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上怎么这么多刀痕?◎
林羡清:“?”
你能发现才出了鬼了。
她僵硬地笑了下,“我现在就走,你家里就没女人了。”
林羡清说着,就从旁边捡起自己的鞋子准备穿上。
居委会大妈还赶着去通知其它住户,没逗留多久就跑去挨家挨户地敲门了。
林羡清刚穿好鞋子,手指搭上门把手,温郁却突然从后面扯住她,门外有不太亮的灯火,她扭头,看见温郁的头发被光染得毛茸茸的,却禀着一副冷淡的神色说:“等下,我送你。”
刚刚才听了居委会的提醒,林羡清也挺怕的,在门口等着温郁套外套。
春花巷弯弯绕绕特别多,如果不是温郁引路她根本走不出去。
林羡清没看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多晚了,或者是这里的人都不爱出门,总之路上没几个行人,路灯下有不少飞虱在窜动,夜里静得吓人。
温郁在前面带路,这边的路年久失修,地面坑坑洼洼的部分还不少,林羡清视线模糊,差点被绊倒好几次。
前边的店都已经拉上了铁帘,不知道哪里的野狗在狂吠,林羡清被吓了一跳,连连往前跑了几步揪住温郁的衣服,像只跟着鸡妈妈的小鸡崽。
走到一个分岔路的时候,林羡清听见不远处的一个电线杆后面突然“吧嗒”响了一声,她眉头一跳,连步子都不敢迈,站定在原处。
那电线杆下面排着一排垃圾桶,但可能是这边的人素质不太高,垃圾都没扔进垃圾桶里,一个个垃圾袋都堆在地上,像个小山丘。
夜色黑得太沉,林羡清也看不太清,她好像隐隐听见几声很小的啜泣,以及一种摩挲声。
堆起来的垃圾袋耸动几下,她怕得不行,心脏狂跳,直接往温郁那边跳了几步,躲在他身后,“你听到了吗?”
她小幅度伸了手指指了指电线杆,说话的声音有点抖:“那边是不是有人?”
温郁很轻地捏了下她的手腕,很冷静地提醒:“拿手机照一下。”
林羡清边调出手电筒边侥幸地想,兴许是野狗野猫什么的在扒垃圾呢?
她擡高手往那边看过去,看见几件散出来的外套,还有一只脚,看起来很小,应该是女人的。
那边的人也注意到了她手机射出来的光,垃圾堆不再发出响声,林羡清很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的头从一众黑色垃圾袋里擡起来。
剃着光头,长得就是不太和善的样子,上半身还光着。
被他压着的女人喉咙里哽咽地哭着,林羡清的手一下子松了劲儿,手机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她掌心开始出汗,耳边却听见温郁压的很低的声音:“手机捡起来,报警。”
林羡清重重咽了下口水,颤颤巍巍地蹲下去捡手机,却猝不及防听见那边的男人用粗噶的嗓音警告:“两个小娃别逞英雄。”
他半提着裤子,用来遮挡的垃圾袋突然倒了下去,林羡清擡头,看见他扯着嘴笑,很恶心,手上的动作还没停,左手擒着那女人,右手已经探进她的上衣里。
女人的嘴被胶布贴住了,头发凌乱,眼睛都快哭肿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温郁已经蹙着眉往前迈了几大步,他抄起旁边的垃圾桶,直接往那男人的头上砸。
林羡清也没闲着,立马报警,男人可能是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爬起来往林羡清这边跑,温郁砸了个空。
温郁捡起地上的外套,扯开了,追上男人,用外套扣住他喉咙,把人往后面带,他使了挺大的劲儿,男人被勒得咳了几声。
场面很混乱,垃圾袋散落一地,有的还破了,恶臭的气味开始散开,黑沉沉的小巷子里,林羡清手抖如筛,听见温郁喊了她一声:“往远点躲。”
她连忙站起身来,转了个身,然后往旁边的住户那边跑去,拍人家的门,想叫点人过来。
一连串的住户被她吵醒,林羡清嗓子很涩,眼底也涩,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那边有坏人跟我朋友打起来了,拜托帮帮忙。”
她拉了几个人出来,扭头就看见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从地上捞了个铁锹,往温郁身上砸。
温郁下意识擡起手去挡,铁锹头部砸在他手腕,刮出好长一道口子。
林羡清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腕开始流血,滴在地上,她快急哭了,对后面的好心人大喊:“求求了,快点可以吗?”
