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寒在深圳开完会,顺道见了一个创业者。二人约在蛇口的一家咖啡厅里,宋秋寒到的时候,见到窗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身着风格简约的浅灰色衬衫,几分书卷气。
宋秋寒擡腕看了下时间,自己刚好到。但那人眼前的咖啡已喝完,显然等了许久。他稳步上前:“抱歉,梁遇?”
男子忙站起身,朝宋秋寒伸出手:“是,您好,秋寒。”他不唤宋秋寒宋总,不唤他英文名Lynn,而是唤了他秋寒,要两人距离莫名近了些。
“您喝点什么?”梁遇问他。
“有推荐吗?”宋秋寒环顾四周,工业风咖啡厅,窗外便是艺术街区。
“这儿的手冲咖啡相当不错。”梁遇欲起身前去,被宋秋寒拦下:“我自己来,你不必客气。”
宋秋寒褪去少年的狂热后,这些年渐渐变得平和,待人向来彬彬有礼,从不逾矩。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十分像一位成功的投资人。
面前这份手冲咖啡醇香四溢,他喝了一口,堪称好喝。遂点头:“口感很好。”
梁遇笑了:“项目策划书就是在这间咖啡厅写完的,整整五个月。”
“我认真拜读过。”宋秋寒用了拜读的字眼,他并不咄咄逼人,每一位创业者的勇气都值得尊敬:“咱们直接跳过客套的部分,我关心的部分是在企划书中写到的宠物+社区的概念。这部分的市场数据目前情况如何?用研结果又如何?”
梁遇推了推眼镜,而后从身后的文件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结果推到宋秋寒面前:“这是我们的市场研究过程,您可以查看。我来简要阐述结果,事实上目前国内有6800万只宠物,其中85%是宠物犬,整体销售额在60亿人民币,主要消费方向为食品、卫生用品、洗护牵引等。购买渠道为专业渠道、网络购买以及商超购买。”
宋秋寒翻看手中的数据,每一条数据线的时间戳及用户采样都科学合理,结论也精准克制。梁遇是一个严谨的人。
擡头看梁遇,他正陈述自己的结论:“专业性和便民性是我们服务的最终目的。”
“如何解决专业性?”
“我们的人员统一进行专业的洗护、造型及宠物营养膳食搭配的培养,每一个社区店都有专业的宠物医生。要宠物饲养者在本小区就能解决他们宠物面临的问题。”梁遇讲完,看到宋秋寒在思考。
“预估种子轮需要多少钱?还有你花钱的速度以及,可能会带来的收益?”
梁遇的脸微微红了:“我是这样想的,种子轮大概需要450万,我们以深圳为实验基地,率先在三个社区进行样本培育,人员招聘及培养、店铺租赁及装修还有前期宣传,每个铺面大概需要150万。正式上线七个月后我们就能确定项目未来的安排。”他报了一个很实在的数字。
宋秋寒笑了。梁遇不是激进主义者,他不要大把的钱,不做无畏的承诺,冷静思考,积极行动。宋秋寒想验证自己的想法,于是问他:“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是什么?”
“短期目标是验证可行性,长期目标是打造一个健康的宠物行业生态圈。”
“不是上市?”
宋秋寒听过太多创业者说长期目标是公司上市了,梁遇的话令他有些意外。
梁遇摇头:“上市永远不会是长期目标,上市是里程碑,但不是目标。”
宋秋寒指指手中那些报告:“这个我能带走吗?”
梁遇点头:“能。”
“不怕我泄露数据?”
“市场是动态的,是在变化的。”
宋秋寒将文件放进手提包中,而后说道:“梁遇,刚刚与你谈话很愉快。你非常理性克制,很大程度上来讲,你或许是一个靠谱的人,但从你对市场布局方向的思考来看,你过于保守。你也说了,市场是动态的,很有可能你的第一个实体店上线之时,外面已经有大把的人在抄袭你的想法,拿着其他投资人的钱抢走了你的市场。你还需要再思考,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宋秋寒喝了面前最后一口咖啡:“你的产品还需要在市场推进方向和品牌建立与传播方向进行打磨。”宋秋寒向来尊重长期主义者,每一个长期主义者都需要花大把的时间在一件事上,忍受物欲横流世界的浮华和快速变迁,坚守本心,难能可贵。
梁遇没有很快回复宋秋寒的话,他在认真思考。
事实上另外一个机构已经表示同意为他投钱了,这笔钱对任何机构来说,并不多。在见宋秋寒以前,他已经在考虑与另一家机构合作了。但宋秋寒让他动摇了。他给出了很真诚的建议,基于专业判断的建议。
“我说的问题,你可以用一个星期时间思考。思考清楚后再联系我。”宋秋寒站起身,与梁遇握手,而后走出去。
梁遇起身去结账,服务生指指门口:“那些先生结过了。”
宋秋寒回到酒店后打开电脑,将今天与梁遇的沟通做了结语,而后换上衣服去健身房。无论多忙,每天都会安排出一个半小时时间健身,这是宋秋寒多年养成的习惯。在门口签字之时,两个礼宾对望一眼,待宋秋寒擡头,其中一个笑道:“我们也很喜欢袁如。”那笑是善意的。?宋秋寒眉头一皱,猛的想起昨天陈宽年与他说的事,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朝这二位点头致意后向里走,拿出手机问陈宽年:“你昨天说的事发在什么媒体上了?”
