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清,我也不是天才。◎
林羡清低了头,喉咙里不清不楚地低声说:“以前不见你把我当妹妹,管我的时候倒是想起来了。”
林柏树有些怔,他调子很缓:“你是在怪我?”
林羡清别过头去,执拗地肯定了,“对。”
“你没进入过我的生活,对于我来说,他比你更值得信任,你凭什么赶走我的朋友?”
林柏树眸色沉沉地看了她好久,林羡清跟他赌气,梗着脖子不看他,温郁安静地站在墙边,指尖蜷了一下,来的时候没出声,走的时候也安静。
林羡清注意到他都要踏出门槛了,急急喊住他:“温郁,你别听他的,他在抽风。”
林柏树听到这个名字太阳穴就抽着疼。
温郁回了头,对上林柏树的视线又移开,轻垂了眸,“跟他没关系,我有点事先走。”
看见那样一副表情,无论事实如何,在林羡清心里,现在就是他哥恶意赶走了温郁。
她手上还扎着针,动不了,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林柏树,报复性说:
“你等着吧,今天我就让爷爷把你赶走!”
林柏树的眉头从始至终没松过,他很烦闷地说了几个字:“你不懂,他——”
林羡清比他更烦闷,一手掀起被子盖在脑袋上,声音闷在被子后面:“你厉害你懂,你什么都懂。”
打完葡萄糖后,林羡清也没给林柏树一个好脸色。
林老爷开小三轮带他回家,林柏树就自行解决交通问题。
一到家门口,她就看见几个工人进进出出,这块地曾经要拆迁但最后又放弃了没拆,比较破败偏僻,路面也多年没派人来修一下,坑坑巴巴的,几个工人一边往里擡空调,一边小心翼翼地盯着路面。
后来当林羡清怼在空调面前,刘海被凉风吹得乱飞时,她就想着:这还是头一回,在艳阳天、在自己家,吹到了冷气。
那天下午林柏树自己收拾东西说要走,一老一小看着他的背影,林老爷最先冷哼一声,林羡清学他鞭着手,也冷哼一声。
林老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上次不是还帮了你哥?”
林羡清:“我帮他是为了钱,没有利益关系的牵扯,我就跟他势不两立。”——
正是暑假招生的热潮,珠算班里也有很多新来的学生,原来就那么几十来个人,林羡清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现在多了不少新面孔。
自从温郁来了以后,他就成了培训班的活招牌,楼底下贴着的宣传海报上就是他之前比赛视频的一帧截图,两个眼睛糊成一条闪电。
上面还用毫无排版效果的大字印在温郁头顶:【珠算天才等你来!!】
这张海报被林羡清笑了好几天,本尊就在旁边她也没收敛一点儿,每到这时候温郁就会很奇怪地看着她,然后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反问:“有那么好笑吗?”
她一边憋笑一边说:“十分、非常、极其!”
林羡清指着海报上他糊成一团的脸说:“看你这眼睛,跟放电一样,你外号叫闪电侠吧。”
她清了几下嗓子,略略低着头,用指头很轻但很频繁地戳着温郁的小臂。
林羡清刻意逗人:“诶这位珠算天才,你有什么秘诀可以传授给我吗?”
温郁低头睨她,长睫阖动几下,直接说:“你已经在珠算班里了,刘老师会教你的。”
听到这话,林羡清又叹了口气,下巴磕在桌面上,“说实话,刘老师为了照顾大部分学生,很少讲技巧性的东西,最常说的就是多练。”
她歪了头,半张脸贴在桌面上,瘪着嘴哀叹:“我也没少练啊,可是还是卡级了,到现在这个阶段后是不是只能靠天赋了?”
“不。”温郁低头,指尖摸上算盘上的梁。
他又突然问:“你觉得我算是有天赋吗?”
