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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此良夜 正文 第23章 浪潮(三)

所属书籍: 共此良夜

    李斯琳记得在几年前的一次聚会上,大家讨论最喜欢北京的哪个地方。有人喜欢后海、有人喜欢三里屯、有人喜欢红螺寺,因为听说那里求姻缘很准。到了蔺雨舟,他说他喜欢军事博物馆,以及各类博物馆。

    在聚会后李斯琳邀请他一起去军博,蔺雨舟拒绝了。但是后来李斯琳听说,他一个人去了那一年的军博。当时的李斯琳很是乐观,还跟朋友说:看到了么?这就是我喜欢的人。从来不屑于搞任何暧昧,真是一个经得起道德考验的人啊。她完全忽略了被拒绝给她带来的失落,直视蔺雨舟的人格。

    漫长的喜欢催生出来的了解比任何人想象到的还要多。她知道蔺雨舟喜欢军事博物馆、知道他的书包里永远有一个水杯、知道他在周末要做两份家教,而他如果能出国,最想去的国家是俄罗斯和埃及。还有很多很多小事,尽管中间隔了有几年,但李斯琳还是会记得。

    在军博的这天,李斯琳见识到了所谓的“颅内高/潮”。蔺雨舟看着那些东西两眼冒光,竟不输她拉着他的手放进自己衣襟时他那一瞬间的感觉。他对每一个展品都很了解,李斯琳只是开口问了一句“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他竟然就开始滔滔不绝给她做了全场的向导。在他开始讲解的第五分钟,陆续有人跟在他们身后,老人和孩子居多,大家都把他当做了官方的讲解员。还有人说:这个讲解员厉害啊,天文地理历史政治,无所不通。

    蔺雨舟很忘我,徜徉在他热爱的海洋里。李斯琳看着他也觉得很快乐,因为快乐和满足是会被传染的。只是那一撮人跟在身后,让她有点苦恼。她原本可以拉着他的手听完全程讲解,现在好了,她不能跟“博物馆讲解员”动手。

    野马战斗机的真机陈列太过震撼,蔺雨舟讲着讲着就有爱国情怀,眼睛都湿了。孩子们接受了一堂超级好的爱国主义教育课,围着蔺雨舟让他签名。

    蔺雨舟很惭愧,直言自己只是一个军事爱好者,但拗不过他们,还是签了字。李斯琳揪住一个要跑的小孩子的书包,对他说:签名你藏好,不定哪一天,你看新闻,名字就对上了。五年、十年,你耐心等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大概是因为蔺雨舟是她见过最纯粹的人。他是一定会在这条科研之路上走下去的,李斯琳有信心能看到他成为高精尖领域的代表人物。

    蔺雨舟在一边拉她衣服,希望她谦虚一点。李斯琳就哼一声:咱俩总得有一个人不谦虚。我反正不指望你。

    “咱俩”这个词用得好,一下就灌进蔺雨舟心里,他看了她半晌,眼睛一弯,笑了。笑过了还觉得不够,就用力揉李斯琳头发,用他平常不太有的口吻说:“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想捏你。”

    李斯琳就把脸凑过去:“来,你捏,注意一下力度,毕竟我靠脸吃饭的。”

    蔺雨舟真就狠狠捏一下。

    他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亲密,两个人的触碰仅止于此。但李斯琳带给蔺雨舟的快乐,又不是仅止于此。再上地铁的时候,两个人站在车厢角落里,她贴墙角站着,他的身子将她罩在里面。李斯琳玩他格子衬衫的纽扣,手指又捏起他T恤下摆,将指尖送进去搔他皮肤。蔺雨舟害羞拍她手,她就笑。

    “多大人了,这么幼稚。”蔺雨舟说。

    “比你大。”李斯琳还嘴。

    “你确定你的行为比我大吗?”

    “身份证比你大。”

    “了不起。”

    蔺雨舟初尝了约会的快乐,又担心李斯琳不快乐,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军博的时候话太多,也不知李斯琳会不会嫌他聒噪。又或者李斯琳的兴趣根本不在这,所以对她来说这半天会不会很难熬。

    李斯琳摇头否定:“非常开心。”

    “你也喜欢?”

