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要思退步,着手先思放手。景怡处事精明,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千金现在雄心勃勃,没准过阵子就犯懒了,而且他们还在努力生二胎,等她怀了孩子生理负担加重,多半会打退堂鼓,他何必操之过急去阻止,让夫妻间伤和气?因此情绪行动上保持常态,照旧做招人喜欢的好好先生。
反倒是千金为晚饭时的失言内愧,忙着讨好他,夜里吹干头发跳上床,扑到他胸口上搂住颈项,甜甜地问:哥哥,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景怡正看书,腾出右手搂住她,漫不经心说:还行。
她又问:论文写完了吗?
写完了,已经投给《中华手外科杂志》了,总编说下个季度就能发表,今年的学术任务算完成了。
太好了,哥哥真棒。
她吧唧亲他一口,笑成了眯眯眼,提出刚才在浴室里想出的献媚计策。
哥哥,你差不多快三年没请同事来家里的玩了,最近要不要请一次?
景怡在单位隐瞒身份,为维持人际关系,又在清安的普通公寓布置了一个家,隔个一年两载就请同事们前去做客,去年计划年底请客,后来因搬到长乐镇合住没能实施。科室里几位带头人已轮流请过一次客,按道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他合上书页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好像是该联络一下感情了。
千金兴致勃勃说:我现在不是学会做烘焙了吗?正好派上用场。到时你负责做菜,点心我来做,你说好不好?
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想让大家鉴赏你的手艺吧,我看看什么时候有空约一约吧。
这乖巧的点子很合景怡心意,医院里好人缘和业务能力同等重要,以前请客科室的人都不落下,今年有个问题人物晏菲。
这问题是他一手造成的,当初以次充好用假照片糊弄千金,使得晏菲从此不能见光,这次也是,为加固谎言,他特地挑了她加班的周六请客,心中抱愧,还当面承诺改天专门请她。
他和千金头天晚上去公寓收拾屋子,营造出家具气氛。第二天客人们陆续登门,千金大显身手,用心制作了十几种精美可口的糕饼招待他们,一场茶话会办得很成功。
下午景怡去厨房准备晚饭,先制作一批油炸小吃当开胃菜,白晓梅跑来打下手,顺便在他跟前恭维千金:金大夫,您太太真能干啊,会做那么多好吃又好看的点心。
景怡笑道:她刚学会,兴趣正浓呢,拜托你们多夸夸她,让她高兴高兴。
这句话混着成吨狗粮,白晓梅揶揄:您真是宠妻狂魔啊,事业家庭双丰收,颜值还这么高,让其他男人怎么活啊。
景怡也顺着戏谑:你是女孩子,干嘛为男人们操心。
我这不是羡慕您太太吗?您不能表现得太好,这样会使广大女性心理失衡的。
就你话多,先拿点东西去塞嘴吧。
他说完捞了两个黄澄澄的炸鸡翅装在盘子里递给她。
白晓梅拿着筷子站在一旁边吃边说:对了金大夫,菲菲说她跟小红调了半天假,我让她待会儿过来跟我们一块儿吃晚饭。
景怡心头一惊,镇定应对:哦,是吗?
难得有机会能来您家玩,她也不想错过呀,我就给她出主意让她跟小红调班,小红本来值夜班的,帮菲菲顶三小时白班,晚上就不用来了,她也巴不得呢。这法子两全其美,您说是不是?
是,她能来最好不过了。
景怡的脑子进入高速运作,思索如何打补丁,千金刚好进来拿小吃,白晓梅怕女主人怪她以帮厨的名义里偷吃,忙拍马屁:嫂子,您做的点心真好吃,我起初还以为是商店买来的呢。
千金欢喜:喜欢就多吃点,走的时候再打包带回去。
闲聊两句她忽然想起晏菲,问:你们科室那个晏菲呢?她怎么没来?
白晓梅有些惊奇:她待会儿会来的,嫂子您认识她?
听我老公说起过,她最近还好吗?家里没再找她麻烦了吧?
没有,她弟弟前两个月动完换肾手术,和父母回老家休养去了,她现在过得挺清静的。
千金富有同情心,印象里晏菲特别倒霉,因而博得了她的关注,听说她情况好转,真心很高兴,下意识望向丈夫。
景怡接住她的视线,听她喜道:那我们也能放心了。
他更慌张了,幸好心理素质过硬,沉着地问白晓梅:小晏什么时候来呀?
