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女萝听见这熟悉声音后撩开了车帘,一身布衣的唐韫站在路边,相比她记忆里的男人要憔悴上许多。
好歹也是这么多年夫妻,看他这么狼狈,柳女萝也有些不忍。
“女萝,当日之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你怨我也是应当。可俊儿还小,被人从书院里赶了出来受尽嘲笑,你如今也该气消了吧?”
安安拿起刚刚嬷嬷给他的一个小果子,用力朝着唐韫砸了过去,他的准头还不错,唐韫疼的捂住了头,再看那个满脸小骄傲的孩子,皱着眉轻声道:
“女萝,你对这孩子有些过分娇惯了。”
在他提起俊儿时,柳女萝心就凉了,如今再听他责怪安安,脸也冷了下来。
尚未开口反驳,唐韫就被人踹的半跪在地上连连呼痛,站在不远处的是一个身着戎装的小将军,抱手站在那里,冷嗤一声后开口道:
“占用岳家给孩子念书的名额,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责怪旁人太过斤斤计较。本将军看你日后也不必再去买纸,直接写在你这脸皮上不是正好?”
唐韫是读书人,最是清高脸皮薄,自尊心又强,被他这一番话刺的身体都在发抖,再加上痛疼,居然就这么直接晕了过去。
那小将军看见他晕了之后,也没有丝毫慌乱,反倒还走过去踹了一脚,嫌弃道:
“不中用的东西。”
说完后走到了马车旁边,从自己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平安符,扔到了柳女萝的怀里。
夕阳光落在霍思危的半边脸上,更衬的他意气风发。
“多谢你当日替我求的平安符,如今我的确是平安回来了。”
柳女萝盯着手中的平安符发愣,车帘没了手的支撑落了下来,隔去了霍思危灼热的视线。
安安这时凑过去,手轻轻撩起车帘,原本垂眸的霍思危看见车帘又一次被撩开时,眼中闪过一丝光,没想到却是一个小家伙的脸。
嬷嬷知道安安喜欢瞧外头的东西,只要他不哭闹,如今车子也是停着的不用担心危险,也就顺着他的意来。
安安另外一只手上还有一个大果子,用力递到了霍思危面前。
“咿呀~”
霍思危伸手接了过来,这宫中的果子做得很大,约摸着是害怕孩子会吞下去。
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已经足够柳女萝整理好思绪,握住安安的手把他给拉了回来。
安安反应很快,一只手被娘亲握住后,另外一只手急忙冲着他挥了挥,霍思危因为他这小动作心情很好的笑出了声。
“多谢。”
“呀~”
柳女萝并不打算让他们交流太多,直接对着车夫吩咐道:
“启程吧。”
“是,小姐。”
在马车又开始晃悠后,安安一只手放在另外一只手上面,眯着眼睛开始装睡,可偏偏那卷翘的睫毛一直不安颤动着。
柳女萝握紧那一枚平安符,上面仿佛还有余温,心底思绪万千,也没心思再去追究这些。
这枚平安符并不是她特意替霍思危求的,明明是他去边关之前耍无赖,从自己手上抢走的。
在没有遇到唐韫之前,因为她爹娘并不想让她家人,所以也就不是那么注意男女大防,她好几次都偷偷换上男装出门,煮酒泛舟,踏春赏花。
霍思危同她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嘲讽自己弱到不像是个男子,自己嘲讽他不通文墨是个文盲。
后来意外被他看穿了女子身份,过几日就到了他要出征的日子,只从自己这里抢走一枚平安符,就再也没了消息。
这时猝不及防见到了曾经的旧友,不可避免想到了曾经那段肆意又快活的日子,再回想近几年里被困在唐府后院,整日围着唐韫转,恍恍惚惚如同大梦一场。
没等柳女萝想太多,就已经到了国公府,马车停下来后,安安小手攥住了娘亲的手指。
柳女萝感受着安安的力道,心情好了许多,把手抽出来吩咐嬷嬷快些把他抱下去。
在路上发生的那一场争执,国公夫人和柳家嫂嫂也都看见了,只不过当时不太方面出面,这时急忙出来关心了两句。
“等下回府后,我让你爹给你准备几个侍从,不管去哪里都让侍从跟着一起,知道么?”