    “还行。我去过差不多十二个国家的博物馆。”李斯琳对博物馆不像蔺雨舟那么脑热,但她也觉得是有趣的。她去过那么多博物馆,这一天留给她的印象最深。因为她有最称职的“讲解员”蔺雨舟。当她看到蔺雨舟看到野马战斗机时眼里的泪花,就在感叹:哇,人类的高尚情感。

    何韵有一次说蔺雨舟是个穷小子,李斯琳非常不开心,她反问何韵怎么就算有钱了?你嫁给李润凯的时候李润凯有什么?蔺雨舟,是国家的栋梁之才,穷怎么了?总要有人搞研究吧,总不能都跟那个大傻帽周杨一样半路转道骗投资人钱去吧?这个时候就把周杨拉出来遛了。反正那个周杨天天阴阳怪气,小肚鸡肠,看着非常讨厌。李斯琳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蔺雨舟的选择。从前是,现在也是。她觉得总该有人要去走一条孤独的路,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蔺雨舟呢?

    何韵发现她说蔺雨舟一句,李斯琳有十句等着。她其实不讨厌蔺雨舟,甚至打心眼儿里喜欢,但有时又会忍不住犯坏,李斯琳因为蔺雨舟跟她急头白脸的时候挺好玩的。要知道这个女儿从小就乐观懂事,要看她跟长辈顶嘴,那也是很罕见的。

    “蔺雨舟,下次你来安排我们的约会。”地铁哐当哐当的,李斯琳抱着他腰身,借他的力偷懒。路人眼中的他们不太像一路人,蔺雨舟自己不觉得。地铁在地下隧道行驶的时候,他在玻璃窗里映出的诸多影子里找到他们交叠的手臂,就先行在心里盖棺定论:这就是在谈恋爱。今天不管谁来,都无法否认,我和李斯琳,就是在恋爱。

    恋爱的人,总只要盼望夜晚的降临。在安静的没有人的房间里,黏腻、潮湿,和令人窒息的拥抱。

    蔺雨舟就在盼望夜晚。

    当他们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川流不息的人群推着他们向前走。蔺雨舟在快被冲散的时候紧紧握住了李斯琳的手:“赶上下班晚高峰了。”

    “哦对。”

    李斯琳回握他的手,跟着他避开人流向家走。在小区对面,每天都惦记着抓女儿恋爱小辫子的何韵伙同了前夫李润凯,一起站在那。两个人没讲话,但眼睛都死盯着马路对面。

    李斯琳和蔺雨舟牵着手走出来的时候,何韵拍了个巴掌:“我就说这俩小兔崽子有猫腻,琳琳死活不承认。这下我看你还怎么说!”言罢掏出手机来,记录李斯琳和蔺雨舟亲密的“罪证”。

    “你这就是属于泄私愤了。”李润凯摇着扇子:“你把我找出来就为了看琳琳跟谁牵手?这么说吧,这俩牵手可太好了。”

    “闭嘴。”

    何韵当年嫁给李润凯,也算是吃了爱情的亏。她不太想让李斯琳走她的老路,尤其在李斯琳着急时候说她追了蔺雨舟好几年还没追上后。

    小跑着过了马路,尾随着牵着手的二人进了单元门,故意喊一声:“哎!你们俩!给我站下!”

    两个人吓坏了,在这一声喝令下慌忙松开手,回身看着何韵,以及她身后气定神闲的李润凯。李润凯嘴一歪,对李斯琳使眼色,意思是自己是迫于前妻的淫威,他根本不想来。

    “您二老怎么一起来了?家庭又重组了?”李斯琳往一边扯,被何韵打断,她拿出手机来亮到他们面前,画面中的两个人正牵手呢,一点都不生分。

    “是你们吧?”何韵问。

    “像,不是吧。”李斯琳说。

    何韵见她死鸭子嘴硬,作势擡手要打她,而蔺雨舟已经挡在了前面。

    “进去说吧,站这干什么,门神啊?”李润凯摇着扇子进去了,对付前妻他也是有一套的。

    进门后何韵坐在沙发上审问李斯琳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人要牵手?

    “怕走丢。”李斯琳回头对蔺雨舟说:“回头买个防走丢的绳绑手腕上,避免误会。”

    “误会?牵手走路,误会什么?”

    “反正我俩没谈恋爱。”

    “没谈恋爱你俩牵手?”