陈宽年回复很快,链接照片一条条。有一条标题很显眼“起底袁如神秘男友,投行精英,年轻有为”,而后笑道:“别说,照片拍的可以。扒的速度够快。”
宋秋寒没做声,点开通讯录,通过了袁如的好友请求。
“对媒体做说明,不然我会起诉他们造谣。于你星途不好。”宋秋寒并未寒暄,径直发了这一句,而后将手机放到一旁,进行高强度有氧。心率快速攀升,多巴胺分泌让人上瘾,宋秋寒像一个亡命之徒。
下了跑步机去举铁,健身房里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外籍阿姨在跑步机上走路。她回头看了一眼举铁的宋秋寒,冲他竖拇指。宋秋寒朝她笑笑,将耳机音量调大,不再被打扰,安心与自己独处。
待他出了健身房,见到同学群内喧闹。点开来看,是在说他和袁如的事。
张欣说真希望是真的,感觉青春没被辜负。
大家都在鼓掌,起哄,顺带祝福。
宋秋寒想了想,打了一段话:“昨天早上在候机室偶遇袁如,只讲过寥寥几句话,再无其他。大家这样我会尴尬。”
袁如始终没有做声。
宋秋寒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在意她如何回复。转手将那些链接和照片发给姜方路:“研究一下,帮我出律师函。”
“给谁出?”姜方路回的很快。
“曝光最高的那个媒体。”
“好。”姜方路回了句好,又来一句:“可以啊…品味不错。”
“无中生有。”
“律师函要不再等等?万一是段不错的姻缘呢…”姜方路揶揄他。
“我换个律师?”
“别别别,我错了。这就去办。”姜方路连忙告饶。
宋秋寒不会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费神,他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在男女之事上,从不具备任何同情心。
回到房间冲过澡,打开同学群,看到大家已经聊起其他。群里如此热闹,都没有睡觉迹象。临近午夜,林春儿突然跳了出来,丢出一张图:歪,植发吗?
宋秋寒笑出声,回她:“不了,谢谢,还能□□两年。”
陈宽年:“林春儿,小爷存下你的名片,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找你。”
林春儿一抱拳:“不必。江湖见吧!”
宋秋寒又点开林春儿的头像,手指放在添加好友请求那里许久,还是作罢。他觉得这样挺好,少女林春儿可谓人生一场美梦,就让那美梦留在少年好了。现在不是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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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儿在群中热闹几句话,便起身去了厨房,在厨房里叮叮当当。
宵妹闻声跟了进来:“做什么呢大小姐?”
林春儿哀叹一声:“饿啊!”
“谁要你白天非去跑那十五公里…”
“小喜非让我陪他跑广马,咱也不能太丢人不是?怎么也要跑进430吧?”春儿将锅中的螺蛳粉倒出来,又换了水,重新煮,调料撒上好,臭味儿便来了。她用力抽抽鼻子:“啧啧,就是这个味儿。”
宵妹也有些馋了,凑上去问她:“煮了多少?”
“有你的。”
“嘿嘿。”
春儿敲她的头,又去冰箱里翻出几根青菜,拿出两个鸡蛋,单面煎了,两个玻璃碗,碗中辣椒红青草绿蛋清白,煞是好看。一人端了一碗坐在桌前,打开肥皂剧开始了深夜食堂。
“咱们这么造次,不会遭报应吧?譬如某一天突然变胖。”
“那你的胸或许能大点…”春儿瞄了一眼宵妹的少女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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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儿提前结束了休假。
当她顶着一张黑红脸出现在公司时,小喜差点吓晕过去:“我的老大诶,您这是在渡劫吗?”
春儿笑出声,踢他一脚:“扣你奖金啊!”
