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黑月光
沈郁白十分自然地撒着谎:“我妈的。”
王栩文一愣,呆呆地说:“你爸妈的房间什么时候跑到你隔壁了?”
少年冷冷掀了眼皮,敷衍着说:“那边晾不下,你问题怎么那么多?”
沈郁白看了眼时间,催促着:“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我家可没有你住的地方。”
确实挺晚的了,外面的大路上都没什么人了,王栩文摸了摸脖子,碎碎念着:“确实得回去了,待会儿赶不上车了。”
他摆摆手:“下次再来找你玩儿啊。”
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王栩文又停了脚步,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挺有道理的,咱们不能因为道听途说就去断定一个人的品行,我其实也觉得林杳这人挺好的。”
沈郁白冷冷把门合上:“话多,快走。”
他站在房间阳台上看着王栩文走出大门以后才转了身。
林杳听见隔壁房间又响起了拖鞋在地上拖沓的声音,慢悠悠的,一直延续到她门口,随后她的房间门就被敲了几下,沈郁白的声音隔着木板门传进来:
“人走了。”
她回:“我知道了。”
林杳看着自己手头上写了一半的题目,又听见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回到了隔壁房间。
她想起刚刚被风吹掉的衣服还没收,就起身去了阳台,看见了正靠在阳台围栏边上透气的沈郁白。
夜色吞没了他身影的轮廓,她只看见少年精瘦的肩颈,以及伏在他肩头的一小团月光。
他喉结动了动,眼睛没看她,直截了当问:“你听见了?”
林杳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没应。
于是沈郁白又自问自答一般:“我知道你听得见。”
“你刚来的那几天,半夜里老是说梦话,有时候还大喊着谁的名字,那时候我就知道这墙根本不隔音。”
她把手头的衣服理好,平静回答:“知道了你还问。”
他侧了侧脑袋,狐貍眼朝这边眺了一眼,嗓音含混着,辩不明情绪:“不感动一下?”
“感动啊。”她故意把话说得敷衍,“谢谢你替我正名了,怎么?难道又要打欠条?”
天上的星一闪一闪的,缺月被层叠的云翳笼罩,光线就昏暗了一些,楼下绿化带里的葱郁树叶还在慢慢地晃,晃出阵阵微风。
“不用欠条。”他淡淡道,语气有点懒散,“只不过我现在挺无聊的,就跟你问个人吧,你也可以不理我。”
林杳看了他一眼,少年的表情没什么波动,神色寡然,她想了想,就多在阳台待了会儿。
“问吧。”
他开了口:“一直跟着你的那女孩儿,叫金友媛?老是说我长得像她哥哥。”
沈郁白像是只是闲得无聊随口扯了个话题:“我还挺好奇的,能有多像?”
他歪了头,漂亮的眼睛在昏暗的月光下被隐匿得看不真切,空气太寂静,他的声音就显得无比突兀:“在那个小小的办公室,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愣了半晌,也是因为这个?那个叫……金星鑫的?”
林杳不记得自己有跟他提过金星鑫。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淡淡地觑了她一眼:“你之前夜里喊的就是这个名字。”
扯到这个话题,林杳的视线就不受控制地往他右眼下方的痣上落,沈郁白盯了她两秒,注意到了她在看哪儿,于是敛了睫,轻声念着:“……这样啊。”
“当时不全是因为那个。”林杳突然出了声,“你一点也不像他。”
她又问:“你对他很好奇?”
沈郁白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默了两秒后反过来问她问题:“他对你很重要?”
林杳承认了:“嗯。”
对面又沉默了几秒。
“那我确实还有点好奇。”他扯着唇角笑,用了套文雅的说辞,“万般红尘都不入你眼,他能让你在意,那还挺有本事的。”
这话说得别扭,林杳轻轻皱了眉。
她提了条件:“我解答了你这个疑惑的话,能把上次欠你的人情给抵掉?”
“那算了,我不想听了。”他迅速回了句。
沈郁白转头往房间里走,还说着:“那个人情我留着还有用,现在不能用掉。”
他的声音又低得像自语:“鬼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你欠下下一个。”
林杳几乎什么事都能自己干,从来不屑于依靠他,想让她欠个人情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看着沈郁白冷冷离开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
回房间把衣服叠好以后,林杳拿了自己的账本出来算账,之前阿婆住院花了些钱,全身体检也花了笔不菲的数目,沈科上次给她打了三万块钱,零零散散用掉了一些,还有一万多一点。
在乌合会所打零工的工资都给了王姐,林平死了以后家里完全断了经济来源,还要还上沈家的钱,林杳还想着存钱把以前住的房子再买回来。
反正就是还缺一大笔钱,她蹙眉,轻轻咬住笔头。
马上七月份就放暑假,高二就过完了,高三的话时间更紧张,估计腾不出打零工的时间。
最好在高中毕业前能把沈家的钱还完,沈家这三个人都是好人,正因为是好人,林杳才不想欠他们的,哪有叫好人一直吃亏的道理。
于是林杳趁着放暑假前几天,默不作声去问了家教的活儿,胡玉婷说她家邻居有个小姑娘上小学,她妈妈好像计划着暑假找家教的事,只不过一连找了几个都不满意,没几个能一直干下去的。
邻里街坊平时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都会抱怨几句家里的事,胡玉婷跟着妈妈出门的时候就听了几句。
林杳还是想把情况问清楚一点:“为什么以前的家教都干不长?那家人的小孩儿不好教?”
