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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算法则 正文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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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好。”◎

    因为要忙投资的事,林羡清忙得从早到晚晕头转向,每天都得大半夜里开门回去。

    有一天晚上恰好碰见林志斌起夜下来倒水喝,林羡清开门的时候看见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林羡清边换鞋边跟他打了声招呼:“还没睡呢爸。”

    她爸沉吟了一下,站在桌边没动,问她:“你最近很忙吗?”

    林羡清把手里塞着乱七八糟文件的包搁在鞋柜上,“还好。”

    “有什么要帮忙你可以跟我说。”

    “好的,但目前我自己能应付得过来,谢谢您。”

    林羡清跟他说话的语气客气得不像一家人,这五年都一贯是这样。她从林志斌身边经过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早点睡。”

    她爸从身后盯着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那几天因为事情多,林羡清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把肠胃给闹坏了,第二天早上就扒在洗手池里吐了出来,胃酸一阵阵上涌,林羡清漱了好几遍的口才把那味道压下去。

    早上来不及吃饭,她妈在身后让她拿几根油条,林羡清只顾着摆摆手,然后就赶去打公交。

    家里其实雇的有司机,怎么着林志斌现在是个半大不大的老板,该准备的排面他是一点儿没少,但林羡清从来不坐家里的车,上学的时候她爸说要送她去学校也被林羡清拒绝了。

    本来跟那个老板约的是午饭,但是人家临时有事,饭局推到了晚上,林羡清又得跑去房地产商那边商量教育中心的选址。

    最后紧赶慢赶地在晚上九点前到了饭店,林羡清一路小跑着赶进去,拉开包厢的门的时候看见里面坐满了人。

    老板有点讽刺她:“林小姐真是让人好等啊。”

    林羡清没话可说,只能弯下腰鞠躬,然后干巴巴地道了几声歉。

    桌旁的王可心赶紧对她招手,让她过去坐,然后自己笑哈哈地打着圆场。

    这个老板嗜辣,桌上点的菜几乎都是湘菜川菜那派的,林羡清吃不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吃土豆丝。

    就这样还是要被找茬,跟着那老板一起来的对方公司的人指了指她盘里的土豆丝:“吃点儿别的啊,今天我们结账。”

    林羡清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应了声“好”,但捏着筷子却不知道往哪个盘里伸,最后只能像模像样地夹了一小块鱼,还把上面的辣椒给扒掉了,但一入喉林羡清还是受不了那个味道,一连咳嗽好几声。

    旁边的人给她递了喝的,林羡清没怎么看就灌了一口,结果又被呛了一下。

    ——是酒。

    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喉咙火辣辣地疼,嗓子都哑了:“我喝不了酒。”

    王可心见状又替她圆,把桌上杯子里剩余的酒给喝干净了,“抱歉啊抱歉,她平时特别养生,不喝酒也不吃辣,让大家见笑了。没事儿,我陪大家喝。”

    说着,王可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林羡清旁边那个男的很不爽地把上半身往椅背上一靠,语气没什么好气:“出来谈生意的,不喝酒谁给你们投资?我是给你们钱的,没道理还要看你们的脸色行事吧。”

    男人低头点了根烟,烟雾缭绕的熏得林羡清眼睛疼,他又说:“真是扫兴。”

    林羡清低着头,脸色很不好看,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投资告吹,只能一边烦躁一边陪笑脸。

    她拿着酒瓶把空了的杯子倒满,两只手捧着杯子仰头喝完,林羡清垂了眼,声调平平:“我的错,我赔罪。”

    包厢里开着暖光灯,林羡清被塞着吃了一堆辣得喉咙痛的菜,还被灌了几杯酒,再加上她这段时间肠胃并不是很好,林羡清觉得自己的胃被烧穿了一样疼。

    还好后来一起合作的几个朋友给她挡下了,林羡清难受得忍不住,借上厕所的名义出了包厢。

    包厢外没有烟味,没有需要阿谀奉承的对象,林羡清因为喝酒而混沌的大脑一瞬间松快不少,她赶忙跑向厕所。

    在饭店回廊的转角,林羡清的脚步停住,她胃里只犯恶心,眼睛却一瞬不移地看向前方那个人。

    温郁刚拉开包厢的门,在回廊的尽头,地面是铺的红毯,包厢上的挂牌摇摇欲坠,青年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视线就那样相撞。