估计快了吧,她说六点钟应该能到。
景怡心里挂起时钟,快到六点时将千金叫到卧室,捂住胃部蹙眉道:老婆,我胃又开始疼了。
千金惊急忙扶住他:怎么又疼起来了,我去给你买药。
他摇头:不,一般的药吃了没多大作用,家里有特效药,效果好又没副作用,你帮我回去拿一下吧。
前几天一位在美国搞保健品研发的同学想拉他入伙,赠送了一套公司产品,他随手扔进书桌,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妻子不懂英文,绝对识不破。
千金眼下只顾着心疼,忙说:行,我这就去,但今天周末路上堵车,可能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回来,你撑得住吗?
没事,我喝点热水能缓和一下,你快去吧,开车小心点。
要跟客人们打声招呼吗?
你就说你有急事回家一趟,别说我胃疼,免得他们担心。
景怡把谎话编排得滴水不漏,成功实现了调虎离山。千金驾车返回长乐镇,离开小区两分钟驶到一个小路口,一名年轻女子突然从街边的绿篱后钻出来,人车险些相撞。
千金被急刹车狠狠一颠,焦急中擦出火花,探头吼斥那女子:你怎么走路的,当心点啊!
无巧不成书,这姑娘正是晏菲,她跟随手机导航指示踏上这条斑马线,被千金严重惊吓。按交通法规,车辆见到斑马线不管当时是不是红灯都该减速,这辆奔驰显然没做到,车主应负责任。
然而她兴高采烈去景怡家做客,不愿横生事端,忍气道歉:对不起,我正在找路,没注意。
千金仔细一看,怒容烟消云散。
你是亚洲医院的护士对不对?
她对上次帮她打点滴的漂亮小护士记忆犹新,一眼就认出她。
晏菲也想起她,迟疑地点一点头,
千金笑逐颜开:我们以前见过,你给我打过点滴,还记得吗?
见对方没敌意,晏菲也拿出亲切的笑容:您好,真巧啊,又见面了。
千金对她有好感,真诚示好:是挺巧的,你在逛街吗?
我正要去朋友家。
离这儿远吗?
好像还有一段距离。
我现在有急事,不然就送你一程了。
您太客气了。
我赶时间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去医院找你。
好啊。
千金开车上路,过了片刻才想起她没问那护士姓名,去了医院也没法找,埋怨自己太粗心,想交朋友却连对方的基本信息都忘记打听,真是迷糊到家了。
晏菲来到景怡家受到主人热情接待,自从得到景怡救助,她就不再相信他对外公布的人设,见他家装潢陈设都很大众化,不免狐疑,和同事们在客厅聊了会儿天,借上厕所的功夫四处张望。
各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她走进卧室,目光先飞向墙壁上的结婚照。那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金太太姿色一般,与景怡并不匹配,神气瞧着似曾相识。她走近端详片刻,忽然大惊,认定这就是刚才那个开奔驰的女司机。
记得上次在医院她说她丈夫是那儿的医生,没想到就是金大夫。
强大的冲击将晏菲的理智撞出一条大口子,她原先设想景怡的太太应该与他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就算容貌稍逊,才气内在也该登对。谁知竟是那样一个粗俗无礼的浅薄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值得她钦佩仰视的闪光点,甚至还比不上她
这种平庸的女人竟能找到那样出色的丈夫,运气真是世上最没天理的玩意儿。
嫉妒最爱的养料的就是不甘心,她一时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命运正带着愚弄的嘲笑狠狠抽她耳光,她紧紧握住双拳,恨不能捏碎点什么,手心里全是汗水。
景怡路过门口,晃眼瞧见她,倒退一步招呼:小晏,马上吃饭了。
她惊醒,连忙微笑:对不起,我想进来参观一下。
他走进来,一脸和气道:没事,随便看,不用这么拘谨。
她找了句最合适的客套话:您太太真漂亮。
一向谦虚的他却突然不客气了:我也这么觉得。
那一脸的甜笑仿佛开水烫着她的心,嫉妒的根须深入血脉,面上还稳重地继续套近乎。
我刚刚在路上遇见她了。
景怡不免紧张:是吗?在哪儿?