“嗯。”
柳女萝也不想再跟唐韫见面,相处这么多年她很清楚唐韫的性格,当时过来找自己怕是只是为了让她妥协,把那个孩子送回书院里,并无半分后悔之意。
“那位应当就是霍家的嫡幼子吧。”
霍家算是武将世家,只可惜在到了这一代后,大儿子体弱多病无法习武,小儿子倒是在习武上颇有些天赋。
前几年有外族来犯,他尚未到弱冠之年就上了战场,花费好几年终于成功击退了外族,带着满身荣耀归来,是如今京中不少夫人心中热门的女婿人选。
“嗯。”
柳女萝不太想深入这个话题,国公夫人倒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她可能是入宫有些累了,吩咐嬷嬷把安安带去休息,让柳女萝自己好生歇息着。
安安被抱走的时候,手还不甘心的在半空中晃悠,气的脸微微泛红,在心中下定决心,等他再稍微大一些,一定要赖在娘亲身边不走!不要像现在这样说被抱走就抱走。
小手握紧成拳头,满脸坚定神色。
“唷,外祖的小乖孙,可算是回来了。”
刚刚还在心中保证的小安安,这时候听见外祖父的声音,欢欢喜喜就朝着外祖父伸出了双手,柳国公伸手把他抱在怀中。
“今儿玩的可还开心?虽说我们院子里的许多花都比不上皇宫,但是我特意吩咐人买了些菊花回来。”
倒也不是柳国公买不到那样好的,只不过是因为他本人低调惯了,不愿招惹是非。
如今柳国公府算是整个王朝最鼎盛的世家之一,皇后出自他们家中,再不谨慎低调些,若是有关消息被传入了陛下耳中,那他们一家人都得完蛋。
为了自己的小乖孙,难得奢侈了一把,买上几盆漂亮的菊花摆在自己院子里。
安安没好意思承认因为看见皇后姨姨的时候看的太认真,口水不受控制流了出来,后面一直没脸看,捂着捂着就睡了过去。
“呀~”
小肉手在半空中轻晃,看他这幅迫切无比的模样,柳国公笑着把他抱了过去。
“瞧瞧,可喜欢?”
柳国公特意吩咐管家在买的时候也不拘什么名贵品种,给孩子看个新鲜重要的是颜色漂亮。
安安眼巴巴盯着看了许久,柳国公一直把他小手攥在掌心里,免得他伸手去抓。
这时候的小安安不管遇到什么东西都喜欢凑上去摸摸,摸着觉得舒服就要往嘴里塞。
柳国公有个好友是一个很有名的神医,曾经跟他说过绝大多数病症都是因为吃的东西不干净,他在这些事情上一直都很仔细。
再者,前些时候太医来给安安把过脉,说这孩子虽然不至于像是女萝那时候那样虚弱,可这身子也得好好养着。
争奇斗艳的花,摆在那里安安看着就很开心。
晚间国公夫人跟他提起了在路上遇到了唐韫这件事,柳国公当时眉头就是狠狠一皱。
“看来还是太清闲了些。”
当初顾及着女儿,唐韫做的很多事情哪怕柳国公不是很赞同,可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一大家子谨小慎微,享受着长女带给他们的荣华富贵,生怕做了什么张扬的事连累到宫中的皇后娘娘。
可唐韫却要比他们这些家里人更嚣张,利用着国公府的势力做了不少事。
那时柳国公为了女儿,心甘情愿帮他收拾烂摊子,如今都已经没了任何关系,他还不长眼凑上来,那就别怪他心狠。
“等老大回来的时候,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让他去做。”
柳国公扭头吩咐侍从,他的大儿子如今在朝上为官,很得陛下信重,基本上每日都要等到很晚的时候才归来。
柳老大刚一回府,就被请到了父亲院子里来,听完父亲的吩咐后点了点头。
他并不觉得父亲心狠,只觉得对待像是唐韫那样不知好歹的,就是要用这样的手段才能让他长个教训,再也不敢过来骚扰妹妹。
自从舅舅进门,趴在那里的安安就忍不住想竖起耳朵好好听听。
听见外公说那些话,他开心拍了拍手掌。
没错,就是这样!
