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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黑月光 正文 第64章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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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他的

    沈郁白见她一副疲惫的样子,把二号的笼子搁在茶几上,道:“现在也很晚了,今天在我家住吧。”

    林杳的背直了直,把头偏向一边,含糊道:“那个……”

    “有别的房间,你也别多想。”

    他一只手扶上脖子,锁骨处的绿色项链轻轻晃了几下,松垮垮的衬衫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线,林杳想起自己的腿昨晚还缠在这把腰上。

    她正了下心思,拍拍衣服站起来,“不用了,我就来拿个外套,我有自己的家,没必要住你家里。”

    沈郁白从沙发靠上拿了外套,随意往身上套着,然后去玄关拿了车钥匙。

    “那我送你回你的家。”

    林杳上了他的副驾,把安全带扣好,沈郁白摁开了车里的广播,深夜的电台放着舒缓的歌曲,轻轻响在车内。

    她起初是看着车窗外,神绪四处飘着,街上的店几乎都歇业了,只有路灯在地上投影出几个圆点,远处广告牌上的彩灯一下又一下地闪。

    林杳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她慢慢把窗户拉上去,沈郁白轻轻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腕骨处松松挎着一块表,秒针不急不徐地转着,他的视线重新回到路面上,道:“屉盒里有纸巾。”

    她拉开了屉盒,里面确实有一包没拆封的抽纸,还有一个小盒子。

    没关紧的车窗让风透了进来,头发被吹得遮住了视线,林杳恍然记起,她明明把这个戒指扔进了垃圾桶。

    那是分手的那一年她准备送给他的礼物,但在送出去的前几分钟跟他吵了架,沈郁白那个时候说出那句“你要的未免太多”时,林杳把捏在手里的戒指推了回去,就像从没买过它一样。

    他们以前就爱吵,因为对爱情抱有不同的观念,谁也不愿意被另一方驯化,所以今日吵得双方都冷了脸,明日又像什么都不记得一样拥吻在一起,谈着一个浑浑噩噩、粉饰太平的恋爱。

    林杳黑眸一颤,把那包抽纸拿出来,关上了屉盒,手指敲着纸盒边缘。

    “沈郁白。”她轻轻念他的名字。

    在那一刻,林杳真的觉得稍微妥协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她想试着给出那份真心,不想再拒绝他,她想和他真的在一起。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沈郁白突然紧急刹了车,车轮在地面擦过,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林杳的身体因为惯性前倾着,又被安全带扯回来,脑袋撞在座位上。

    她往前看了一眼,马路上一伙人正扯着几个女人的头发往中间拖,抄起旁边的凳子往地上女人的头上砸,砸出了血,场面十分混乱。

    店里的其他顾客还在拉架,林杳立马扔了抽纸,把安全带解开,严肃道:“开车门,我要下车。”

    沈郁白张了嘴,想说什么,又紧紧抿了回去,解了锁,林杳立马冲了出去。

    打人的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甩开了拉架的几个小年轻,就往自己车那边跑,林杳没追上,又往回跑,重新坐进沈郁白车里,低头拨着电话,分神跟沈郁白说着:“追一下前面那辆黑色的车。”

    说完,她急忙给李璨然他们拨了电话过去,对面半天不接电话,她打了110,接待人员说着已经接到通知,会立马赶到。

    霖城派出所到这里的直线距离只有800米,他们却要花这么久。

    林杳火急火燎地盯着前面那辆车,问沈郁白:“能追上吗?”

    他缓缓嗤笑一声:“我好歹也拿过几个方程式比赛的冠军。”

    车速快,林杳的身子晃了一下,听见他的声音仍然镇静,仿佛见惯了这种风浪:“在国外还不好说,但在国内,比车技我还输不了。”

    他渐渐迫近那辆迈巴赫,对方的车开得很不稳,像是喝醉了酒,打了人以后钻进车里急急忙忙想逃走,林杳渐渐能跟那辆车并排,她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跟他喊话:“停车!”

    对方置之不理,在看到是警察来追自己以后,放下了手里的手机,低低骂了几句,然后忽视交通规则,直接撞他们的车。

    沈郁白眼疾手快地往旁边躲了下,双手用力地捏住方向盘,掀着眼皮往侧边瞥了一眼,问林杳:“你想让我把他逼停吗?”

