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还是爱你。◎
出租屋长时间没人用过,哪哪儿都是灰尘,林羡清打扫好久才把房间打扫干净。
夜里,月亮钉在窗外的一隅天空上,月色像流心的蛋黄般从老旧的窗户里流进来,跌在窗前的书桌上。
林羡清侧躺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天花板上还有没清扫干净的蛛网,摇摇欲坠。
她慢慢吞吞眨了几下眼睛,最后又紧紧闭上。
楼下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狗三更半夜地叫了起来,林羡清刚搬过去的那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她把清扫出来的石榴花都装进了一个大袋子里,扔到了楼下的垃圾箱,刚把手洗干净,就接到了王可心的电话。
她说她的一个在市里上高中的表弟要去看心理医生,问她能不能一起带人去。
王可心不是本地人,北方移居过来的,在这儿没待多久,还不怎么熟悉。
林羡清有点关心地问:“你表弟什么问题啊,很严重吗?”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高三生,在家经常跟他爸妈吵架,家都快砸没了,他爸妈觉得是孩子心理有点问题,非让我带人去看看。”王可心还在车上,鸣笛声一阵接着一阵,“我看家长也有问题,之前总对我那个表弟恶狠狠的,昨天孩子闹上吊,这下才慌了神。”
林羡清高中一直跟林老爷呆在一块儿,林老爷对她宽容得不行,只要老师不给他打小报告,林老爷从来不过问她在学校的事儿,她还算乐得清闲。
高三确实压力会大,情绪不好是正常的,但是闹到上吊,绝对有他父母的责任。
林羡清其实也不怎么了解哪个地方的心理医生好,她只能四下打听了一下,市中心有个所里的医生资格很老,而且周末会有免费咨询时间,林羡清就想着先去试试看,如果聊得不好的话大不了再换。
那地方挺远的,林羡清跟王可心会合后又转了好几路公交车才到地方。
一路上王可心的表弟都没吭过声,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还带了个大绒线帽子,整个头都被包得紧紧的。
林羡清从包里找了几包牛肉干出来递给他,小孩儿脾气很大,鞭着手不说话。
“吃了吗他?”林羡清给王可心发消息。
王可心也没什么办法,“他昨天上午闹的,被他爸妈救下来了,从昨天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怎么说都不听。”
公交车到站后,三个人一起下了车,林羡清先到前台问:“李慧医生现在有空吗?”
前台点点头,给她指路:“二楼左拐第一个就是,现在应该是闲着的。”
一行人上了楼,林羡清看见门上挂了个牌子,写着“进前请敲门”。
因为是专门的心理咨询所,楼道的墙上都是各种各样的标语,还有一些很温暖积极的插图。
林羡清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说:“进来。”
因为这种咨询一般都是很私密的,林羡清和王可心都不能跟着进,两人得在外面等着,林羡清觉得口渴,跟王可心打了招呼:“我下楼买瓶水。”
一楼好像也是用来咨询的,但是一般都是常来的老客户,一楼的心理医生一般资历都很老,要价也高得离谱。
林羡清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看见一块牌子,大多是讲一下医生得过的证书,资历有多深之类的,那些医生看起来都很慈眉善目的,怪不得会让人有亲昵感。
从贩卖机里掉下一瓶水,不知道是不是挡板松动的原因,那瓶水直接滚了出来,林羡清跟着追了一段。
她弯下身子捡矿泉水,左边的门倏忽间被拉开,里面穿白大褂的医生的医生嗓音很轻缓:“祝您快乐。”
拉开门的青年双手揣在兜里,嗓音含混:“嗯,再见。”
林羡清捏着矿泉水瓶的动作一顿。
她起身,歪头看向他,房间里的窗户开着,日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肩颈,温郁很轻地擡眸,视线交缠。
仅仅一瞬,他立马错开眼。
旁边的医生问:“怎么,认识?”
温郁微微侧身,“不认识。”
林羡清盯了他几秒,然后用两只手捏住瓶身,低着眸子转身就走。
在她背过身子以后,医生指了指他领口,做了口型:“它在闪。”
温郁怔了一秒,两指捏住领口的窃听器,往衣领里藏了下,声音很轻:“抱歉,麻烦你了。”
医生笑笑,“没事儿,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给你开药。”
“有时候我能做到的事也很有限,你要找到‘你的钥匙’。”
温郁抿了下唇,没说话,他左手捏了下兜里的东西,几根红线从口袋里翻出来,又被他塞了进去。
林羡清上楼后,坐在大门口的板凳上,闷头喝了半瓶水。
王可心讶异地看着她,“你渴成这样吗?”
