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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算法则 正文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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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哪一个夏天不会结束。◎

    与祝元宵约定的欢送宴在二十五号,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日光灿烂,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珠算班的几个熟面孔都在,连刘老师也都来了,还有林羡清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朋友。

    欢送宴的地点在很偏僻的一处山庄里,是祝元宵家里开的,虽然地理位置离繁华地带比较远,但是风景独好,半包围式的小四合院,院子中央拘着一方小池塘,池塘的水很清,有时还会有摆尾的红鲤鱼跳出来,溅起的水花猝不及防扑了林羡清一身。

    几个小孩摆了几张桌子,因为都不是一群老实人,餐桌上嘻嘻哈哈的,几个小的只怕刘老师,有时候跑着跑着碰到刘老师了,又发着憷折返了回去,怕老师大概是学生的天性。

    林羡清正低头拧着衣摆上的水,温郁从门口进来,把吹风机的插头插进插座,然后他低头用手心试了下风才敢拿给林羡清用。

    她用吹风机吹着衣摆上的湿处,还抽空擡眼看着温郁问:“哪里来的吹风机?”

    温郁正在倒水,顺口回应她:“找前台那个阿姨要的。”他好像不太会用这种老式的烧水壶,半天打不开烧水壶的盖子。

    林羡清的衣服还是半干,但她看得着急,就扔了手上的事跑去帮温郁倒水:“行了吧大少爷,我给你倒。”

    她倒了半杯热的,又兑了点凉水,边晃悠边说:“桌上不是有现成的茶水吗?还用了祝元宵掏了家底的珍贵茶叶。”

    温郁侧眸瞭了她一眼,“我倒给你喝的,你又不喝茶。”

    这么说着,他不知道从哪儿掏了瓶梨膏出来,林羡清怔怔看着他把梨膏往杯子里挤。

    “梨膏又是哪儿来的?你怕不是有个哆啦A梦的口袋?”

    温郁把梨膏搅化,杯子被滑到她眼前,温郁说:“家里带的,前几天就听见你在咳嗽了。”

    林羡清没说话,仰头喝了半杯,甜度刚好。

    屋外后厨的大婶在喊人吃饭,林羡清把杯子放下,转头应了声,拉着温郁出去了。

    桌上一群人都叽叽喳喳的,只有温郁话不太多,吃得也少。

    林羡清见状给他夹了个鸡腿,被祝元宵看见了,他调侃着说:“给温大神偷偷夹鸡腿哦。”

    桌上人的视线都落在林羡清身上,她耳尖红了一瞬,狡辩:“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祝元宵不依不饶,“温大神不给点反应?”

    温郁的筷子一滞,他擡了眼,但还没等温郁说话,林羡清就慌忙上去打圆场:“温郁这段时间帮了我挺多的,给人家夹个菜怎么了?只是表达我的感谢。”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温郁,后者正在低头吃东西,眼睫都不擡一下,不过嚼东西的速度很慢,感觉他在走神。

    林羡清心里腹诽着:不是你说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吗?

    一餐过后,疯了一上午的小孩子都累得直犯困,李欣怡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爱逮着祝元宵欺负,可能拿准了他嘴凶人好,这时趴在他背上就呼呼大睡,胖乎乎的小手里还揪着祝元宵的头发。

    林羡清被祝元宵龇牙咧嘴的动作逗乐,笑得不行。

    吵人的小孩子都安息了以后,几个大孩子要去后山找野味,祝元宵的舅舅是打猎.枪的一把好手,几个人开着车在山路上飞奔,偶尔停下来一会儿,用枪瞄准野鸡,“砰”的一声就能逮到一只。

    林羡清在此之前都没见过枪,每次那声音一响她就吓得不行,还会下意识地抖一下,温郁察觉到以后就反手握住她的手,捏她的指尖以作安慰——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逮着野鸡回去后,他们在后山的旷野上支了个幕布,用投影仪放电影,小豆丁们搬着小板凳排排坐,各自叫嚷着自己想看的动画电影。

    祝元宵烦死这些小孩子了,他才不从他们的意。

    他提着一箱子影碟跑到林羡清身边,问她想看什么,毕竟这场欢送会是为了她办的。

    林羡清想了一下,折了个中,说要看《寻梦环游记》。

    当夜幕降下来的时候,烤得油滋滋的烤鸡端了出来,几乎是一抢而空,林羡清并不太饿,就没跟那些小孩子们抢,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电影。

    电影放到一半,林羡清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杵着脸,她眨了几下眼睛,问了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如果我比你先死,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如果她先到了那个世界,变成通体白骨,温郁呢?还会记得有个叫林羡清的人跟他谈过十一天的恋爱吗?