就在老君路路口,我走路不小心差点撞到她的车。
这丫头,我还叮嘱她小心呢。
明知他皱眉是因为担心,她也要抓住机会为自己加分,忙说:不关她的事,是我没好好看路,她好像有什么急事,说要赶时间。
景怡搪塞:家里出了点事,她回去处理一下,大概8点过回来。
那我等不到她了,我跟小红说好,7点半就回去交班。
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是,我也觉得我和您太太蛮有缘的,上次她去我们医院看病,我正好路过帮她打了点滴。
哦,是这样啊,那真的挺巧的。
晏菲没看出男人在装糊涂,小心打探:您太太看起来很年轻,和我年纪差不多吧?
不,她比你大几岁,是面相嫩,我们结婚都十一年了,儿子已经上小学了。
今天怎么没看到您儿子呢?
他到他大舅家去了,今晚在哪儿过夜。
景怡谨防言多必失,叫她出去吃饭。晚饭是他一手料理的,十几个菜荤素搭配得当,卖相口味上佳,赢得同事们交口赞誉。
白晓梅时刻发挥讨喜技能,嘴塞得满满的也不忘夸奖:金大夫您手艺真好,做厨师也很有前途。
另一个女同事附和:是啊,金大夫不止手术刀使得好,菜刀也玩得溜溜转,这萝卜丝切得比我妈还细呢。
白晓梅吐出骨头大笑:我下午还跟金大夫说,他又能干又宠老婆,长得还这么帅,简直没给其他男同胞留活路,你们说是不是?
一个男医生凑趣:没错,这些年我们一直处在金大夫的阴影下,我从来不敢跟我老婆提起他,一提我老婆准跟我吵架。
景怡笑着反驳,被旁边的伙计打断:老金你以后还是低调点儿吧,别表现得太优秀了,给我们这些屌丝糙汉留点活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就是,我们科室一堆歪瓜裂枣,就你一个高富帅,光芒全被你占据了,我们只能灰头土脸。
人缺什么炫什么,反过来一样,越是富贵有内涵的越不爱凸显自己,并且深知树大招风,惧怕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景怡就是后者,受同事们真情实感吹捧,他一点不受用,只想尽快撇清,苦笑道:你们别取笑我了,看我这老脸都被你们臊红了,大家都知根知底,你们看我这样也就过得普普通通马马虎虎,只能指望以后当高富帅他爹了。这么捧杀我,要是被不明真相的人误会,不是给我惹祸吗?
众人还要接着调侃,晏菲站出来以玩笑口吻替他解围。
谁让您脾气太好,都知道您不会发火才爱开您的玩笑。
他灵敏地抓住这一支援,笑着表态:玩笑可以随便开,别当真就行了。
将舆论定性成玩笑,快嘴们再出去传话也没有说服力了,他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与客人们打成一片,这个东道做得皆大欢喜。
酒酣饭足时,千金来电话了,他躲到厨房接听,耳朵里全是她急促的粗喘。
哥哥,路上太堵了,我改乘地铁了,你还疼得厉害吗?再忍一会儿,我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情势突变,他表情一僵,忙用正确态度回应:好,你别急,注意安全。
晏菲半小时内还不会离开,不马上支走她等千金回来西洋镜就要穿帮,可单独叫她走,不论以什么借口都不合适,他左思右想决定一刀切,装出愁苦相回到客厅。
众人见状纳闷,白晓梅代表大家问:金大夫您怎么了?
他惭愧讪笑,吞吐道:我实在不好意思,家里遇上点突发情况。
什么情况?
我有一亲戚,正跟我们家闹矛盾,刚才打电话来说叫了其他几个亲戚过来说事。
同事们都懂人情世故,一听暗示全明白了,忙说:那我们赶紧回避吧。
真不好意思,大伙儿大老远跑来,都没好好招待你们。
没事没事,我们已经玩得很开心了,这不饭也刚好吃完了,你处理正事要紧,我们就不打扰了。
景怡演技流畅,轻松骗过一干人等,送客出门时晏菲担忧地驻足关问:金大夫,您不要紧吧?
他含笑点头:不要紧,我知道该怎么应付,你们放心吧。
那,有什么需要您记得告诉我们。
好,我知道了。
再见,今天辛苦您了。
客气什么,下次有空再来玩。
景怡扔掉炸、药、包,情绪松快,幸好这样的聚会两三年才有一次,今后很长时间不用担惊受怕了。
千金果然在她预估的时间内返回了,进门就将药瓶塞给他。
哥哥,药拿回来了,你看是这个吗?