“行吧,小的为二两银子折腰了。”小喜一边说一边跟进她办公室。
春儿将办公场地租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这里租金便宜,可以租到相对大的地方。整个办公区都被打通,装成了工业风。确切说是根本没有装修,刷了高级灰的漆,又配了简约办公用具,当时的一些梦想家们便起航了。他们没有拉投资,就是那么一群人,掏空了积蓄,苦熬了几年,终于得见天光。
春儿的办公室并不大,一张办公桌,一面书墙,多格落地窗上摆了几盆小花。
小喜打开电脑坐在她旁边,工作之时格外正经:“我将上个季度的数据给老大看看,有一些行动计划可能需要调整。”
林春儿的公司一直在坚持在做深度内容,林春儿懂得各个平台的算法,却并不十分愿意完全借助算法。她始终坚持内容本身比算法更重要,一直去做这个行业的局外人。
小喜将手中的账号集群数据讲解清楚,而后看着林春儿。
“先说说你的看法?”林春儿鼓励小喜。
“上个季度的数据波动说明几个问题:第一:内容同质化严重。每当我们有新的内容问世之时,总会被迅速模仿借鉴,更有甚者直接照搬,这分流了我们的流量;第二,其他公司应该是与平台做了合作,获得了优先推荐,很有可能降低了我们的曝光权限;第三,他们运用了很多公关手段。”
“解决方案呢?”春儿追问。
“第一,维权;第二,寻求更多的平台合作;第三…”小喜看看春儿:“可能得您出马了…”
春儿偏头看着小喜:“来日可期。”当做表扬。
而后拿起手机打给姜方路。
“我要处理内容抄袭。”春儿开门见山。
“抄袭很难打官司,舆论手段更好。”姜方路给她建议。
“不。”春儿否决:“我要用法律手段保护我司权益,舆论手段是后话。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很可能会被别人反杀。姜律师可以找个这方面的好手来教我们如何收集证据吗?”
“那好。先收集证据,看证据情况再去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好。我们公司还是小喜负责处理这件事。”
“成,让小喜晚点找我。这会儿正在处理一个名誉损害的案子,甲方要的急。”
“好的,谢谢。”春儿要挂断电话,姜方路却不愿:“晚上一起吃饭?”
“来我这吃吧,今天要加班。”
“好。”
“还是老大厉害。”小喜合上电脑:“我先去看一下接下来的几个项目。”
“不是说要你培养人?什么都你自己做,何时能出头?”
“在看了在看了。”小喜叫苦。
时间不禁过。一擡头便是傍晚,午饭都未想起吃。
起身到外头,扯起两袋方便面,想起姜方路说要一起吃饭便微信问他:“还一起吃吗?”
“门口。”
玻璃门外隐约可见一个儒雅身姿,春儿去刷了门禁,朝姜方路咧嘴一笑。
姜方路被她的白牙晃到,笑道:“祖宗,你不打算嫁人了?”指了指她狼狈的脸。又揪起她卫衣的衣领:“穿的这是什么?”
“骑车方便嘛。”春儿将他带到办公室:“等会儿哈,我去煮面。”
“一起吧!”姜方路跟在她身后,见她在茶水间忙碌,心念大动,却不敢多说。曾经酒后吐过真言,林春儿将他删的干干净净。他从未见过哪个女人像她一样干脆,连暧昧都不愿。
面香飘起,姜方路端起锅,林春儿拿着两个碗,二人进了办公室。无论如何,自己现如今能吃到她亲手煮的面,总比老死不相往来强。
这碗面吃的二人大汗淋漓,姜方路一边喝汤一边问她:“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要去骑京北大环线,经漠河再回来?”
“几个十几年不见的同学回来了,说要一起聚一聚。”
“看来那几个同学挺重要。”姜方路放下碗看着林春儿:“你说过,就算天王老子叫你,你也不会提前回来。那几个人比天王老子咖位大。”
林春儿笑出声。
“你们公司那几位合伙人呢?”姜方路朝外看看,不见从前与林春儿一起创业的人。
“退休了。”林春儿说道:“张老师爱人想定居新西兰,他心念一动,随她去了;孙可去大理开民宿了;王瑶爱上了潜水,在马来西亚开了家潜店。”
“把这一大摊子都丢给你了?”
“就我相对年轻。”
“你也说了是相对。”姜方路心疼林春儿拼命,认识她那年她还在上一家公司,他作为法学高材生去那家公司普法,这样一算竟也有六年了。“若是哪天你猝死,记得让我帮忙处理你的遗产。”
林春儿瞪他一眼:“我发现你特别不盼我好。”
姜方路不再讲话,起身将二人的碗拿出去刷了,而后在林春儿的办公室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林春儿关了电脑,将腿支在窗台上,身子靠在椅背上,耳朵塞上耳机,看着窗外秋色将晚,一片叶子随风飘荡,最终落在窗沿。
秋天令我们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