胡玉婷摊摊手,无奈道:“我也不太清楚,那家的阿姨人还挺和善的,怎么说呢,特别和善,买菜的时候别人坑她几倍菜钱她都不带讲价的,温柔得过了头,所以经常吃亏。”
“但是那家小孩好像性格挺孤僻的,从来不见她出门玩儿过,只有她哥哥骑着自行车硬载她出去的时候才能看见她的人影。”
“唉。”胡玉婷叹着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林杳想了想,还是说:“我去试试吧,如果不行的话再另说。”
刚放暑假第一天林杳就早早出门,万茜在后面追着问她要去哪里,林杳没说实话:“我出去跟朋友一起逛逛,下午回来。”
她没把自己想还钱的事跟万茜说,林杳知道,如果万茜知道了的话,一定不会让她继续在这种事上耗费精力和时间,他们会说这笔钱是心甘情愿给她的。
如果当时没有沈家的这笔资助,林杳家的生活的确会很难过,更不可能住进这么好的房子里。
班主任说住宿的事可以拖到开学以后统一办理,只不过学校的住宿也是要缴费的,也是一笔开支了,林杳还得衡量一下,问问阿婆和舅舅的意见。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她坐在地铁上,一路上大脑都被各种信息充斥着,连发呆的功夫都没有。
找家教的那户人家住在一所初中附近,也算是学区房了,林杳摁了门铃,开门的就是胡玉婷说的那个特别和善的女主人,叫何元芳,穿着很朴素,把头发低低绾起来,看起来就是没脾气的人。
她对林杳笑,说着:“进来吧,不用换鞋。”
要教的那个小姑娘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何元芳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稚嫩的声音:“干嘛?”
“新老师来了,能进去吗?”
房间里半晌都没有回音,林杳以为小姑娘对请家教补课的事情很抵触,随即才听见里面的人慢吞吞地说:“那你们进来吧。”
推开门,里面都是堆起来的娃娃,窗帘也是拉上的,视线很暗,何元芳把灯打开了,很抱歉地对林杳说:“对不起啊,我家小孩不爱说话,性格很闷,可能需要你多沟通一下。”
林杳看了看房间里,又转过头来问她:“以前的老师也是因为这个才做不下去的?”
何元芳没有回答她,把头低了低,避开林杳的视线,然后才胡乱说了个:“嗯,差不多。”
林杳觉得有点古怪,但她倒是不觉得不爱说话的小孩很麻烦,反正她自己也大差不差。
里面的小姑娘坐在书桌前做作业,写着简单的数学应用题,林杳看清了她作业本上的名字,叫聂清。
她视线一晃,又看见了小女孩书柜里摆着的相框,一家四口,爸爸的脸被扣掉了,哥哥的脸很熟悉,戴金丝眼镜,一股斯文气。
她在书柜前站着,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脸色称不上好。
聂清把写完的数学题拿给林杳看,一个字也不说。
林杳检查完以后,圈了几道错题,问她出错的原因,聂清却擡眼看着桌上的闹钟,说着:“哥哥快回来了。”
林杳没说话。
聂清转头问她毫不相关的问题:“姐姐,今天是几号?”
她心里涌上一种古怪的感觉,还是回答了:“七月十二号。”
小姑娘瘪了瘪嘴,抱怨着:“那爸爸今天不会回来。”
林杳把眉头拧起来。
她记得聂湛跟叶傅文说过,他爸爸犯了事儿在外面躲着呢。
聂清浑不在意地说:“哥哥要回来啦,补课结束啦。”
她趴在桌面上,很小声地问林杳:“姐姐,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林杳想了想,回答:“三天后。”
聂清笑,拍拍手说:“那正好!下次再来找我玩儿吧。”
临走前何元芳还给她塞了几个橘子,林杳推脱不开,何元芳又说:“麻烦你了,以前的老师都觉得我家小孩不好相处,幸亏你愿意来帮忙。”
林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化成沉默的一个“嗯”。
倒是没有觉得不好相处,聂清还挺活泼的,但是林杳不是很想跟聂湛有过分的往来,况且他爸爸还犯了事儿,怎么看都不安全。
刚出了门,就碰见回来的聂湛,何元芳就催着:“小湛,正好,这是新给你妹妹请的家教老师,你送送人家,这边儿的车还挺多的。”
聂湛看了看她,应了一声“好”。
林杳没管他送不送,自顾自走到马路边上等红绿灯,她瞥了一眼,看见聂湛还在边上,就顺嘴说了一句:“你还不走?”
“别来我家当家教。”他第一次面色不善,语气也很认真。
林杳看了他一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捞出来看,沈郁白给她打了电话。
少年在马路对面的奶茶店里坐着,偏头看着玻璃窗外,眯住眼睛,只对着电话那边说:
“你在哪儿?我妈喊你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