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舟的翻脸很有震慑力。他一直是很有礼貌的人,哪怕不喜欢你,你跟他讲话他也会回复的那种人。他翻脸了,在这个方面就欠缺一点礼貌。他有事只在手机上说,面对面时候李斯琳跟他讲话,他根本不回。一张脸紧绷绷,像冰山一样。有时眉眼一动,李斯琳以为他要开口,结果他生生憋回去,以沉默代替他强烈的抗议。
李斯琳没遇到其人其事,很快就找到了乐趣,把这当成她跟蔺雨舟之间的一种崭新的交流方式,简直在气死蔺雨舟的路上找到了捷径。她甚至故意说:“嗨,姐妹,你看我的发色好看吗?”
扭腰这件事并不能让她停止折腾,她不知哪里搞来奇怪的染发水,用类似于即将爆炸的味道浸泡整个房间,半个小时后她的吹风机开始吹,再然后,她顶着一头红色头发叫蔺雨舟:“房客房客,你的房东请求帮助。”
对,就是顶着这个发色问蔺雨舟:“我的发色好看吗?”
在蔺雨舟有限的审美认知里,这个颜色,他实在无法违心夸好看。尽管这让她看起来古灵精怪很是特别,但跟好看不太沾边。好在他在生气,根本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
扶李斯琳去餐桌的时候,李斯琳问他:“我是不是比前几天胖了?这几天都没运动。”
蔺雨舟安顿她坐好,才拿出手机回她:“没有。”
“那我的发色好看吗?”
蔺雨舟不打字。
“那我们今天吃什么?”李斯琳继续问他,蔺雨舟看她一眼,继续打字:“我吃最后一顿剩菜,你吃清蒸鱼和排骨。”
多幼稚啊。
李斯琳一边笑他,一边逗他:“蔺雨舟你嗓子怎么了?”
蔺雨舟:不想说话。
“哦。”
蔺雨舟一边冷脸一边回应李斯琳的高频高需求的照顾请求,在这个两居室的家里忙得团团转。而李斯琳躺在床上解决了自己的工作。她会回到顾峻川创办的L重新做首席模特,同时每周三和周五两个晚上视情况去酒吧驻唱。
着急找工作的起因是初一的一个闪念,买车。从前的车出国前让她卖了,车牌放在李润凯那辆快报废的破车上。那辆车,她出去前开过一次,咣当咣当好不热闹。她在网上看了看,喜欢的车首付要20余万,而这几年她在国外边学习边赚钱边享乐,存款所剩无几。
她在房间里打电话找工作,准备除了以上工作,再琢磨着赚点快钱。蔺雨舟在外面恍惚听到“陪酒”二字,冷脸化了,敲她门问她:“你着急用钱吗?”
“你说话了?”李斯琳对着门口喊,而后抱着枕头笑。就知道蔺雨舟的态度维持不了多久,他这人根本就不会装酷。
“你着急用钱吗?”
李斯琳挂断电话,扶着腰走到门口开门看他:“对啊,我要买车。”
“我有。”
“你有钱?”
“我有。不太多,应该有二十多万。”
蔺雨舟依仗自己的勤俭节约和善于持家以及小心谨慎的投资,攒下了一点钱。
李斯琳不习惯跟人借钱,自然也不会跟蔺雨舟借:“真好啊,留着吧!我自己能赚钱。赚不到我就跟我爸妈要。”
“你都要陪酒了。”蔺雨舟说。
“谁说我要陪酒?”
“你刚刚说的。”
“我说的是品酒!”李斯琳被他气乐了:“哪跟哪啊,我说前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
“你用我的钱。”
“我不用。”
“必须用。”蔺雨舟急红了脸:“你因为照顾我腰受伤了,医生说让你多卧床。你还没完全好就要出去做那么多工作,万一严重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在外面偷听我打电话?”李斯琳直指核心:“你还有这癖好呢?”
