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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入沼 正文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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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沼

    正常人会不会在分手后再度亲吻彼此,闻祈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正常人会怎么想,他只知道自己一秒也不能多等。

    可能他又不正常了。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靠近过,再次触碰到彼此时,像是陌生的理智贴上熟悉的身体,舌尖抵着相互试探,滑进口腔缠绕的动作也是如此娴熟,像已经肖想过千百万次。

    江稚茵喝过酒,体温稍烫,唇是烫的,嘴巴里也是,她“唔”了一声,可能中途想过要说些什么,但被轻吮着的时候又忘了个干净。

    他没有闭眼,只轻微阖住,江稚茵能看见他下半部分的瞳孔,注意力全放在两人交错的呼吸之间,温热的津液仿若轻缓的海浪一般流转来去,绕上一点果酒的香,直直顺着喉腔深入骨髓,像是要刻进他骨子里。

    闻祈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她尚不清醒地凝视他的双眼,看见那鸦黑的睫毛懒倦下坠,微微颤抖着,眨眼时像是搔进了别人心尖最痒的那个地方,江稚茵看着他不知是无意流露还是刻意展现的神态,给控住了。

    吻了很久,他反复不倦地用力舔舐扫荡着每一个角落,舌尖开始变麻,牙齿都像泡在酸水里一样密密麻麻地打起颤来。

    离开时他还微张着嘴,舌尖轻微卷了起来,粗喘起气来。

    江稚茵相比他只会更缺氧,本就沉重的大脑现今完全无法运转,脑袋一低就压在他肩头,又长又直的头发扫过他颈窝,又坠落下去,激起极致的痒意。

    闻祈两手还撑在地面上支撑着身子,掀起眼皮盯向天花板,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用下巴蹭了蹭她脑袋,声音哑掉:“昏掉了?”

    江稚茵已经无法回答他,呼吸变得匀长粗重,一下一下扫在他手臂上,像用羽毛搔刮皮肤。

    闻祈忍得很辛苦,闭一下眼,喘气缓了几个呼吸,用手撑住江稚茵的脑袋免得她滑到地上,然后调整动作将她横抱起来,搁在了床上。

    江稚茵的手臂摊开,伸出了床,闻祈折回门口,捡起塑料袋里掉出来的药膏,蹲在她窗前拧开盖子给她涂上,然后用纱布缠好,免得她都蹭到被子上。

    她闭着眼睡了过去,闻祈就坐在地上,坐在她手边,趴在她手边轻阖上眼睛,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呼吸声太轻了,助听器捕捉不到,闻祈想着,要是没有聋就好了。

    虽然已经答应了她要以她喜欢的方式爱她,要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事情,但他至今还没能摸到门路,只是不自觉在很多事上变得小心翼翼了一些,怕一个不经意的举t动就惹她讨厌。

    比如这个时候,实际上还想亲亲她的手指,烙一枚热吻在她脖颈或耳下的皮肤上,定一个标记,却又开始畏缩起来,怕她一觉醒来又冷下脸再也不和他说一个字。

    只是想想就要无法呼吸了。

    酒店的床垫一般都铺得很软,江稚茵再醒来的时候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撑起身子坐起来,反应了好一会儿,一擡手看见自己被烫了的胳膊上缠好了纱布,床头的柜子上还摆着烫伤膏。

    她的视线停了很久,最后转了回去,想下床去洗漱,结果发现自己的拖鞋还在门边。

    昨天的事还记得一点,但最后怎么回到床上去的、闻祈什么时候给她敷的药倒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估计当时已经睡死了过去。

    她无力地垂下头,抓了下头发,心里暗暗叫着,人这种生物,真是碰一点儿酒就完了。

    没有时间等她彻底清醒,上午一早就要和同事们一起去卡尼公司的总部,但江稚茵他们并不是主要会谈人员,就是在边上做一下记录,在提到自己参与到了的那部分时解释几句就行。

    作为业界比较龙头的互联网公司,卡尼的员工也被压榨得很厉害,江稚茵看见有不少人自备了毯子,好像就打算在公司过夜了一样。

    她提着笔记本电脑往预留好的会议室走,迎面看见闻祈跟在导师后面走过来,两人都准备进会议室,江稚茵想到昨晚的事,有些局促地晃开眼睛,稍稍往后退一步,笑了一下,让导师先进去。

    只要装傻装到底,她不开口,闻祈就不会知道她对昨天的事还有印象,就算他真的问起来,找借口说喝蒙了发酒疯就行,这个时候最重要的还是保持平常心。

    江稚茵暗暗放缓了呼吸,像没事人一样走了进去,刚放下电脑,听见对面的人很不客气的问了一句:“怎么团队里还有女程序?”

    她动作停了一下,连电脑的开关都还没摁开。

    对方看起来年纪不算太大,三十上下,手里转着一支笔,转停了就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嘀咕着:“这么大的合作,能不能派点能做事的人啊……也尊重一下合作方吧。”

    江稚茵笑一声,坐下:“您怎么知道我不会做事呢?”

    旁边的同事扯了她一下,想叫她在这种场合不要顶撞太多。

    “我懂。”那人漫不经心仰着脑袋,“我们公司也招过那种年轻漂亮的女开发,起个花瓶作用,给同事们买买奶茶递递文件,这种我们都叫程序员鼓励师,就是没想到这种场合也需要激励,给你们同事壮胆吗?”