林羡清闻言一下子坐起身来,很正经地说:“当然,你才十八岁。”
“可是也有不少人七八岁就拿到珠心算大赛一等奖了,他们才是有天赋。”温郁的声音低下来,眼睫垂着,遮住小半片瞳孔。
“最开始学珠算的时候我也是从早到晚拨珠子算数,后来接触珠心算后,只要一听到一串数字,我就自动开始心算。”
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捏着算盘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林羡清听得咽了下口水,她不懂为什么夸他他还不高兴。
空气静止十几秒后,温郁依旧没擡头看看她,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眼神很平静,他说:
“林羡清,我是练出来的。”
——我也不是天才。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过于低靡了,温郁很久后才轻轻颤了下睫毛,眸光闪动几下,松了劲儿。
他抿了唇,最后缓着声音很轻地说:“所以刘老师说的是对的,要多练。”
教室里打珠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热气滚烫,有种让人窒息的闷热与压抑。
仲夏,绿叶,蝉,假期,青春,少年。
这应该是一段快乐而又热烈的假日,可是温郁却轻扯着嘴角说:“多练,然后像我一样去参加人机比赛。”
然后像他一样,被打败,又认不清现实似的灰溜溜地回来。
林羡清安静地听他说完,时间空白了半分钟,她才很小心地开口:“所以,你愿意教我练吗?”
她反射弧长,一下子没能听懂温郁话里的东西,只是下意识地用指尖搭上他小臂,这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说话喜欢拉一下别人。
温郁轻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僵硬地偏过头来,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就好像有窗外的阳光跳在他小臂上。
见他怔着,林羡清又想起之前温郁好多次把她的手拿开的事情,察觉到温郁不太喜欢这种身体接触,所以她反弹似的把手悬在空中,小声说了“对不起”。
“我以后不碰你了。”她忏悔。
教室本来占地就小,还摆了足足三十二张桌凳,坐下的时候前胸几乎贴着桌沿,所以温郁很慢地转过身子,面朝她,漂亮的眉微微蹙了起来:“你好像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也不是天赋人员,让我教你什么呢?”
“这下更好啊。”她两手一拍,“如果你太聪明可能还教不会我,因为天赋是教不给我的,但是技术可以。”
林羡清思索了一会儿,下了结论:“又不是只有脑子好的才能叫天才。”
温郁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回过头去,说话语速很快,又带了点儿刻意的懒腔:“随便你。”
教学计划自此敲定,但是什么时候教、在哪儿教,温郁通通只回两个字:“随便”。
东区桥头新建了一条商业街,前几天剪彩的时候还上过地方台的电视。
那块儿原来是珠算协会,附近还开了一连串的珠算班,后来珠算协会迁址了,本来还留下不少珠算班,这一下子全被收购后拆了。
林羡清很少出门,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要去好玩一点的地方,于是就跟温郁约了在商业街见面。
现在她的算盘简直堪比她的命,林羡清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算盘给包住,小心翼翼地装进书包里。
温郁是个很准时的人,但林羡清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果然迟到了,她到的时候看见温郁蹙着眉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本来以为要被教训了,结果温郁开口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我们不是来学习的吗?”
街上正有人在敲锣打鼓地游行,一个锣敲下去,响得林羡清没听清温郁的话,她大喊了一句:“你说什么?”
温郁叹了气,略略低头,嘴唇靠近她耳廓,“我说,这么吵的地方,怎么学?”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有人凑在你耳边说话,每一次呼吸都清楚可闻,热气扑在耳畔,饶是林羡清活了十八年,也觉得新奇。
一语完毕,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停了几秒才回:“我打听过了,拐进去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店,那里很安静。”
她笑嘻嘻的,“而且学完了一出来就是小吃街和电玩城,还能放松一下。”
温郁侧眸看着她,直接戳穿:“所以你的重点是后面那句吧。”
林羡清心虚了一下,然后嘴硬道:“才不是,我真的想来学习的。”
咖啡店开在比较偏的角落,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热闹,所以很少会有人在这里驻足,店里很空,只有两个人招呼生意。
点单时,温郁很松散地靠在小沙发上,指尖一点点掠过餐单上的字,漫不经心地垂着眸子,看起来就像家世显赫的富家小少爷,举手投足都很矜贵。
这让林羡清更好奇了,一点完单她就凑上去小声问:“你不会是什么落魄少爷之类的吧,会不会马上就冲出来几个黑衣保镖说:‘少爷,老爷让我们接你回家。’”
她还刻意模仿了保镖的语气语调,听起来很滑稽。
温郁被她逗乐了,“你无不无聊?”
林羡清耸耸肩,嘟囔着:“确实有点。”
温郁:“那就练题。”
林羡清:“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