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了。”◎
没几秒,温郁就把视线收回,转而垂落到林羡清身上。
林羡清的包里装了不少东西,沉得很,再加上她为了躲开陈少彦,跑得飞快,到温郁这边的时候喘得不行。
温郁瞭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拎过她的书包带子,眸光清冷,“脱下来我给你背。”
有人愿意帮自己背这么重的包的话,林羡清也不跟他客气,乐得清闲,当了个甩手掌柜。
即使是这样,温郁背着两个包都走得比她们快,长腿一迈就甩了她们一段距离,但这距离却被控制得挺好,不太近也不太远。
徐寒健走在最后面,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地,他踩上林羡清的后脚跟,林羡清的鞋子被踩得不跟脚了,她没好气地瞪着他,徐寒健轻飘飘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羡清只得弯下身子把鞋子套上,徐寒健堪堪停在她边上,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看着他点,他状态不行。”
她穿鞋的动作一顿,擡了头迷惑地看向徐寒健,他却只是低眉扫了她一眼,再没表露出其他意思。
走在前面的温郁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了,见他俩久久没跟上来,就靠在墙边等。
徐寒健大大方方耸肩,说话声音很大:“抱歉抱歉,不小心踩了她的鞋。”
他老大爷般把手鞭在背后往前走,林羡清落在他身后,看见他指了指左手手腕,又指了指右手掌心。
林羡清大概明白过来。
她抿着唇,把鞋带系好后又使劲扯了好几下,才跟上去。
温郁性格很敏感,林羡清一直不说话,他一路上就看了她好几眼,但她根本没注意到。
在储物间里,大家要把带来的背包都存到柜子里,储物间里似乎好久没用过了,积了一层灰,林羡清一进去被呛了好几下。
墙角里还堆挤着杂物,门的门锁也比较老旧了,盖了一层锈。
徐寒健动作很快,放完就走了,但温郁要放两个包,再加上他们来得太早,储物间里再没别人。
窗帘上甚至还有几个大洞,遮不住什么光,金黄色的日光洋洋洒洒地倾洒进来,使得空气中的浮尘明晰可见。
温郁把包塞在最高处的两个柜子里,刚拍干净手掌上附着的灰,就听见林羡清问他:“你的手,怎么又伤了?”
她侧过头,指了指温郁掌心缠住的绷带。
少年很刻意地把手往侧边藏了藏,声音毫无情绪:“捡碎掉的瓷杯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林羡清的手指扣着自己的裤缝,她垂了眼,很轻地道:“嗯,小心点。”
她转了身准备走,心里却在说:
骗人。
谁捡碎瓷片能不小心到把手掌心划伤,这概率未免太小了。
她走出去没几步,温郁突然扯住她的手,手指只是轻轻捏住她指尖,动作有些慌。
“你不信?”他问。
几乎是下意识的,林羡清触了电一般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子面对着他,喉头哽住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
她一擡眼,看见面前的少年手指攥在一起,把手插进兜里,低着头道歉:“抱歉。”
“……不是,我——”她张了嘴,想为刚刚的行为解释,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晃了她的眼,她的少年长身玉立,就在她面前。
林羡清喘了口气,又说:“这地方挺恐怖的,我昨晚才看完一个恐怖片,你的手又凉,我还以为被鬼魂抓住了。”
犹豫了一下,她又伸出手,尽量做到像好朋友一样,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的,你说了我就信。”
大家彼此彼此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明明也在骗温郁。
其实从前是毫无理由地相信他的,可是他的理由一个比一个拙劣,身上的疑点一个比一个多,林羡清实在做不到再去盲目地相信他了。
她只能告诉自己,温郁是很善良的人,他骗人一定有他的道理。
况且,只是朋友,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林羡清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把自己只划定在朋友的界限以内,不要僭越,不要管太多。
她没指望温郁再说些什么,刚把手收回来,就听见他坦白:“我骗你了。”
温郁的嗓音里有种坦然的放弃,他微低着头,乌黑的发搭在精致的眉眼上,扫过他眉心。
少年神色很沉,但阳光很青睐他,一直往他脸上凑,给冷白的皮肤染上一抹暖色。