老大忙到这时候回来还没喝上一口水,跟父亲打了个招呼就先回了自己院子,等老大走后,国公夫人叹了口气,询问道:
“你这样是不是太过无情了些?好歹那也是安安的亲生父亲,若是等安安长大了,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心怀怨恨,该如何是好?”
国公夫人要心软许多,想的也要更多,怕女儿辛苦养育长大的孩子长大后不跟她亲近。
柳国公向来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跟夫人争论,只是把安安抱到了怀里,递到夫人面前让她仔细瞧瞧。
这小家伙现在双眼发亮,小手一直在拍着,像是一只活泼的毛毛虫扭动身体,三种不同声调的呀呀呀,足以说明他的心情有多愉悦。
国公夫人看安安这副模样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旁人若是看见自己的爹爹被这样对待,怕是忍不住上去帮忙。
可看安安现在的表现,要不是因为他现在年纪太小,都恨不得上去踹上几脚。
“罢了罢了,就当我未曾提过这件事吧。安安你带在身边小心教导,我可不信你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长大后做不到明辨是非。”
柳国公就爱听这话,他喜欢养孩子,最开始是替自己爹娘养弟弟妹妹,再到自己的儿女,孙子他也带了两年,现在轮到了小外孙。
经过他手带出来的孩子,基本上就没有长歪的,哪怕是他的那些有点愚钝的庶子弟弟,如今也照样能撑起自己的家。
安安还在那里傻乐,谁让上辈子他那个养兄考不出功名,就在自己面前使劲儿炫耀他书院学子的身份。
系统看安安这幅鬼灵精的模样,本就不打算提醒他任务者的身份,更别提看他现在生活的还挺开心。
被亲生爹娘当做工具,数万年都过的浑浑噩噩。
在一片黑暗中分不清楚时光流逝,也幸亏他那时候年纪小,不然绝对会被逼疯。
系统心疼他的那一段遭遇,所以现在看安安自以为是得了大运道的重生者,想放任他开开心心过完这一辈子。
刚好这个世界里的人物目标是,保护柳家不让他们成为王朝更叠时的牺牲品。
只要安安厌恶罪魁祸首唐韫,柳女萝活的好好的,柳国公和国公夫人也就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刺激离世,有柳国公这尊大佛在,太子本身也没犯错,那任务难度就不大。
提起孩子教育这件事,柳国公一想到安安还有个三四年也要认字了,就拿了一本书过来在他耳边念,想让安安先耳濡目染。
安安看见外祖父过来的时候,开心拍了拍手,当看见外公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后,小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柳国公如今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格外喜欢去琢磨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就比如给手头上养的这个崽崽来安排未来。
不求安安日后能封侯拜相,只要他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出来,有他的姨母和舅舅在,就能保他一世平安富裕。
所以柳国公也没读什么讲学问的书,只希望他日后能有功名在身,出门时不至于被人说全靠着亲戚。
安安越听越困,最后直接就歪头睡了过去。
柳国公一开始还没察觉到不对,猛然想到这小家伙好久没出声,定睛一看,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无奈摇了摇头把书放在一边。
“这小子,一点都不好学。”
唤嬷嬷进来把他抱到隔壁去睡,不忘跟夫人说上两句曾经的女萝就不似他这般。
天气一日日更冷,安安也越来越赖床,嬷嬷根本叫不醒他。
尤其是清晨时,就算是娘亲和外公亲自过来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他都能锲而不舍的爬回去。
这还是头一次让柳女萝和柳国公觉得,其实学会了爬也不是一件多好的事,就比如说现在。