    林杳还在拨电话,闻言后神情空白了一瞬:“你——”

    车身又晃了一下,两辆车摩擦在一起。

    她稳了稳身子,“你想怎么做?”

    沈郁白猛地转了方向盘,“美式pit,不过我们只有一辆车,有点难。”

    林杳立即制止:“不行,太危险了,我们只跟着,等后援跟上。”

    “后援的电话打通了吗?”他紧盯着那辆车,懒懒嘲讽了一声,然后轻微眯住眼,看见迈巴赫车里的男人正从镜子里盯着他们,脸颊是醉酒后的通红,眼神里都是怒气,看起来很古怪。

    沈郁白的右眼皮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这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十八分钟,林杳拨出去的电话终于接通,对面急急说着:

    “我们正在赶——”

    手机掉在车里,那辆迈巴赫像疯子一样突然调向,正面跟他们对撞,车头碰撞的那一秒,沈郁白解开了安全带,离开了驾驶位,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复上她的眼睛,林杳眼皮一凉,感受到他的手抖得不像话。

    手机的屏幕碎裂掉,还亮着,李璨然的名字在上面晃着,扬声器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喂,杳妹儿?”

    “喂……”

    无人应答。

    马路上刮起狂风,两旁的树被冷风摧残着,细枝划破长空,树叶簌簌下落,落在高速公路上,被落下的小雨淋得潮湿,黏在地面上。

    护栏被撞翻,车壳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两辆车一起飞了出去,从山坡上滚下,卷了一身的泥土,小雨转为大雨,干土被雨水浸润,变得潮湿,指尖很轻易就能陷进去。

    “唰——”

    大雨冲刷着泥泞。

    黎明将至,山野被云翳后掩藏的光芒照亮。

    腕表的玻璃碎裂掉了,时针还在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林杳的脊背压着碎掉的车窗玻璃,动一下就刺疼,她的手指很艰难地动弹了一下,摸了一手的湿泥,掌心碰到一颗冰凉的珠子。

    她吃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着,沈郁白的面容一下下变得清晰,她眼睁睁看着一滴血从他的黑发上坠落,掉在她的脸颊上。

    时间从这一秒开始失去了意义,只是机械地前进着。

    林杳忘了眨眼,瞳孔急剧收缩。

    “沈……”她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叫不出他的名字,只看见他闭着的眼睛,眼皮上也是血,唇色惨白,脸上毫无生气,睫毛上挂着血水,淌到下颌,一滴又一滴地往下坠。

    他的胳膊还撑在林杳身体两侧,白色的衬衣红了一片,像第一笔抹在纸上的红色水彩,渐渐晕开。

    林杳死死睁着眼睛,眼眶一瞬间潮热,记忆闪回到无数个令人厌恶的雨天,次次都是悲剧,让她内心开始恐慌。她努力张开嘴,唇瓣颤抖着,想叫出他的名字,眼前却被水雾浸漫,几行清泪从眼角往下淌,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她不顾背后的刺进去的玻璃渣,咬住牙齿拼命往外爬,十指紧紧扒着外面的土,用尽浑身力气爬了出去,然后抱住沈郁白的头把他往外拽。

    眼泪混杂着大雨往下坠,她用干哑的嗓音叫他。

    一遍又一遍。

    直到喊不出声音为止。

    周围的石子和车壳的碎片拦住了他出来的路,林杳就徒手去挖,指尖全然被磨破,细小的沙砾从指甲里刺进去,手指开始发麻,挖得满手是血。

    她握着他的手,艰难地把人从一堆碎片里慢慢拽出来,沾了泥与血的双手拍着沈郁白的脸,扒开他粘腻的发。

    “醒醒啊……”

    她想起那一天见到金星鑫躺在血水里的模样,无数噩梦在此刻又浮至心间,让林杳浑身颤抖,她无比地害怕。

    林杳低着头,声音还哽咽着。

    “我给你贴过符的,你会……”她没力气了,缓缓吸了一口气,止住晕眩,“会长命百岁,我们都不会死。”

    她在你的床下贴过几道黄符,保佑你事业有成,人生美满。

    都说了让你别那么不信了……现在神佛不佑,招至厄运。

    可她们不该死在这里,人生的路明明还有那么那么长。

    林杳很轻地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往前跌了几步,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搀着他往坡上走,上面就是掉下来的那条公路,应该会有车。