    “哈哈哈,别太认真,开个玩笑。”

    他又对带江稚茵的mentor笑笑:“带小姑娘来我们也不会擡价的啊。”

    对于领导来说自然是达成合作更重要,就像读书的时候会一直喊着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他自然是觉得和气生财、能忍则忍,也用脚踢着江稚茵的凳子叫她不要现场跟人吵起来。

    “这是我们公司的实习生,过来涨涨见识的,别太计较这个了,人家考核成绩很不错的,我们老板一直催她转正人家都不答应呢。”

    孙晔有点担心,但他胆子不够大,只偷偷拿着手机在桌子下面给江稚茵发消息叫她别管那人说的话,字打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有点孬,前几天才跟人家告白,这个时候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但是这是两家公司的合作,要是因为他乱出头搞砸了……

    他还挣扎着,消息也没发出去,骤然听见一道很明显的“啪”声。

    孙晔旁边是闻祈,刚刚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始转起笔,现在又把笔转飞了,正好砸在对面那人的手上,然后滚到了地上。

    “抱歉。”闻祈弯着眼睛淡笑一下,“看你转笔挺厉害,想学一下……可能因为我们基本上从早到晚敲代码,没练习,转笔技术生疏了,等我闲下来了再练练。”

    男人抖了抖眉头:“什么意思?我就不写代码了?”

    王樊看闻祈又拿出熟悉的阴阳怪气的一套,捂着嘴咳嗽起来,想叫他别硬出头,他们整个团队都是雇来的,这事儿要是砸在他们手里可不好收场。

    但他跟闻祈相处时间短暂,这人又从不跟他交流工作以外的事情,王樊也不了解闻祈,不知道这人根本不会在意做什么事要承担什么后果。

    对闻祈来说,严重到能称为“报应”的事情只与一个人有关系,其它的都不入他眼。

    “你也会写啊?”闻祈了然点点头,淡定陈述着,“我还以为你没参与过真实的小组工作,一般小组里都会有女同事吧,卡尼公司没有女程序吗?可能我年纪太小没见识吧,我们公司招人好像只看能力,没放过水,不太清楚还有这种事啊。”

    江稚茵介入进去,尽量保持语气温和:“我这次只是按照公司派遣来向贵司学习的,没想到您这么关注我的能力,您只需要关注合约细节以及条款,不需要关注我是谁、我能力如何,因为我也不是您手下的员工,也不会和您有后续交往,您时间也很宝贵,大家就事论事就好了。”

    她轻微歪了一下脑袋,温温柔柔地笑一下,语速很缓慢也很正经,都分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这一趟确实从您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啊,我会好好消化的。”

    卡尼公司的那人看样子想摔文件,mentor又补了一句:“今天重点是合作案,而不是我们公司的实习生吧?这个大模型在我们手上,贵公司不是也很想要?何必让第一次谈判就闹这么尴尬。”

    都是老油条了,要是有意为难,无非硬碰硬一下:“谁都不想回去了不好跟上面交差吧?”

    既然是三方都想达成的协议,谈判的最终目的是促成合作而不是故意谈崩,崩了对谁都不好。

    真的论起来,卡尼才是被动的那一方,核心技术在实验室手上,就算跟卡尼没谈妥,拿着东西不愁没人想吃这口饭,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在这儿耍大牌。

    闻祈早早知道这一点,见对面吃瘪了就呵笑一声,还故意加码:“不好意思啊,麻烦前辈帮我捡一下笔了,不然我们这边没笔签不成字。”

    第一轮谈判,大家都是冷脸完成的,中间讨论的时候陈子坤挪着凳子过来跟她窃窃私语:“别太烦心了,他们公司的人都挺不待见那人的,一般在大厂管理层干的,要么是够卷的,要么是走人脉的,猜都知道他是后者。”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江稚茵问一句。

    真正的谈判是没有他们这三个实习生说话的余地的,连文件都不会发他们一份,就只是旁听着而已,大家都讨论的时候他们仨就闲了下来。

    陈子坤支支吾吾的,孙晔就替他解释:“因为他自己也是走后门进来的!”

    他不吐不快:“我说怎么他跟我交接的项目代码BUG一大堆,看上去连最基础的语法都写不对,按理说是招不进来的,后来才知道他是个富二代,爸妈就是干互联网发家的,纯来混日子的,天天就到处捡八卦听。”

    陈子坤:“……哥你能别说那么大声吗?我要脸的。”

    郁闷完以后,他本性又大爆发,压低声音问江稚茵:“但是刚刚帮你说话那人,你跟他应该很熟吧?”

    “那哥们儿真够硬气的啊,要是他不说话,我正打算发疯过过瘾呢,我正想尝试整顿职场的滋味儿,估计挺爽的。”

    谈话间,江稚茵的眼皮动了一下,下意识擡着眼睛望过去,发现闻祈根本没在参与讨论,胳膊压在桌面上,斜支着脑袋,在跟她对视的一瞬间,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很突兀地挂了一点淡笑,似乎在努力假装和善,指了指她的手臂,做了口型:“还疼吗?”

    她想装作没看见,但自己已经答应了要以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他,闻祈刚刚还帮了她,应该不能冷脸……

    但她也没太热情地回应,摇了几下头表示没什么痛感了。

    失去了对视,闻祈表情淡漠下来,视线滑过对面一脸愤愤不平的男人,停了下来。

    那人察觉到自己被盯着,扬起头,对上闻祈的视线,见他也不笑也不怒t,面色寡淡着,只是用一双很瘆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让人感觉到头皮发麻。

    闻祈仿若在仔细思考着什么,笔尖点了点纸页,轻缓但力道挺重。

    良久,他突然对那人笑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

    对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心里暗暗骂着: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了一群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