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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味糖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我怎么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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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我怎么磨你了?

    时愿一手握着矿泉水瓶,一手扯开车门,倾身弯腰猫进了后座。她眼神游向一旁的闫昱恒,轻描淡写:“我朋友。”

    老王抢先一步,握住对方的手,连道好几声“欢迎”。他惯会交际,嬉皮笑脸的同时,不忘宣扬徒步精神,三言两语便消除了初次见面的尴尬。

    石砚初正好无心寒暄,理所当然沦为背景板,不由自主留意着时愿的动静。

    对方转眼将花挪了好几次位置,勉强找到一处阴凉角落。她望着此刻娇艳欲滴的花,预想到它傍晚时分的蔫样,惋惜又无力。她撩起眼帘,透过后窗玻璃朝外喊了声:“走吗?我好了。”

    老王拍拍闫昱恒肩膀,高声回应:“走咯。”

    闫昱恒算半个社恐,这会被老王的热情四面夹击,笑得面颊发酸;只一个劲机械式应和,“好好好。”

    老王说在兴头上,捶了捶石砚初胸口:“喏,这位话少的,是我们领队。”LR

    “你好,之前电话沟通过。”石砚初面上挂着一抹笑意,言简意赅。

    “你好。”闫昱恒原打算提之前在球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可听见对方语气里的清冷疏离,瞬间没了交流的欲望。

    时愿锁好车,重新加入群聊,“老王你瘦了。”

    “刚从玉龙雪山回来。”老王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热情分享着这些时日的见闻。他一有空便天南海北地跑,皮肤晒得黝黑,一条粗长伤疤如蜈蚣般匍匐在他右手臂内侧,据说是年轻时玩攀岩留下的战绩。

    时愿一贯喜欢听老王闲扯,尤爱他看淡万事的豁达和洒脱,不时帮腔捧哏。两个人一唱一和,连带脚步也快了几分。

    闫昱恒望着时愿和人相谈甚欢的笑脸,插不上话,自甘落后几步。

    石砚初则走在最边侧,步伐矫健,心思却恍恍惚惚。他莫名心神不灵,好像自下车那刻起,心室一角便始终被什么牵引制约着,泵不出足够的血液提供氧气。他扯扯领口,强迫自己重新梳理一遍今日的行程表;又翻出手机搜了中暑症状,一一比对后才算安心。

    人群熙熙攘攘,近半数都是陌生面孔。

    张姐帮忙签到,瞧见三人的身影,忙不叠嗔怪:“我天,以为你们三位重量级人物今天集体放鸽子。”

    时愿小跑上前,笑呵呵接过签到表,一口气勾了四个对号,试图狡辩:“提前五分钟了哟不算迟到。”

    张姐佯装不满:“领队可是交代过,组织人员至少提前十分钟到场啊。”

    石砚初当众被人点名批评,认罚般点点头,话里却在无情甩锅:“老王的错,之后我绝对不会允许类似情况发生。”

    老王“啧”一声,骂他“小心眼”,转眼热络地和新成员们打招呼。

    几分钟后,人员悉数到齐。

    石砚初瞥一眼腕表,鼓掌吸引众人的注意。他胸膛挺阔,背脊宽厚,站在人群中尤为显眼。开口前,他习惯性清清嗓子:“大家好,我是今天的领队,之前跟各位都有过简单交流。老王、米娅将分别担当中队和尾驴。大家应该都有我们的联系方式,徒步过程中如果遇到任何问题,请随时保持沟通。人到齐了,我们出发吧。”

    话音刚落地,队伍里有人举起手,大喊着:“领队,我没你微信。”

    “我不怎么用微信。短信沟通吧。”

    老王连忙举手补充:“大家有我和米娅微信吧?”

    “有。”

    一行人零零散散朝大巴走。

    时愿自觉落于队尾,终于得空和闫昱恒闲聊:“怎么样?刚才看你就没什么精神。”

    闫昱恒摩挲着后脖颈,没提膝盖的隐约不适,“今天好闷。”他其实昨晚没睡太好,加上起得早,这会脑袋有些发懵。

    “嗯,不过山里温度会低点。别逞强,不舒服直接说。”

    对方拍拍胸脯,“放心。”他一只脚先踏上大巴台阶,“你坐哪?我们要不要坐最后面?”

    时愿注意力全在队员们身上,晃晃手上的签到表,“你先坐,我还有事。”

    闫昱恒没等到答案,只得径直走到车尾,替时愿占了个座。

    时愿找司机核对一遍人数,确认好行车线路安排和返程时间。交代妥当后,她视线掠过车后半部分,寻找闫昱恒的身影。

    对方及时擡起胳膊,挥了挥;时愿还没来得及挪步,便听见身侧熟悉的声音:“坐这吧。”石砚初说着话,拎起座位上的包,改放置腿边,“坐后面容易晕车。”

    时愿对晕车的痛苦记忆犹新,没多犹豫,指着空位,朝闫昱恒做了个口型。她舒舒服服坐下,擡手将空调风口对准自己:“好热。”

    石砚初摊开掌心:“薄荷糖,吃吗?”他嚼着糖,吐出的气息里悠悠散着柠檬的清香。

    “吃,谢谢。”时愿掀起帽檐,食指顺着缝隙捋了捋湿漉漉的刘海,“今天肯定走不完全程。途中有三个下撤点,7公里、11.7公里和14.8公里,你猜我们大概能坚持多远?”