几个男人拿着家伙冲上去,那个光头男见事情不妙拔腿就想跑,被人追上,摁在地上,用麻绳绑住手和腿。
林羡清跌跌撞撞地跑上去,翻过温郁的手腕看了看,在旧伤上,又斜着咧了个新的豁口。
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眼泪直接掉在他手心,温热的,一连串的。
温郁擡起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脑门,声音听起来就没劲儿:“去医院。”
她点头,端着他的胳膊,想拦辆出租。
但这块儿人流量本就不多,再加上时间比较晚,没什么人跑车,她半天拦不着一辆。
巷子里的居民把受害的女人安置好后,出来个人大声问他们:“我看见兄弟受伤了,我家有送货的面包车,上来,我送你们去医院。”
林羡清连忙点头,扯着温郁就跟上人家。
面包车里有股汽油味儿,林羡清怕他闻不惯,就开了车窗通风。这车车速挺快,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往里刮,温郁本来就还感着冒,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反应过来,又小心地把车窗往上拉了点儿。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温郁的嗓子发哑:“怎么老是哭?”
车窗外只有片片绿化带和路灯,风从车窗露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她耳边呼啸,林羡清揉了揉眼睛,说话还断断续续的:“这看起来就疼,手腕被割会死人的!”
温郁突然有点想笑,他长睫垂下,声音轻缓:“疼的不是你,会死的也不是你,你那么着急干嘛?”
这句话说得真是奇怪,好像完全把两个人撇成陌生人,生和死都毫不相干。
林羡清被他说得有点恼,她重重皱眉,“可是我把你当朋友,当然会关心你,会怕你疼。你这个问题真奇怪。”
温郁低眸看着她,小姑娘逆着光,头发丝被风吹得狂舞,神色却很严肃。
手腕还被她捏着,林羡清的手很暖和,温热感从他手腕逐渐蔓延到嘴角,他笑了,却只答了声“哦”。
她想清楚什么,抿了会儿嘴,又向温郁提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过朋友。”
温郁瞭了她一眼,视线会着火一样,他漆黑的眼染了光,没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说:“那我三番五次救你,是为了什么?”
林羡清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温郁不缺钱,而且长得也比她好看,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对他有好处的东西,如果不是情谊使然,他没理由对她这么好。
当然,她对温郁也不差呀。
她把身子坐正,手上还很小心地捧着他的手腕,闷着声音妥协:“好吧。”
说完林羡清又俯身仔细观察他的伤口,温郁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林羡清摁住。
她没好气,“你干嘛呀?别乱动,还没止住血呢。”
温郁喉结滚动一下,很轻地蹙了眉,然后扭头看着窗外,嘴角绷得很紧。
算了,他近乎放弃地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她看见了。
已经,没关系了。
晚上医院里大部分医生都下了班,只有寥寥几个值班的医生还在,他给温郁冲洗了一下伤口,又包扎了起来。
医生边处理边埋怨:“你这手怎么回事儿?这么多刀痕,落下顽疾以后会很危险。”
温郁不说话,只是分外安静地坐着。
林羡清却突然出声问:“他是学珠算的,影响大吗?”
“那速度肯定会减慢啊,以后小心点用左手。”医生开了单子,让他记得涂药。
出了医院,温郁低头握着自己的手腕,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羡清跳到他眼前,歪着脖子看着他,突如其来说了句:“明天不见。”
温郁没理解她的意思,擡着眼疑惑地看着她。
她理所当然地道:“手都这样了还去珠算班打算盘?等你的手好点了再来上课吧。”
温郁默了一会儿,漆黑的眸子轻扫她一眼,低声道:“我没关系。”
想了想,他又补充:“而且我旁听也可以。”
林羡清拿他没辙,明明什么都会,根本不缺那几堂课,不知道怎么这么执着地要去。
黑夜里,蝉在高声嘶鸣,医院的大门里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楼内灯火通明。
她刚叹出一声,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林老爷打了个电话过来,她才想起来自己出来了这么久还没跟他报过平安。
林羡清赶忙接起来,听着林老爷大着嗓门问她怎么还不回去。
她把手机拿得老远,一撇眼看见温郁已经转身走了好远了,背影在路灯下影影绰绰。
温郁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上学,在家里只有一只很凶的胖橘作陪,没人会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没人会在深夜打电话关心他。
林羡清突然觉得,这个肩头披星戴月顶着万丈光芒的少年,有时也是孤独得可怜。
这一刻,她突然大声叫住了他。
“温郁,回家把粥热一热,还能喝。”
“温郁,小心点伤口,别碰水了,药膏要记得涂呀。”
“温郁——”她这句话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嘴快于脑子先做出了行动,然后又尴尬地卡住。
温郁停了脚步,在一盏很亮的老路灯下回了头,表情很无奈。
两人之间隔了将近一百米,她听见他叹着调子回应她:
“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