    这次林羡清能很清楚地看见他了,看见他变得凌厉的眉眼,薄薄的眼皮映衬着回廊上的暖光,眼尾下耷着,看着有点颓。

    包厢里的人叫他:“温总,你去哪里?”

    林羡清胃里难受,她来不及去感慨什么,扶着墙就转进了厕所里,弓着腰开始吐。

    清早刚吐过一回,现在再来一次,林羡清的喉咙跟要裂开一样疼,胃里有火在烧一样,林羡清额头都冒出冷汗。

    她清理了一下,对着镜子平复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的脸色还算正常,不至于扫了那群大老板的兴。

    林羡清刚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听见走廊尽头恰好传来关门的声音,有一道很弱的人声说: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因为隔得比较远,林羡清听得也不清不楚,就没太在意,又回到了包厢。

    王可心发消息问她感觉怎么样。

    林羡清实话实说:“感觉非常糟糕。”

    “那要不我帮你找个理由让你先走?”

    林羡清擡眼,看见王可心桌前已经堆了不少酒瓶,她们这边没什么能喝的人,而且几乎都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根本比不过这些经常应酬的人,但每个人都还是在努力地喝,顺应着有钱人的喜好。

    因为需要钱,因为他们有权。

    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又是这么复杂。

    于是她只能回答:“算了,我再撑一会儿。”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包厢的门被拉开,林羡清摁灭手机,下意识擡眼看过去,却见到了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温郁。

    他神色仍旧冷淡,见到一房间的人盯着他也不怎么难为情,温郁轻撩了眼皮看了下房间的门牌号,很淡然地说了句:“抱歉,走错了。”

    门又被他合上,却没怎么关严实,林羡清坐得离门最近,她就起身想把门关上,结果手指刚搭在门把手上的瞬间,门又从外面被拉开,林羡清的手还握在上面,被扯得踉跄了一下,往前跌了几步。

    青年擡着胳膊挡住她,林羡清慌乱擡眼,看见温郁漆黑的眸正居高临下地睨视她,他眸子低垂着看她,唇角被拉得平直,一瞬间又恢复原状,林羡清闻见他衣服上有很淡的冷木香,跟少年时期闻到的皂角香味相去甚远。

    温郁开了口,嗓音毫无情绪,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刚刚是不是捡到了我的东西?”

    她愣了一瞬,嗓子因为呕吐而发沙:“我没——”

    话还没说完,温郁仍低着眼凝视着她,眸子很轻地眯起来,他轻呵一声:“你想赖账?”

    声音刚一落地,温郁扯着她的胳膊把人拉出门去,他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对身后的人宣告:“这个小偷借给我一下,待会儿还给你们。”

    林羡清被他拉着沿着走廊走,都快走出饭店大厅了,林羡清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挣了几下却没挣开,林羡清问他:“我真没捡到过你的东西,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温郁也不回头,也不停脚步,饭店大门口的风吹起他风衣一角,林羡清低头看见从他的大衣兜里飘出几根红线。

    良久,林羡清听见他说:“去医院。”

    她反应了一会儿,对他莫名其妙的关心觉得奇怪,明明前几天还对她说过那样的话。

    林羡清嘴硬:“我很好。”

    “你不好。”他说。

    温郁单手揣在兜里,秋天的街道人影绰绰,路边落下大量焦黄的枯叶,被行人的脚或是汽车的轮子碾过后破碎,然后被秋风卷着扑向未知的地方。

    温郁的头发被风吹得飞起来,他扫了她一眼,等着出租车。

    林羡清不想跟他耗,她的声音沙哑难听,但她还是努力地发出声音:“你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好像没什么关系。”