“你…家隔音不好,你不是知道吗?我借你。”蔺雨舟的观点是:你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他说得情真意切,让李斯琳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最后达成协议:李斯琳视实际情况每个月还他一部分,利息就是每个月请他吃一次饭。
李斯琳哪里跟人借过钱,这下被逼着用蔺雨舟的钱,怎么琢磨都觉得别扭。再仔细想,又觉得蔺雨舟厉害。蔺雨落在老家绿春开民宿的时候,蔺雨舟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去了。那么,现在他手里的钱,是他这几年攒的。
蔺雨舟厉害啊。能让钱生钱。
李斯琳推了品酒会的工作,反正她也不太喜欢跟那些油腻总裁讲话,现在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自然就不肯再去。
蔺雨舟问她要买什么车,李斯琳说买个几十万的代步车吧。蔺雨舟纠正她:几十万不是代步车。
蔺雨舟不太懂车,因为李斯琳要买,就陪她研究起来。
假期最后一天,两个人在家里研究车。他们研究车可不是随便翻翻而已,而是买了块白板搞类比。那分类亦是清楚,价格区间、性能、品牌、增值服务,写满了整整一张白板,那架势不像要买车,倒像是准备做行业研究。
一个人讲一个人听的讨论不算脑暴,只能算输出;有来有往积极讨论渗透细节产生结论,那才叫脑暴。两个人在这样的交流中找到了一点做学术的快感。李斯琳虽然“不务正业”好几年,但基础还在,他们延展讨论的时候她叽里呱啦,眼睛里闪着因为兴趣带来的星星。站起来扶着腰,手里那支白板笔一点一点:“这个车,总结一下,样子货。不买。”毫不手软推翻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把蔺雨舟看傻了。
李斯琳发图到朋友圈,换来很多问号:买车而已,你们学霸平常都这样?
李斯琳已经很久没被人叫做学霸了,她身份太多,时日久了,别人甚至忘记了她是毕业于清大的理科天才。偶尔露一手,大家纷纷想起了她的学霸身份。
“我觉得我要是真钱不够,是不是也能去做家教?我做兼职时候还出过奥数题呢。”李斯琳咬着笔,觉得这的确是可行:“现在清大学生做理科家教多少钱一小时了?”
“一千起步。”
“哎呦!这不就来财路了吗?”
李斯琳玩笑一句,蔺雨舟却当真:“别了,生气。”
蔺雨舟这种人,做家教的时候碰到不好好学习的学生,生气是走心的。他总觉得自己既然拿了钱,那孩子就得大变样儿。但有一些家长在中考或高考前为孩子找天价家教,说实话,基本都晚了。孩子没有建立学习信心,临时抱佛脚又觉得累。蔺雨舟的良心都受到谴责。
再早六七年的时候,带过一个高三女生,上课时候总是溜号,问蔺雨舟收到了么?我的情书。蔺雨舟吓坏了,忙找学生家长反应。那家长也是见过风浪的,说情书啊?每次夹在书里,我们抽走了。小蔺你能主动跟我们反应,证明你人品过得去。我们孩子就交给你了。
别交给我了。蔺雨舟狼狈逃跑。他那时比现在还要单纯,这钱赚得胆战心惊,还不如不赚。
李斯琳听他说这些,笑得快要岔气。她能想象出蔺雨舟被高三女生情书吓到的样子。没准儿蔺雨舟还担心他一推开书房门,对方衣着不整。
“那么小,懂什么?”蔺雨舟叹气:“要高考了,不好好学习。”
他从小就喜欢学习,不太能理解关键时刻还要想东想西,好像人类的情感都应该收放自如,都要在该出现的时候才出现。
蔺雨舟把做家教的辛苦跟李斯琳仔细描述一番,最后给她转账:“你去订车吧,就用我的钱。不够你再告诉我。”
“然后呢?你还有办法?”