林羡清拧了瓶盖,“有点。”
旁边的房门被打开,王可心的表弟从里面红着眼睛出来,他使劲儿揉了一把眼睛,又把口罩拉上了。
李慧医生从房间里出来,她对外面的两个人招招手,示意她们进去。
她说:“孩子的情绪现在确实有些偏激了,平时要让他的父母注意一下,不要跟他呛,最近尽量对他好点,有时间可以多把人带过来跟我聊聊天,能不用药咱就别用药。”
王可心点点头:“麻烦你了医生。”
李慧笑笑:“没事儿,很多高三学生都会有这样的状况,家庭和学校两边压,情绪有点异常是正常现象,不要过分注意,不然也会让他心里过于紧张。”
两人起来准备走,下楼下到一半,林羡清突然很抱歉地跟王可心说:“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房间了,要不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反正我们也不坐一路车回家。”
王可心站在楼梯上回头:“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儿,有事儿打电话。”
林羡清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立马转身又上去,李慧医生还在里面,林羡清拎着包坐下,眉头还轻皱着,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个我有点问题想咨询一下。”
医生很和蔼地摊开手,“你说。”
林羡清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应该是由于原生家庭的原因,抑郁倾向很严重,严重到会有自残行为的那种。我们之前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因为我来市里上大学以后就跟他好久不见了。”
“看起来你跟他关系很好,他还有其他的朋友吗?”
林羡清很难划定那些人称得上是温郁的朋友,祝元宵他们跟温郁也不是太亲近,他好像跟谁都不亲。
于是她摇摇头,“他性格很孤僻,我所知道的就只有我一个。”
“听上去他很难相处,你跟他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怎么成为朋友的
夏天,暑假,珠算班,比赛,低血糖,过生日,平安结,石榴花,放孔明灯
好久不想起来的记忆,在被翻出来的那一刻却历久弥新。
林羡清张了张嘴,尽量简洁地说了一遍,只不过省去了扣过的十指和星夜接过的吻,省略了那荒谬的十一天。
李慧听完后点点头,“听上去那个时候他性格不算阴沉?会开玩笑,人也挺正义的。那你对他的原生家庭了解多吗?”
这就触及到林羡清的知识盲区了,她尴尬地摇摇头,只是说:“我不清楚。”
“那我们也无法知道他现在的境地,你还能见到他的话注意下他是否有持续性的自残行为。而且感觉你们一起在那个小镇的时候他的状态还不错,既然你是他唯一的朋友,有时间你们一起回去一趟,找点开心的事情做。”
“对于这种情况,我们一直是倡导身边的人多包容和关心一下,没有人是天生心里就带着病的,大多都是外部环境影响了心理状态。”
“当然,最好还是及时就医。”
林羡清沉着声音说“好”。
就刚刚的情况来看,温郁已经就医了,只不过不知道治疗时间的长短。
而且,又来医院的话,是不是代表温郁最近的心理状态很糟糕?
林羡清攥了下袖子,突然有点懊恼,她想起温郁总是带着手套的双手,默默咬住下唇。
手机里还存着那个号码,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给温郁的:“我不等你了。”
那个时候发这句话,只是林羡清自己内心的赌博。
她在赌,如果他没有换号并且看见了这条短信,温郁会不会觉得失去她很难过。
最后的结果在那天夜里已经揭晓了,温郁没有朝她走来。
明明她已经靠近了九百九十九步了,可温郁一步都没朝她靠近过。
林羡清提着包回家,老旧的楼道里满是落叶,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爸妈跟她哥三个人轮流给她打电话。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想打电话叫她回家的。
十八岁的话她都不敢出远门,因为身上空空如也,浑身上下都会没有安全感。
所以说,人是真的会长大的吧。
林羡清回家看到房间中央的席子,还是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爱躺在凉席上小憩的少年。
有的时候她会很讨厌自己的这种想法,却又压不下去,不理智得让人抓狂,心和脑达不成一致。
我都长这么大了。
我怎么好像还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