真闹急眼了他还会假模假样挤出来几滴眼泪,比之前装可怜时不知道真了多少。
柳国公心疼他,想着赖床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家小外孙都还没满周岁,有这些臭毛病也正常。
为了安安的未来着想,所以他特意拿了书过来坐在安安的床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他听。
缩被窝里好好睡觉的安安被外公念书声吵醒,慢慢从里头钻了出来,争取只有一个耳朵露在外面,被吵的无可奈何自己要求起床。
看安安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模样,柳国公笑的非常开怀,在嬷嬷给他换衣裳的时候还在那里念叨。
“你呀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还在娘胎里头就有人念书呢。”
安安伸手捂住了耳朵,闭上眼睛明摆着不太乐意听。
对心爱的小外孙柳国公发不起来脾气,穿好衣裳吃饱后抱着他往外走。
今日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他跟李国公约好了一起去他家院子里煮茶赏景。
李国公和柳国公家不同,他家里要更富裕些,尤其是修建的园子那叫一个漂亮。
还有活水引入院子里来,还能在上面泛舟,赏景再合适不过。
安安现在太小了,不管外公干什么都没办法反抗,时间一长也就学会了顺从。
只要外公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确保冻不着他,那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国公府上,湖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在上面泛舟时偶尔能听见冰面被撞得碎裂开的声音,还能瞧见有些已经枯黄的荷叶,在风雪之中别有一番意境。
一开始纯粹是因为自己无法反抗,才被迫跟着一起来的安安,后面揣着自己的手手不受控制开始欣赏。
别的不说,的确漂亮。
柳国公低头看见安安入神的小模样,端起刚温的酒喝了一口,他就知道这小家伙喜欢。
天空又飘起了一层小雪,为那些干枯的荷叶添上一层雪色的外衣,安安惊讶长大了嘴巴。
小船内,孩童的‘哇啊’声和两个老人的碰杯声同时响起,是风雪也盖不过去的惬意。
临走时,李国公吩咐下人把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玉给拿了过来,臭着脸递到了柳国公手上。
“上次漏了的见面礼,至于巴巴过来讨么?”
东西都已经到手了,柳国公也不管他怎么说,笑眯眯收了下来,甚至还装模作样作揖。
“多谢国公大人慷慨。”
李国公摆了摆手示意他快些走,客人都还没走自己就先扭过头,直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回去马车上柳国公打开了盒子,看见里面放着一块巴掌大的玉,水头不错,想拿起来瞧瞧,刚碰上去一点也不凉,让他眼睛猛地一亮。
“没想到那老头这回倒是舍得,暖玉也能做见面礼拿出手。”
合上盖子放在一侧,打算回府后吩咐下人好好收起来,等安安再大些再让他戴着,玉最养人,很适合像安安这样生下来便体弱的。
丝毫不夸张的说,他这份礼送到了柳国公的心坎上。
前些时候柳国公还拜托那在外跑商的庶弟,让他们帮自己注意着若是有暖玉卖的话就买下来,只可惜这东西珍贵难寻,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
安安还在看雪,柳国公看他看的入神也就没有打扰,顺带随口吟了一句写雪景的诗,成功把小安安注意力勾了过来。
“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的诗,写的极好。”
柳国公有些许苍老的声音,再加上外面的风声,让安安不自觉陷入了沉思中,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回到府上后,柳国公照样还是惦记着那暖玉,抱着安安就迫不及待去跟自己的夫人炫耀,也不枉费他带着安安在这么冷的天里,特意出去一趟。