“我还可以想办法。”
“找你姐夫借?”
“我不会跟我姐夫借钱的。”蔺雨舟认真说:“不合适。”
李斯琳不敢逗他了,当然也舍不得花他的备用金,车这个东西,虽然她动了念头,但没钱可以先不买。她把钱还给蔺雨舟,跟他解释:“我慢慢赚,存够了再买。说实话我赚钱快,这二十万三两个月的事,只要我不乱花钱。与其借我钱,你不如监督我,让我不要间歇性挥霍。你觉得怎么样啊?”
“哦。”
“我看你怎么有点失落?怎么?这么想当债主?”
蔺雨舟被说中心事,有点羞赧,借口去烧水以逃避李斯琳对他的审视。等他回来的时候李斯琳已经去冲澡。
蔺雨舟最怕这个时候,那水声哗哗哗,带给他一些遐想。他觉得自己这样很龌龊,但他无法管束自己的大脑。
李斯琳洗完才发现自己忘记拿浴巾,决定站在里面把自己晾干。但蔺雨舟憋着尿,想等李斯琳出来,里面洗完了却没有了动静。实在憋不住才敲门:“李斯琳,你…没事吧?”
“怎么了?”
“我…想去卫生间。”
“憋着。”
“憋不了了。”
李斯琳看着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实在是不想再套上去,就对蔺雨舟说:“你能去我房间阳台上帮忙把浴巾和浴袍拿给我吗?”
“哦。”
浴室门开了一个小缝,李斯琳雪白的胳膊伸出来。她在里面晾了一会儿,热量都快被带走了,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蔺雨舟知道为什么里面那么久没动静了。退远一点等着,李斯琳出来的时候裹得严严实实。
她从他面前经过,带着潮湿的热气,沐浴的香气还萦绕在她周身,钻进他的鼻子。发尾的水珠落到脖颈,再缘轮廓下行,消失在浴袍衣领。
蔺雨舟向后一步,以躲避突如其来的燥热。而李斯琳开口催他:“你不是尿急?”
她提醒了蔺雨舟。
他跑进卫生间,再也没有了平常的小心翼翼,以磅礴之势解放了自己的膀胱。李斯琳听到卫生间的动静,想想蔺雨舟的窘态,肩膀抖着偷笑出声。
她觉得他们两个太傻了。
避讳这个避讳那个,她连帮忙拿浴巾都不敢开口,蔺雨舟连着急尿尿都要三思,这叫什么事儿啊!
等蔺雨舟出来,她问:“舒服了?”
“?”
“解放了?”
“…”
“你看你又脸红,这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又不是没看过…”李斯琳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猛然咬住嘴唇,打开吹风机呼呼吹头发。蔺雨舟跟她说话,她零星听到几个字,却大声说:“什么?我听不见!”
蔺雨舟就耐心等着,等她磨磨蹭蹭吹完,房间安静下来,才又问:“你看见我什么了?”
“什么?”
“别装傻李斯琳,你看见我什么了?”
李斯琳想起除夕那天醉酒的他支起的壮观的帐篷,摇摇头:“我的意思是生理结构就那样,我又不是没看过。你不用不好意思。都成年人了。”
“你为什么不好意思让我帮你拿浴巾?”
“因为我怕你不好意思。”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没看过。”
“你看过什么?”李斯琳问蔺雨舟:“看黄/片可不算啊。”
蔺雨舟被她的话堵住嘴,他当然知道随着时代发展,他这个年纪对异性的认知还停留在网上是非常少见的,在别人眼里他是怪胎。他不知道现在的李斯琳是不是也这样看他:身体有问题或者心里有问题,总之就是他不行。
他看着李斯琳百口莫辩,李斯琳却意识所有听闻到的关于蔺雨舟的事都是真的:“所以蔺雨舟,你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这三年多,一点…”她拇指食指捏起来:“一点,就这一点系统更新…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