    一步又一步,泥上留下很深的脚印,一下比一下沉重。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背部和手指都疼得人浑身发抖,她手脚冰凉,脚下的步子变得虚浮,差点滑下去,林杳又咬牙稳住了身子。

    牙齿被咬出血来,她嘴里尝到腥味,在心里说,再等一等吧。

    沈郁白,再等一等吧,等熬过这场死劫,等到这场大雨停息,她就会告诉你——

    林杳踩上了公路,警车这个时候赶到,车笛呜鸣着,她最后凝神把沈郁白放在路边的地面上,所有的力气被耗光,她眼睛一闭,从坡上滚了下去。

    “快!救人啊!”白柠从警车上跑下来,哭着狂喊,顺着林杳滑下去的山坡下去拉她,慢慢扶起她的头,不敢随意挪动林杳的身体,只能一边哭一边叫人:“救她啊……救护车呢?!”

    林杳什么也听不见,耳朵一阵嗡鸣,眼皮也无力睁开,连伤口的痛感都变得模糊,她只觉得好累。

    天都亮了……

    雨怎么还不停啊。

    *

    药水被灌进身体里的感觉逐渐变得清晰,林杳的手指颤动几下,又被人握住,那个人的掌心很暖,手指很粗粝。

    她看见纯白的天花板,看见刺眼的白炽灯,看见眼含热泪的阿婆轻轻握着她被包扎起来的手,老人忍不住掩面哭泣。

    刘静拍了白柠一下,白柠擡起头来,眼眶还红着,突然又开始哭:“你要吓死谁啊。”

    刘静拿了柜子上的杯子,贴心道:“我去接点水。”

    阿婆柔柔问:“囡囡要不要吃点东西?挂了一天水了,得吃点填肚子的,我给你熬红薯粥?”

    林杳粗粗“嗯”出一声,蒋依又提着保温桶进来,劝住阿婆:“您不用劳累了,我刚熬好,正好赶上囡囡醒了。”

    在林杳的印象里,蒋依没进过几次厨房,不是个会下厨的人,她还是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东西。

    幸亏煮粥还算简单,有没有经验都能煮出来。

    她稍稍填了下肚子,从病床上坐起来,问白柠:“他——”

    白柠甩了两下手:“没死,但胳膊骨折了,额头上缝了三针,别的都挺好,还比你先醒呢。”

    她多看了林杳两眼,叹着气说:“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摸着自己的脖子,说什么项链没有了,又叫人把他车里的戒指找回来,麻烦得要死,车都撞成那样了,上哪儿找什么破戒指和他的珠子?”

    林杳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复杂感转瞬即上,却没再多问什么。

    “那案子呢?”她刚安静了没两秒,还是不放心,又问起了公事。

    白柠皱了眉:“这事儿闹得挺大的,派出所当时半天不派人去,值班的警察都受了处分,副局长被免职了,局长还在等处理。”

    她晃了晃脑袋:“你好好养伤就行了,现在就别管这些公事了。”

    林杳轻轻点了几下头。

    晚上是阿婆来陪床,她有点不忍让阿婆睡板床,就催她回去,阿婆已经躺上去了:“我一把老骨头,什么床没睡过,还管什么硬不硬的,你小的时候,咱俩在地上铺个席子都能睡,现在有什么不行的。”

    阿婆擡了擡她的手,哀叹着:“我们囡囡那么漂亮一双手,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杳默默把手收回来,往被子里缩:“别看了,它自己会慢慢长好的。”

    床头留了一盏灯,林杳睡了一会儿,半夜又被背上的伤口疼醒,意识模模糊糊的,头上出了汗。

    阿婆推了下她的身体,让她侧着睡,避免压到背上的伤口,然后像小时候唱歌哄小孩一样。

    老人的腔调慢悠悠的,让人想起那个铺着席子在地上睡觉的夜晚,那个被咬得浑身蚊子包,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花露水味的夏天。

    阿婆轻轻哼鸣着:

    “囡囡呀不要惊慌

    过来听听阿婆说

    睡个觉雷声过后就能看云朵。”

    林杳感受到有人拍着她的肩膀,拧着的眉头又松开,听见阿婆的声音越来越轻。

    “囡囡别怕,囡囡别哭,快快睡咯

    你静静听首歌

    蛐蛐轻些,静静安歇,月儿圆哟

    你乖乖呀抱阿婆。”