    她随口一问,纯属没话找话。不料石砚初认真思考,十几秒后启唇:“七公里。”

    “这么没信心?不过这条线路我没走过,难吗?”

    石砚初翻出轨迹图,“路线前半程一直在爬升,强度很高,前1.7公里约莫会爬升470米。”他放大路线,指着最高点,“我估计很多人到这就要叫停休息了,不过好在都是石阶路,相对好走。”

    “那岂不是比原计划提前返程?”时愿心中窃喜,说不定能赶回家加个班。

    “不一定。”石砚初缓缓摇头:“难度比较高,休息时间会加长,万一”

    “别万一了”时愿知道他嘴里说不出吉祥话,赶忙打断,“好的不灵坏的灵。”

    石砚初毫不理会,苦口婆心:“我们身为领队,必须预见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万一有人体力不支、中暑、或者遇见蛇等。”

    时愿垂眸淡语:“那你继续。”

    她安静听着,看他修长的手指不时放大或缩小轨迹图。从昨晚到现在,她听他说了很多话,基本都和徒步相关,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疑问:他这两天受什么刺激了?话怎么这么多?都说男人一旦话多,便失去了该有的魅力。魅力她思维发散,声音好听算魅力吗?

    “听困了?”石砚初捕捉到她眼神里的迷糊劲,适时收声。

    “困了。”时愿直言不讳,“感觉在上地理课。”

    他立马锁屏揣起手机,“我不说了。”

    时愿枕着靠背,翻出包里的颈枕抵住腰椎,“你说呗,我当助眠。”

    “”

    时愿不给面子地阖起眼皮,“唐僧念经一样。我被你磨得都没脾气了。”

    “哈哈,你还没脾气?”石砚初忍不住笑出声,“我怎么磨你了?”

    时愿不服气地擡起下颚,“我怎么有脾气了?”她眨巴着双眼,浓密长翘的睫羽碾碎了虚张声势的气焰,漏出狡黠的光。

    石砚初留意到她颈边散落的一缕丝发,卷卷绕绕成一小团,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拨弄。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低声提醒:“你朋友一个人坐在后排。”

    “没事。”

    石砚初听着她语气,改口问道:“明天来华大看比赛吗?”

    时愿下巴有点痒,食指缠到发梢,卷了几圈重新塞进帽子,“几点?明早要加班,下午可以,赢了请吃饭。”

    “没问题,四点。”他满口应下:“周末还要加班?”

    “帮人填坑。你之前遇见过不太配合的下属吗?”

    “哪种?”

    “比如让他做A,他跟你说A太低级,不符合他专业度的那种。”

    石砚初眼帘半垂,思考片刻,“没有吧。”

    “那你怎么带下属的?”时愿倾斜身子,故作看破:“你不会是那种每隔十分钟追问进度,暗戳戳盯着下属teams状态的那种老板吧?”

    石砚初鼻腔嗤笑,不予置评,暗嘲他大概率跳不出对方心中的刻板印象了。

    时愿收敛起玩笑嘴脸,“快回答问题。”

    “一,列出计划表;二,标注阶段性任务和期望完成时间;三,每隔几个工作日询问进度。”他亦收了笑脸,摆出探讨公事的架势:“我们俩工作性质不一样,所以我不用频繁查进度,顶多一周一次。”

    “我们都是一天汇报一次。”

    “很合理。”

    “可如果对方听懂了,不照办怎么办?”

    “不怎么办。”石砚初耸耸肩,“我布置任务时会交代清楚,他不干是他的事,提醒2-3次后,我换人。”

    “这么冷血?”

    “不然?”石砚初敲敲表面:“时间宝贵,我从来不在无法沟通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时愿受教了,“那没完成的部分总得有人干。”

    “时间紧迫的话,我会干。团队合作中,难免会遇到帮下属收拾烂摊子的情况,但我也会如实在他绩效考核上打低分。”

    “不怕得罪人?”

    “同事只是同事,对事不对人。我做决定时不会顾及私下交情。”石砚初听着她一个接一个的职场困惑,总觉有些耳熟。他不忘出具免责声明:“我的经验仅供参考,国内职场很多文化不太一样。”

    “我知道。”

    时愿听着他不近人情的职场准则,不确定能借用多少,但至少理清了一条思绪:如果Simon一直不配合,她不能始终躲在角落,当一个收拾残局的可怜苦力。

    车在高速上奔驰,进入路程后半段时,原聒噪的车厢逐渐清净下来。

    两个人聊在兴头上,不约而同压低了声音。他们头挨得很近,到一刻,彼此鼻息纠缠,混着似有若无的柠檬味,又很快被空调风吹散。

    石砚初侧眸睇她,目光落在她饱满上翘的嘴唇,眼底泛出微微波澜。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嫌车厢闷热,随手解开一粒领扣,撇头望向窗外。

    时愿低头查看起未读信息,翻见闫昱恒五分钟前发来的那条:【车后座好热,暴风哭泣.jpg】。

    时愿:【马上就到了。】

    闫昱恒:【你路上睡了吗?】

    时愿:【没睡。】

    闫昱恒:【我眯了一会。】他发来一张老王的睡相,【他打呼噜好吵。】

    时愿噗嗤一笑:【深表同情。】

    石砚初循着她的笑声,视线斜挪到对话框的名字上。他划动着微信不足三十人的好友列表,递上二维码,语气坦然:“加个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