服,在周茉的注视下淡定换了家居服,顺手丢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
“钻戒。戴上。”
“协议婚姻我戴钻戒干什么?”
“做戏做全套。”
“行。”
周茉打开钻戒盒,拿起戒指对着灯看。她没戴过钻戒,也看不出真假来,只觉得那光泽很好看。
“真的假的?”她问唐光稷。
“假的。”
“那行,我没有心理压力。”周茉把戒指放回去:“这样哈,以后去你家里我戴上,不去我就不戴。看起来像真的,万一碰到个歹人起了歹念,把我手指头剁了。”
周茉这说法太血腥,听得唐光稷胃里一阵翻涌:“别说了。”
“真的,我小时候看新闻,有人为了抢金耳坠,把人耳垂拽开了…”
“周茉!”唐光稷拿抱枕丢她,周茉丢回去,两个人闹在一起,周茉还不服输,小小的人拿着抱枕跳起来打唐光稷头。唐光稷拿她没办法,把她按在沙发上,照着她屁股狠狠一巴掌。
啪一声,两个人都愣了。
周茉看到唐光稷竟然脸红,就踢他:“你脑子里想的什么!”
“关你屁事。”
唐光稷这么说,又轻轻一巴掌,然后按上去就没再拿开。
掌心用力按压,揉捏,把她带向他。
老人的电话来得巧,周茉踢开他,正襟危坐。
唐光稷看她一眼,将自己头发拨整齐,接了视频。
唐光稷妈妈关心他们婚后生活,问他们缺不缺东西,或是办婚礼的计划。
唐光稷回答干脆:“不办婚礼,烦。”
“那你们…”
“我们该睡了。你们也别熬夜,哪有老人这么晚睡的?”
匆忙挂了电话把周茉扯过来,又跟她撕扯在一起。
后来唐光稷跟别人说起:“协议婚姻好像也不错。”
“怎么不错?”
“挺有意思。”
“比如?”
“比如你看一个人在哪里演戏,真真假假,真的时候真情实感,假的时候虚情假意。最重要的是,真的时候能感动到你,假的时候你又不会跟她计较。”
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