天一冷不止是安安不爱动,柳女萝也是一样,从每天都会过来瞧瞧安安,到现在隔上两天才会来待上一会儿。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夜,按照规矩每逢除夕夜陛下都会在宫中设宴,重臣大多都要去参加,柳国公府自然是不管怎么样都推不掉的。
顾及到可能回来时会很晚,所以安安被丢在了家里,嬷嬷抱着他在院子里听外头的爆竹声,安安被吓得捂住了耳朵,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适应了一会儿后,才发现那东西是不会伤害到他的,轻咳一声想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越长大他的思考能力就越好,整天小脑袋瓜里都被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塞满,也爱起了面子。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轻笑声传入了他的耳中,让安安下意识扭头,四处找寻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霍思危坐在墙上,远远扔了一个荷包下来在安安面前。
柳国公府的嬷嬷是认识这位霍小将军的,把荷包捡了起来,正纠结着应该怎么处理时,霍思危又开口道:
“给你的压岁钱。”
他们这里的规矩是过年时,由长辈给未及笄或是未及冠的孩子压岁钱,不需要太多,只图个吉利。
安安一听压岁钱这三个字,就下意识觉得这东西应该很值钱,伸着手让嬷嬷把荷包给自己。
霍思危坐在那里看着安安贪心的小模样,轻笑一声后说道:
“怎的?你娘入宫参加除夕夜宴,都不带着你一起?”
安安欢欢喜喜想拆开荷包的动作因为他这句话猛地一顿,气的鼓起了腮帮子,随手把荷包扔到了一边。
扭头朝着嬷嬷伸出手,让她快点把自己给抱回去。
什么臭男人的荷包,才不要它。
冬去春来,在后院里有些树开始发芽后,柳国公就开始抱着孩子去花园里转转,安安几乎是一天一天看着树冒出翠绿色嫩芽的,叶片一点一点舒展开。
每次看见这些东西时,安安都会很入神,上辈子他接触到的这些东西不多,不管是什么生命的绽放对于他来说都无比神奇。
他爱看,看的时候乖,柳国公就由着他。
安安看树木的生长,他看小外孙的生长。
厚重的衣服在春天来后就换上成轻薄的了,之前觉得不管干什么都迈不开手脚的安安舒坦了许多,又可以当一只快乐的毛毛虫扭来扭去。
他走路还不太稳,需要由嬷嬷牵着或者是扶着来,冒出了两颗小门牙,一笑就格外明显。
柳国公府上的院子虽然不算是顶好的风景,不过也是不错的。
尤其是春风一吹,哪怕是田间乡野里也春意盎然,更别提是被人精心伺候着的后院。
柳女萝依旧爱给安安做衣裳,自从跟唐韫之间扯开关系后她就一直不太愿意出门。
那些夫人小姐总是变着法儿的同情她,哪怕知道她们是好意,她也照样不大开心,去过一次觉得有些无聊,索性就不去了。
待在府上帮着嫂嫂算账管家,或者是给自己绣上一块帕子、给安安做上一身新的衣裳,偶尔像曾经未嫁时那样换上男装出门听戏赏景。
外人都以为柳女萝是在休夫后了无生趣,才一直待在国公府内修身养性,说不准日日都待在佛堂里头,过上几年就回有出家的消息传出。
不管外界如何猜测,柳女萝自己都不回应,还强迫着不许亲人代替自己解释。
她自己过得好与否,又何须旁人评说。
柳国公对于女儿面临事情时的态度非常满意,只偶尔在一人独处时还是有些心疼,他自己看得很开,并不觉得女儿离了那样一个男人回到自家有何处不妥。
可在世人眼中,女子只有嫁到一个好人家才算是人生圆满,女儿被这错误的思想束缚,他却无力改变。
不过好在因为他们国公府如今正是昌盛时,还有皇后娘娘照拂,没什么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起那些话。
柳女萝从母亲那里听说好几夜父亲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联想最近她无意间得知的谣言,去厨房给父亲和安安都各自炖了一盅汤端过去。
打算就这件事,好好跟爹爹说一说,她并非是逞强,而是真不觉得那件事值得她费神。
安安坐在软塌一侧,爹爹坐在他的对面,两人间被一个棋盘隔开。
“爹爹,安安还这么小,哪里会下棋呢?”