    她不怕死,她怕没人记得她活过。

    身旁少年半边身子陷在小沙发里,他慢吞吞眨了几下眼,深沉的视线很轻地落在她的身上,他说着“我会永远记得你。”然后倾身过来,微凉的指尖顺着她的后脖颈往上抓,直至桎梏住她整个后脑勺。

    林羡清被迫扭过头盯着他蕴着复杂情绪的眼,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放大,眼睫变得清晰可数,看着他偏头凑上来,吻住她的唇。

    后脑勺的手温是凉的,唇上却是充了血一般的滚烫,那一刻,无数只白鸽在她脑中被放飞,她思绪空白一片。

    直至双齿之间被撬开,舌头滑进来,林羡清下意识往后仰,撑在一旁的手却被他空出来的手挟持住,十指紧扣,掌心磨着掌心,又麻又痒。

    夜太黑了,黑得能吞没掉人的所有疯狂与迷恋,吞掉所有隐藏在角落里的暧昧,青苔爬上秘密,狂肆蔓延。

    大多数人都因为冷而进了室内,小孩子正孜孜不倦地看着电影,露天的星夜,放映机投射出的灯光在闪,无人发觉爱意在肆意生长。

    当唇舌分开毫厘,温郁轻微地喘着气,他肺里的氧气全都被心甘情愿地献祭给对面的人,少年嗓子哑得不行:“你要走了。”

    林羡清沉默了一会儿,温郁的掌心还在不断研磨着她的,指缝分开几毫米又被他抓紧,一下又一下,反复又反复。

    她回答:“是的,这将是我们恋爱的最后一夜。”

    “我会永远记得你。”他又说。

    “这次没骗你。”

    林羡清扬眼盯着他的眼睛,她最喜欢那里,因为万千灯火总是会争相跃进他眼底,像是盈了一片星海,总叫她继续沉迷下去。

    她不说话,略略往外退开了些许,半低着眼,视线又落回到电影上,米格正抱着吉他唱“Rememberme”。

    ——“我没说不信。”

    电影快到末尾的时候,已经睡倒了一片,林羡清也没撑住困意,眼皮上下一搭就倒在了温郁怀里。

    祝元宵正好从屋内出来,舅舅的车已经发动了,他正准备叫大家上车回家。

    结果猝不及防的,隔着一道透明的窗户,他看见沙发上躺着两个人,温郁略低了头,唇瓣在林羡清眼皮上停了一瞬,而后又轻缓撤离。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拉开大门,正准备把人喊起来,却见温郁食指抵在唇边,让他安静。

    少年轻手轻脚地从林羡清身下逃出来,然后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把人搭在自己背上。

    经过祝元宵旁边的时候,温郁放轻了声音,像是怕吵醒她:“我送她回去。”

    也是在那一刻,祝元宵才知道,这个人的爱一直是隐晦又沉重的。

    出租车开到花溪巷后,温郁背着林羡清往她家走,一路上安静得很,巷子里只有几只流浪狗在叫,前方有几家店铺,还做了灯牌挂着,只是已经不太亮了,好多字都缺胳膊少腿的。

    这就是她住了十八年的地方。温郁想。

    到大门口的时候,温郁发现门并没有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

    白汗衫老头正坐在桌子边上,为了省电家里只开了一盏灯,他一开始眼都没擡就开始说:“你看看都几点了,你——”

    所有的话语在见到温郁的那一刻都被卡在了喉咙口,林老爷眯着眼确认了好一会儿才叫出他的名字:“温郁?”

    温郁点了几下头,“好久没见了,老师。”

    林老爷被这个称呼晃了一下神,手里的花生一下子被他捏爆了壳。

    昏暗的光影下,少年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林老爷最后只是说:“早就不是你老师了,林羡清房间在左边,把人放下后,你就走吧。”

    温郁没说什么,轻“嗯”了一下就进去把人放在床上,给她掖了被子,却在转身的时候被人勾住手指。

    温郁顿了一下,回了头看着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人,嗓子有些涩:“什么时候醒的?”

    林羡清歪头看着他,“下车的时候。”

    温郁没说话,好久后,墙上的挂着的钟表的指针往前划着,两根针重合指到了“十二”。

    “结束了。”他说。

    林羡清的手松了劲儿,最后垂落到床沿,指尖没了力气。

    她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什么话可以留住他呢?

    没有。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看着自己心里空掉一块,一块又一块。

    大风吹过珠算班楼下的桦树也吹过快凋谢完了的石榴花,吹过没有蝉的草丛,吹过那棵她爬了两千两百九十二个台阶才见到的扶桑树。

    原来,没有哪一个夏天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