他说:“我自己弄出来的,左手的伤口也是。”
温郁扯起唇角,“林羡清,我没那么好,没那么光明。”
她喉咙里很涩,眼底也发干,干得疼。
林羡清不明白,明明应该只是有一点好感而已,但看着温郁这种颓靡的样子,她却难过得不行。
“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她发觉自己嗓音有点抖。
温郁撇过头去不敢看她,把一切都说得云淡风轻:“没什么,小时候不爱说话,被孤立过而已。”
兴许是他说话的语调太平常了,太轻太淡了,热风一吹就要被吹走了一样,林羡清张了半天嘴,此刻很痛恨自己语言的匮乏。
最后她也只能捏了下他胳膊,告诉他没关系。
“可是你现在已经拥有很多朋友了,我、祝元宵、李欣怡……包括徐寒健,大家都很关心你。”
林羡清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她从未遇见过被霸凌过的人,也很难想象到明明是个这样温柔的少年又怎么会被人孤立。
“徐寒健其实挺关心你的,他不好意思说,才让我来问问你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温郁,大家都很关心你。”
而听完那句话后,温郁只是皱着眉低低说了个“他真是多管闲事”。
声音太低太小,林羡清没能听清楚。
林羡清捏住他胳膊的手慢慢滑落,她心里一团乱,“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们说,别老……”
别老伤害自己。
温郁低眸应了声“嗯”,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好像是别的参赛者到了,储物室的门被推开,老旧的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叹息。
进来的人纷纷被室内扬起的灰尘给呛了下,林羡清也咳嗽起来,她扯了扯温郁,边咳嗽边说:“我们出去吧。”
温郁不吱声,被她拉着走。
屋外徐寒健正靠在墙边,他表情很莫测,侧着睨了温郁一眼,温郁与他对视,神色是一贯的毫无波澜。
良久,徐寒健收回视线,对他们招了招手,嚷嚷着:“这边走。”
林羡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俩身后,两手不断地交错揉搓,心里烦得不行。
要给他请个医生吗?林羡清模模糊糊地想。
比赛前十五分钟,林羡清都坐在桌子边上了,思绪却还是很乱。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因为她上一次比赛坐到桌子边时,心里也在想温郁。
林羡清懊恼地摆了摆脑袋,想让自己脑袋变空一点。
她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两只手摸上木制珠子的时候还有点没进入状态。
铃声响起,一轮赛开始。
她对面的是个高个子带眼镜的女孩儿,年纪比她小,近几年来学珠算的基本都是小孩,练个几年后考到级了后就来比赛,这并不奇怪。
那个小姑娘很厉害,手速也很快,能到一轮赛的人实力估计都不俗,也可能是林羡清运气不太好,遇见了比较强的那种。
于是,那位女孩先于她算完所有的题,工工整整地举起了手。
她失败了。
拎着算盘出赛场的时候,温郁和徐寒健齐齐不见踪影,林羡清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蹲下来,算盘搁在一边。
无人从她面前经过,只有屋外的风与鸟与她作伴,林羡清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她维持这个姿势坐了十来分钟,脖子酸痛,却突然听见一阵很慢的脚步声,有人站定在她面前,林羡清看见一双沾了泥的白色球鞋。
温郁低头,胳膊一擡,冰凉的罐装可乐就抵在她脖颈上,冻得她一哆嗦。
林羡清仰了头,却看见他眉梢和眼角都是伤,唇边也破了口。
她愣愣接过温郁递过来的可乐,看着少年姿势懒散地坐在她旁边,背脊抵着墙。
“你在考场跟人打起来了?”
温郁很莫名地瞭她一眼,舔了舔破口的唇角,嗓音浑不在意:“没,考完后跟徐寒健打了一架。”
少年夺过她的可乐,放在地上,单手拉开拉环又递给她,声线很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前的仇我结完了,就当从现在重新认识他。”
林羡清抿了口可乐,碳酸气泡在口腔里炸开,像深水炸弹,林老爷几乎不允许她喝这种不健康的饮料,林羡清喝得少,还不习惯,于是表情很痛苦。
温郁笑了声,“多吃点苦,后来才会甜。”
林羡清抿了下嘴,气泡炸开后,可乐也就是糖水味。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意有所指。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