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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此良夜 正文 第17章 亲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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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雨舟什么都不介意。他让李斯琳吃过辛苦,李斯琳让他再吃回来,这本没有任何问题。

    他只是不想搬家了。

    蔺雨舟从前是一个很讲求尊严的人,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做很多事,包括赖在别人家里不搬走这一件。可当他把东西都打包好,真正堆放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要搬走的不是自己的行囊,而是他的心。

    他在李斯琳的房子里住了三年多。三年多来,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都一遍遍打扫过、每一个家具他都保养过,他爱护这里像爱护自己的家,甚至投入了比绿春老宅更多的感情。

    现在他要搬走了,却根本迈不开离去的步伐,于是他决定再住一晚,好好跟李斯琳的家告个别。

    这个晚上,他睡得很好,甚至做了一个梦。他的梦里是他的手心,在跟李斯琳亲吻的时候握着自行车车把的那只手的手心,满是汗水。事实上他从来都不知道人可以紧张到这个程度,那天当他们分开的时候,他偷偷在自己的衣摆上擦手心的汗。

    再醒来以后,他决定先不搬走,至少在李斯琳归来以前不搬家。他彻底打扫了一次房间,在进入李斯琳卧室以前征求她的意见:我帮你打扫一下吗?

    “好的,谢谢。”

    因为走得急,李斯琳的床铺非常凌乱。他将被子抱走,床单扯下,然后去她的储物柜里找干净的四件套。拉开那个长抽屉,拿出一套来,然后看到下面藏着的小东西。蔺雨舟不知道那是什么,拿起来研究,看到机身的牌子并没多想,又顺手放回去。

    是在结束打扫后,他的求知欲迫使他打开网站去搜,看到标题的一瞬间他的心就烧了起来。大火燎原,他无处遁形。他觉得自己窥探到了李斯琳的隐私,这是非常变态的行为。

    在蔺雨舟有限的生命中,曾多次听男同学探讨,也听岑嘉容跟别人聊过:女生也可以取悦自己。不是所有的快乐都来自于纳入式。蔺雨舟当时研究了纳入式,他研究的方式是找一个近乎自闭的同学要了几个片子。他看了,毫无美感,在临近“纳入”的时候,引起了他的生理不适。他的研究破产了。因为他不喜欢器官被清楚放大,几乎失去了所有美感。

    他也偷偷问过顾峻川,他们关于这个的对话可以说非常好笑。他问顾峻川男的看这个正常吗?顾峻川说早些年结婚时候婚姻登记处可以买《性教育手册》教你如何过好第一次性/生活。

    “我说的不是这个。”蔺雨舟急于解释,他想知道自己看到那些画面有生理不适是不是不正常。顾峻川却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也不喜欢看。还没我的好呢,有什么可看的。”

    “…我说的也不是这个。”蔺雨舟给他解释他看到时候心里那种爬过虫子或者吞了一条虫子的感觉,而顾峻川哈哈大笑,他也有过这种感觉。

    此刻,蔺雨舟因为无意窥到李斯琳的秘密,而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李斯琳问他哪怕是因为冲动而不是喜欢,他是否介意。单纯的他前一天还觉得人不可能没有喜欢就产生冲动,这一天就知道了残酷的真相:人是会有喜欢以外的冲动的。他开始疑惑李斯琳对他属于哪一种。

    天真的蔺雨舟陷入自我情绪的拉扯之中,开始患得患失。只要他停止工作,他的大脑就开始发挥余热。李斯琳也像我一样喜欢那个吻吗?李斯琳真的是因为冲动才吻我吗?李斯琳跟Wolf一起旅行这么多天,会产生真正的感情吗?李斯琳…他全然体会了当年的李斯琳的感受,那种要命的不确定感拉扯着他。

    他去姐姐家吃饭,“魂不守舍”也跟他同去,蔺雨落叫他两次他都听不到,最后姐姐气得抓着小小蔺的手拍他手背:“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

    蔺雨舟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一样,脑子里身体里尽是李斯琳。蔺雨落有点担心他,偷偷问顾峻川怎么回事。顾峻川简单总结:“思春呢。”

    蔺雨舟这个“春”慢了好几年,在别人对他没有兴致的时候开始“思春”,比大多数同龄人晚了近10年。蔺雨落对此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是委婉地问蔺雨舟:“这次是真的吧?不是简单的好感或者喜欢一起玩,或者”

    “姐。”蔺雨舟没法跟蔺雨落说起那个吻,那太私密了。

    蔺雨落则摇头:“行,我知道了,你是成年人,不许我过问你私生活了。”把小小蔺往他怀里一放,自己去歇着了。

    小小蔺在口欲期,香喷喷啃手指,啃出乐趣咂摸小嘴巴,对蔺雨舟乐。小家伙太软了,蔺雨舟每次抱着的时候都不太敢动,怕哪一下让她不舒服,于是整个人僵在那。无奈小小蔺是个活泼的小孩,在他怀里蹬蹬踹踹好不开心,不出十分钟,蔺雨舟就出了一身汗。