柳国公一听这句话就有些不乐意,招呼她女儿过来看,柳女萝也是会下棋的,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旁人家的孩子在这么大的时候,哪知道这么多?你再瞧瞧安安,这小小年纪就知道应该把棋子放在何处,这证明什么?这就是天赋!”
柳女萝并不认同这句话,在她看来不管安安做了什么事,爹爹都是夸着来的,更别提只是知道把棋子放在线交错处。
“要我说啊,就该早早教安安念书认字,长大后才能有天赋。”
趴在棋盘边缘觉得下棋真好玩的安安,一听这句话猛地坐正了起来。
“啵,木,木有天夫!”
安安咬字含糊不清,可还是能让人听懂他大概的意思。
柳国公和柳女萝微微一愣随后同时回过神,再看坐在那里满脸紧张兮兮的小家伙,没忍住笑出了声。
柳国公凑过去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开口说道:
“刚刚外祖父是在同你母亲说笑,如今可不一定了。你瞧瞧你,之前莫不是在藏拙?”
安安僵硬着身体不敢承认,趴在那里装睡,确定外公看不见后才轻轻撇了撇嘴,谁让外公整日里都在跟他念叨着什么,等他会说话就教他读书。
把安安吓得就算是隐约觉得自己会了,也不敢张嘴,他才不要日日都像外公那样念书,躺着看花多有意思。
“父亲,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那件事……”
她不忍看见父亲这么大岁数还在为自己忧心,夜夜难以安眠。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不必开口了,我都知道的。”
柳国公不管怎么说都活了这么大岁数,肯定要比女儿更为通透,之所以一时半会儿想不开,追根究底原因还是心疼。
“父亲,若是活在旁人口中一世,我又如何能开心的起来呢?不管我过得怎么样,想说的人总是能找到话来说的。更何况,女儿觉得现在过得很好。”
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她烦心,也不用担心自己哪里做错了会让唐韫不高兴。
嫂嫂宽容,她平日里只要搭把手转头就会送上许多新奇玩意儿过来。
“罢了罢了,不爱出门那便不出门,切莫要信了旁人说的那些话,什么叫做女子若是不嫁人便是不完整?一派胡言!”
“我知道的,爹爹。”
柳女萝完全没了那方面的心思,从阎罗殿前走过一遭后,她只想好好把安安抚养长大。
这次来还是怕爹爹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会影响到自己身体,毕竟爹爹如今已经年迈,再经不起什么折腾。
“来,我们来一起瞧瞧安安,会说话了跟着外公念书可好?”
安安的脚动了一下没出声,打算将装睡进行到底,柳国公也不管他是不是睡着的,凑过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说完后似乎担心这小家伙不配合,瞥了他一眼后看见一边桌子上放着的两盅汤,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出声道:
“若是不好好学的话,那你娘准备的汤,可就没你的份咯。”
刚刚安安就闻到了屋子里头有若有似无的香味,勾的他垂涎三尺,现在发现了香味来源,就先不受控制咽了咽口水。
知道求外公无用,就扭过头去眼巴巴盯着娘亲看,柳女萝心虚避开他的注视,随意找了个借口。
“安安呀,娘回去给你继续做那身衣裳了,若是晚了就做不好了。”
安安长大嘴巴,惊讶的眼睁睁看着娘亲离开,再一扭头看见脸上堆满笑意的外公,瘪了瘪嘴后猛吸一口空气中的香味,不情不愿开始跟着念。
“添滴玄方,宇揍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