    她视线平直地看向前面,看着温郁的背影,继续说:“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好无聊。”

    出租车到了,温郁擡手拦下,扔给司机一百块钱,只说了句:“送她去医院。”

    再转身的时候,温郁眼都不擡,再也不看她,只是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停了步子,声音很低很轻,几乎要冻结在凛冽的风里:“没什么意思,就算不是你,是祝元宵、李欣怡、徐寒健,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帮一把,没什么差别。”

    “至于无不无聊”他停顿几秒,顺带着擡眼看了下天上的月亮,跟他在出租屋里看过的好像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不圆。

    “是挺无聊的,以后不会了。”

    温郁擡脚要走,走之前好心提醒了她一句:“记得自己撒个谎,就说是我纠缠你让你回不去了。”

    说完他又顿了一下,眉心微蹙,像是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妥,嗓音又染上些许烦躁:“算了,随便你怎么说。”

    出租车的司机摁了几下喇叭,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还走不走啊?”

    林羡清应了声,说“走。”

    她坐上车,把出租车的车窗拉下来一些,凉风从车窗拉下的缝隙里吹进来,林羡清被风吹得眯了眼,不清醒的大脑变得清晰,她呼出一口气。

    也不算“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林羡清没吃到过甜枣。

    她只吃过三个长了虫的冬枣。

    到了晚上,医院的人并不太多,林羡清去问诊,医生就给开了点儿口服的养胃药和解酒的药,胃病都得慢慢养,一时间是没办法好的。

    林羡清回了家,用热水把药化开,但是没把握好温度,入嘴的时候把舌头烫了。

    她捏着马克杯的杯柄,舌尖被烫得发麻,胃里也难受得要死,接连几天的劳累让她的心情很糟糕,再加上喝了酒,林羡清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客厅里的父母今天也是凑在一起看电视,林羡清听见电视里传来报道的声音:

    “这次来参加我们人机大赛的是去年的老朋友了,他这次能否成功呢?”

    “看我们的计算机已经算了一大半了,今天温郁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啊,明显比去年都慢了不少,听说好像是受了手伤?”

    “”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今年又是计算机占上风,希望温郁选手明年再接再厉!”

    话筒抵在神色阴郁的少年唇边,温郁开口,声音没什么力气:

    “不会有下次了。人要怎么做到不可能的事?”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羡清还是忍不住出了神。

    这是四年前夏天播出的节目,那是告别温郁的第一年,林羡清把这个节目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下载在手机里,每年想起来的时候就拿出来看。

    到今天,播放记录是二百九十二遍。

    但在前几天重逢以后,林羡清已经把视频都删干净了。

    她胆子很小,不敢再凑上去了。

    她会害怕,害怕温郁用他的刺扎自己,林羡清知道,每次听他说那样冷漠的话都会让她很难过。

    人要怎么做到不可能的事?人要怎么忘记爱过的人?

    林羡清低头看着热滚滚的药还在散发灼热的雾气,她仰头把杯子里的药咽了下去,又苦又烫,但舌头发麻,好像就吃不出苦味,也就这样过去了。

    半夜里,林羡清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震了一下,但是她当时睡得迷迷糊糊,也懒得打开,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她才看见一个陌生号码给她发了短信。

    【Isyourlifenice】

    【Haveaniceday,please.】

    【Smile,please.】

    【Please.】

    最后一个“please”没有前话,不知道在请求什么,又或者是请求着前面所有的一切。

    林羡清看着短信,又慢又认真地回复:【Thankyou.Happyeveryday.】

    实际上这几年正流行这种,给陌生的电话号码发一条温馨短信,总能让收到短信的那个人开心一点儿。

    但是用英文祝福别人还真是少见。

    语言有它独特的浪漫,林羡清有时很喜欢英文的浪漫,句子不需要多么复杂,但是包含的感情很真挚。

    她能够感受到,对方是真诚地在祝她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