    “怕走丢。”

    天被李斯琳聊死了。她心想她怎么这么倒霉,逛了大半天军博,现在到了成年人时间了,多年未曾一起出现过的父母出现了。

    反正就是不想让她称心。

    想到这就有一点生气,翻着白眼,就不肯承认跟蔺雨舟的关系。蔺雨舟在一边不敢说话,直到何韵看向他,他才开口解释:“我觉得我们是在谈恋爱,但李斯琳不觉得。我们两个的认知出现了分歧。但这其实没有关系,我们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叔叔阿姨您二位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我是认真的。”

    “你哪认真?”李斯琳歪着脑袋问他,她希望他闭嘴,别再胡说了。

    “我哪都认真。”蔺雨舟太真诚了:“从里到外,我都在认真。”

    李润凯在一边笑了,他觉得挺有意思,年轻人冲动点、直接点,就是挺好玩。他甚至期待着蔺雨舟此刻能再说出点别的什么来。何韵呢,有心为难一下蔺雨舟,就故意手指点他:“小蔺啊小蔺啊,阿姨自觉对你不错,给你介绍女朋友,你怎么还吃上窝边草了?”

    “不想吃窝边草,我也不会在这里住三年多。”蔺雨舟说:“阿姨,我承认我最开始就目的不纯。”

    “那她要是回来的时候结婚了呢?”

    “那我就搬走。”

    李斯琳怼他一句:“去吃别的窝边草?六道口?”

    岑嘉容的小开间在六道口,蔺雨舟知道李斯琳在说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斯琳看起来好像生气了。于是不再说话。

    何韵见李斯琳板起脸,知道自己威风抖大了,找个借口准备开溜,临走前吓唬蔺雨舟:“我女儿不同意,你们就不是情侣关系。年轻人不要自以为是。”总算是替李斯琳报了追他几年不上的仇。

    他们走后李斯琳突然没了心情,冲了澡就回到自己房间,不再提成年人时间这个茬。蔺雨舟敲门,她不应,最终他推开门,自己走进来,坐在李斯琳床边。

    “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李斯琳下逐客令,给他一个倔强后背。身后有长久安静,她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确认蔺雨舟是否又放空了,只是紧紧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屋里彻底黑了下来,蔺雨舟竟然关了灯。李斯琳攥着拳的掌心里些微湿了,她有一丝莫名紧张,这莫名紧张冲淡了她刚刚的莫名火气。

    她背上被戳了一下,紧接着就传来掌心的绵绵热意,一个吻隔衣落在她肩头。

    那只手在黑暗中踯躅,终于爬进了衣服,轻覆心口,不造次,很温柔。而他的呼吸在她耳后,烫得她耳朵发痒。牙齿咬过他耳后的肌肤,最后落在耳垂上。

    李斯琳头浸到枕间,细细嘤了声。

    “成年人时间了,李斯琳。今天交给我。”蔺雨舟说。

    他有好学天赋,在不肯轻易开始的这一次以前,他做足了功课,终于在这件事上开了窍。

    虽动作生疏,情致却足。

    他的吻落遍,他的手行遍。黑暗是他克服羞怯的唯一方法,李斯琳的回应是他前进的号角。

    他那么有耐心,手指在缝隙中寻找,与她耳语:“你的玩具,是作用在这里吗?”

    李斯琳捧着他的脸,无序地吻他,所有意识都在他的指尖上,细细密密聚集起来的感觉在清洗她的意识,在她混沌之际,有更软的东西拼死抵住。

    李斯琳疯了。

    她喜欢这彻底的服务,再不是冰冷的玩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甚至察觉到他的汗水落于其上,被他连同一切一起饮了。

    然而蔺雨舟还是找不到地方。

    他很急,越急越找不到,手胡乱去找,带来更多胡乱的意识。

    李斯琳不管他,要他莽撞去寻找,不知哪一下,对了,两个人都急急喘呼一声。

    蔺雨舟彻底失去清醒,他的急行没有技巧,一下是一下,像在夯着什么东西,那么认真。李斯琳喜欢,抱着他肩膀,总是要跟他亲吻。

    蔓延开来的是说不清的感觉,她尖叫出声,整个人都抖了又顿下,蔺雨舟不懂,只一味前进,察觉到她咬他,还要求饶:“我知道,我在努力。”

    李斯琳说不出话,呜咽着更用力地咬他,在他不为所动的持续坚持下,李斯琳意识到:

    这次的蔺雨舟,不是上次那一个了。

    她快要窒息了,用力推他:“蔺雨舟,停下!你给我停下!”

    蔺雨舟整个人愣住了,在黑暗中不知所措看着她。李斯琳生气了,而他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