    “……”

    等到林杳身体稍微好些了以后,她能下地走动了,白柠和刘静有自己的工作,阿婆她们回家给她带饭去了,病房里空了下来。

    林杳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拉开房门走出去,看见隔壁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沈科和万茜坐在他床边,沈科劝着:“你说你待在国内是何必呢?也做不成什么事,二十多岁了连个姑娘也没带回来给我们见过,国外的车队都联系你好几次了,现在胳膊伤了,唯一让你感兴趣的赛车也开不成了,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你。”

    他语气埋怨,又拍拍手,催着:“那家里的相亲总该去去吧?那都是多温柔多听话的姑娘啊。”

    沈郁白语调凉凉:“不见,不要催了。”

    正在削水果的万茜怔住,打了沈科一下:“你少说点吧。”

    万茜知道沈郁白和林杳几年前的事,但是沈科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平白受了一身伤,只当他见义勇为抓犯人去了。

    林杳刚搭上门把手的手又收了回去,垂在了身侧。

    真是可惜了,她不温柔也不听话。

    她的眼睛轻微翕张几下,转身回了自己的病房,谁也不知道她来过。

    直到林杳出院那天,沈郁白的手上还打着石膏,一步一崴地进了她的病房,看见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阿婆在旁边帮衬着,看见沈郁白以后还亲昵地跟他打招呼:“小白啊,你也来看囡囡?我们马上出院了,也祝你早日康复啊。”

    沈郁白的视线还在林杳身上停留着,又看向阿婆点了点头,道谢:“谢谢,借您吉言。”

    他说完又张了张嘴,想叫住林杳,林杳已经把背包拉链拉上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低了低头:“连累你了,对不起,祝你尽快出院。”

    这话翻来覆去地拆解都挑不出毛病,但沈郁白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很膈应。

    他摊开掌心,手里握着仅剩的几粒绿色的珠子。

    “这个,包换新吗?”

    林杳撚起他掌心的珠子,里面已经出现裂缝了,剩下的这几颗也从里面碎掉了。

    她眼睫颤动几下,轻声道:“可以换,我有时间串个新的给你吧。”

    擦肩而过的时候,林杳祝福他:“好好养伤,出院后见吧。”

    队里顾忌着林杳的伤还没好全,没给她派外勤的活,平时就查查资料什么的,说等她身体再好一点的时候再恢复正常的工作。

    林杳去买了新的珠子,挑珠子的时候总会犹豫几下,最后串成简单的项链,装进了盒子里。

    她抽时间把东西给沈郁白拿了过去,他还没出院,林杳去的时候万茜也在。

    沈郁白的头还没拆纱布,她就来看看他的情况,把东西交出去就得走,万茜留她一起吃饭,林杳婉拒着:“不了,我警局里还有事。”

    沈郁白看她一眼,又把眼睛低下去,有工作的话,他也不能留人。

    万茜送她出门,把门关上,神情变得犹豫起来:“杳杳,你跟小白,是一直都还在联系吗?你们还在谈……吗?”

    她欲言又止:“我是没意见的,你们要是真的还在谈的话,我就跟沈科说嘛,我们家肯定是不会干涉你们的感情,这点你放心。”

    林杳的手指绞在一起,她用力咬住下唇:“没有,我们没在谈,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我现在的工作很危险,没想到让他也跟我一起陷入险境了。”

    万茜摆着手:“没事没事,你也别太自责,谁都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林杳最后跟她说:“以后我会注意不把他跟我的事牵涉到一起的,我以后的生活一定也不会安分,还是不要跟他有太多——”

    病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沈郁白走路还不太稳当,单手撑在门框上,额头还缠着厚厚一圈绷带,脸色仍旧苍白,漆黑的眼里此时像蕴了一团浓雾,变得让人看不清。

    他的手指上勾着她带来的那串项链,眼尾往下耷,看起来很不高兴,从齿缝里挤出字来:

    “林杳,我不要这样的珠子,我要原来那样的。”

    沈郁白撩着眼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要月光石,你给不给?”

    在看见他双眼的时候,林杳原本想说的话渐渐消失掉。

    她以为他不知道那些珠子的含义,抱着放弃的心态换掉了那颗恋人石,没想到会被他发现。

    沈郁白又扶着门框重复一遍:“你给我吗?”

    你的真心,你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