    “体能不行啊。”顾峻川嘲笑他:“抱小孩十分钟就出汗,真到你真刀真枪上阵,难不成要做个“快枪手”?“

    “什么是快枪手?”蔺雨舟不懂就问。

    顾峻川则扬扬眉:“我觉得研究一点情趣知识,跟你搞科研并不冲突,你觉得呢?还有啊,不要试图谈精神恋爱,身体和精神都愉悦才是好的恋爱。如果你看不得那种特别…直给的,看看…唯美一点的?”

    “哦。唯美的我看。”

    蔺雨舟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把小小蔺放到顾峻川怀里。顾峻川顺手抛起来又接住,小小蔺就咯咯地笑。该说的话他都说了,蔺雨舟聪明人,又方方面面都上进,自然不会就此止步。

    蔺雨舟担忧的问题本不存在,李斯琳很喜欢那个吻。

    她从前很喜欢亲吻。恋爱的时候比起□□来,她更喜欢接吻。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或幽暗的影院,在开花的树下或绿油油的草坪上。两个人拥在一起,痴缠地吻。一旦她某一天不再喜欢跟他亲吻了,她知道,那感情到头了。

    比起她的情感先苏醒的,是她对蔺雨舟嘴唇的渴望。他唇齿之间干净的味道,像她啜饮过的最甜美的泉水。还有他脸颊的温度,在肌肤相接之时烫着她。他像少年一样莽撞、慌不择路,毫无技巧,但他擂鼓般的心跳战胜了一切。

    旅途中Wolf总是围绕在她身边,一次又一次告白:“Lee,我真的太爱你了。”

    “你好美。”

    “让我留下来做中国女婿好吗?”

    他甚至大方赞扬自己:“我会把你吻上天!”

    这种热情直接的方式很可爱,是从前的李斯琳一贯欣赏的样子。但当李斯琳见识过内敛以后,对这样的男人再提不起兴趣来。

    她觉得自己是带着探索心态的。那时喜欢蔺雨舟是真的喜欢,现在呢,很好奇。当内敛的他脱掉人类文明的外衣会否有野兽一样的蛮力?当天真的他知道原始的情/欲不过是繁衍的重要把戏,他会否失望?又或者他真正告别单纯的心境,会否迅速踏入人生的泥潭自此泯然于众人?

    李斯琳对蔺雨舟的感觉带着一点哲思,类似于人到底能不能连续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又或者人的情感到底是受身体支配还是大脑支配?

    南方的春天那么好看,她的心思却飘回了北方。

    她不知道蔺雨舟是不是也跟他一样,为这个夜晚的吻困惑,或者着迷,想再试一次,看看那样的悸动是当时的错觉还是它本身就存在。

    她不知道的是,蔺雨舟在那天以后怀疑自己患上了心脏病。整体症状总结下来包括心率不齐、心跳漏拍、窒息,每当他胡思乱想,他的心脏就跟他抗议。让他不要像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因为一个吻魂不守舍。他至少应该表现得成熟一点,比如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如果李斯琳提起,他就说这只是小场面,这样的小场面我经历多了。

    不,这哪是小场面,这是大场面名场面。他接下来好几天睡不着觉,最怕李斯琳再见他的时候犯混蛋,让酒替她背锅:我喝多了,不重要啊,都忘了吧。

    他的行李堆在那,再过一天就到了不得不搬的日子。蔺雨舟在自尊和厚脸皮之间彻底选择了厚脸皮。

    他没厚脸皮过,跟顾峻川请教经验,顾峻川很震惊:“这就厚脸皮了?这怎么厚脸皮了?男人么,不用点手段怎么行。你这简直是毛毛雨,你还得练练。”

    李斯琳是在周末下午毫无预告回来的。她玩着玩着就想起那个吻,而外国朋友们旅途中交到了新朋友,准备改道去贵州,李斯琳就回来了。

    她进门前以为蔺雨舟的房间已经空无一物,她的家又变回了她自己的独立住所。结果当她推开蔺雨舟房间,里面不仅没有空无一物,东西还都回归了原位。他甚至还给自己添置了一个简易衣柜?上面挂着几件衬衫和西裤。蔺雨舟这是要干什么?

    正当她呆愣之际,蔺雨舟拎着购物袋子回来了。只字不提搬家的事,邀请李斯琳跟他一起吃晚饭。他讲话时不太敢看她,手中的购物袋成了他的救星,在他低头整理的时候,李斯琳看到他红了的脖子。

    蔺雨舟的紧张填满了整个房间,让原本自由的空气变得暧昧躁动起来。

    “散伙饭啊?吃完你搬家啊?”李斯琳故意跟在他身后追问,蔺雨舟拉冰箱门的动作停下,回头看着她。风在外面刮,李斯琳窗前的老树拼命摇着枝叶,那影子在他脸上来来去去,看得李斯琳头晕。

    蔺雨舟的目光落在她淡粉色的嘴唇上,人也跟着恍惚。他唤了一声:“李斯琳…”

    “干什么?搬…”

    李斯琳话未讲完,蔺雨舟已经倾身碰了下她嘴唇。他的嘴唇有点凉,那凉意只一刹那,快到像是错觉,却倏忽一下将李斯琳佯装镇定的心搅个稀巴烂。她擡起眼看他,脸上没有愠色,反而有蔺雨舟看不懂的东西。

    “你不介意我吻你只是因为冲动对吗?”李斯琳轻声问,事实上坦然面对自己对蔺雨舟的欲/望并不难。

    蔺雨舟摇头,又低头去寻她嘴唇。李斯琳向后躲闪,他的吻落在她脸颊上。李斯琳心里还在撕扯对与错,蔺雨舟已经捧住了她的脸。他的掌心都是汗,意识到这会让李斯琳不舒服后快速放开手藏在自己背后。

    蔺雨舟有点懊恼自己不合时宜的汗意,懊恼自己不能对这样的事信手拈来。他看起来太可怜了,让李斯琳忍不住对他心生了怜爱。在过了三十岁的年纪,碰到一个男人因为想跟她接吻而紧张到手心尽是汗水,这样的体验可以堪称幸福。

    是的,李斯琳觉得幸福。

    “你来。”李斯琳抓着他衣领,让他离他近些。顺手摘掉他的眼镜塞进他款式守旧的衬衫前襟的小兜里。而她的掌心贴在他心口,再没移开。

    蔺雨舟的心跳声比清晨的鸟叫声还要吵闹,伸手一挥,鸟会飞走,世界会安静。可她伸手放在他心口,只会让他的心脏更为喧闹。

    是因我而起的心跳。

    我爱过的男孩,为我心跳。

    于是又去碰他嘴唇。

    她不直接吻他,只是用嘴唇擦着他的。柔软的唇珠压在他唇上,蔺雨舟吸了一口气,久久未吐出。而他的手,在体侧用力攥起,微微抖着。

    “蔺雨舟,张嘴。”李斯琳像在命令他,声音却很轻,又带着一点娇。蔺雨舟被下了蛊,微启唇盘,察觉到李斯琳柔软的舌勾着他的上唇,划过唇壁,最终找到他颤抖的舌头。

    她追他,他不躲,也不前进。她急了,捶他心口,他嗯了一声,她趁机裹住他。

    温柔的蔺雨舟,就连舌尖都比别人柔软。一定是因为他的精神干净,语言也干净,所以他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接受到了这样的熏陶,在一个干净的培皿里成长为干净的样子。

    他们都因为这个吻失神。

    李斯琳本应带领他,教导他,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没有任何方法论。只是紧紧捏住他衣服,人再向前一步。

    她希望蔺雨舟能别那么死板,哪怕他伸手抱抱她都能给她无力的身体一个支撑点。于是她去抓他手臂环到自己身后,察觉到他滚烫的掌心贴在她背上。他的手背因为忍耐一定暴起了青筋。

    当蔺雨舟终于回应她,是带着不讲章法的鲁莽的。他转个身体,将她困在冰箱和他之间。嘴唇撤退一厘米,看着她明亮的眼睛。

    终于将手扣到她脑后,将她带向他。渴求的嘴唇堵住她的,连带着悸动的身体。

    “我的青春期来得太晚了吗?”他贴着她嘴唇问:“为什么我这么开心呢。”

    他们应该到校园里那棵银杏树下去,总会有人站在那接吻。外面的风不歇,他们在风制造的跳动光影里闭着眼睛。这场景太过惑人,她甚至不知何时将双臂换上他脖颈,将他的口津尽数吞吃,惹出湿靡的响动。

    蔺雨舟快要窒息了,身体在苏醒,不小心擦到她,觉得不礼貌,就下意识弓起远离。李斯琳追着他贴将上去,贴着他嘴唇说:

    “蔺雨舟,从今天起,我要你正视自己的欲/望,不为它羞愧,不试图隐藏。”

    “我要你克服你的羞怯,将全部的你展示给我看。”

    “是的,我要看到全部的你。”

    她看着蔺雨舟的眼睛,轻轻亲吻他的嘴唇,指尖触上去,他逃避,大滴的汗水从他额头滑落。蔺雨舟觉得李斯琳试图解剖他,要逼他接受她不带几分情感的原始冲动。他心里有点难受,但他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