是。
那赶紧吃。
她快速倒来热水,催他吃药。
景怡只留神看她,妻子像刚参加完马拉松长跑,满脸潮红,发梢不断滴汗,这一路想必不曾停歇。
你跑得是有多急啊,瞧这满脸的汗,衣服都湿透了。
我担心你嘛,怕你老是疼,快吃。
景怡依言吞下一粒胶囊,他现在真的很疼,位置在心脏,可是没药可治,为当初撒谎的行为深深懊悔。
千金了结一桩大心事,这才发觉家里静悄悄的,客厅里杯盘狼藉,客人都消失了。
家里怎么没人了?他们全都走了?
医院来了几个急诊病人,他们都回去加班了。
那你不用去吗?
他们说替我顶着,忙不过来再叫我。
谎言像病菌,会无限制分裂,根本停不下来。
千金庆幸丈夫不用带病上班,笑道:你这些同事还蛮仗义嘛。
心理一放松,她便感受到生理上的不适,手掌用力给脸颊扇风:不行,热死了我要去冲个澡,你帮我找找看这边有换洗衣服吗?
她走出两步,被景怡从身后用力抱紧,黏糊糊的拥抱很不舒服,她烦躁反抗:放手,我浑身都是臭汗,你不嫌脏啊。
抱怨到一半就被他的嘴紧紧堵住,接吻后他抱得更用力了,亲昵地表现迷恋。
老婆香得不得了,哪里臭了。
别闹,我要去洗澡。
我帮你洗啊。
听到这暧昧的邀约,千金惊怪:你胃不疼了?
吃了药好多了。
这么见效,真是神药啊。
她将信将疑地转身看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赶紧握住她的肩膀,谄媚道:老婆,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你说该怎么办呢?
都老夫老妻了,别动不动献殷勤,肉麻死了。
我的感受全都发自肺腑,老婆,谢谢你这么心疼我,我一定会用加倍的爱来回报你。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女人往往难挡甜言蜜语,假的都会中计,何况出自真心,景怡笼络住妻子,立刻兑现承诺,麻利地脱掉衬衫。
我现在就积极表现,走吧,帮老婆大人洗澡。
他急于立功,千金还没进入状态,看看周围说:要不要先收拾屋子,都这么晚了就别让陆阿姨过来了,我们自己收拾吧。
待会儿我来收拾,你什么都别管。
他哄着催着和她走进浴室,听说换个地方办事容易怀孕,今晚他们的造人计划没准会有突破性进展。
6月清泉市东部房价进入五年以来最迅猛的增长期,半个月内涨幅3000~6000不等。房价暴涨已催生出很多乱象,一些开放商公然撕毁合约,消费者反应强烈,引发几起群体事件。二手房市场也违约纠纷频出,还导致了恶性犯罪案。这些事态威胁到清泉市的社会稳定,造成广泛的恶劣影响,严重违背中央政、治、局坚决遏制房价上涨的政令。清泉市市委书记作为反面典型被住建部约谈,给了推动清泉房价上涨的幕后黑手们不小的震慑……
周一赵敏去清泉市出差,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秘密约见了市国土局邱局长,正是这位局长在前次的土地拍卖中大开绿灯协助成全了开元的地王计划。这计划效果惊人,目前清泉市的房产交易已成了热钱的狩猎场,举国瞩目,心怀鬼胎的人们也压力倍增。
关于政府与地产商合谋抬高地价的传言已甚嚣尘上,邱局长认为开元在这风口上放弃拿地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高风险理应要求高回报,于是来找赵敏谈判。
赵总,这次的事很棘手啊,常书记已经被中央叫去谈话了,你们这个时候违约,更要惹人怀疑啊。
豪华客房里,这硕鼠般肥胖丑陋的中年男人紧挨着赵敏诉苦,索贿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赵敏温存抚慰:我做事您还不放心吗?别人抓不到漏洞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最近提心吊胆,血压都升高了。
那您可得当心身体,我们还得仰仗您呢。
她倒了一杯红酒递给他,在他喝酒的间隙里取出一份合约。
邱局长,您最近写的那本书实在太精彩了,我朋友的出版社想买下您的版权,合约我都带来了,请您过过目。
邱局长翻开一看,税后金额八百万,上次他也靠买书赚取七百万合法收入,这次稿费才增加了一百万,还不够令他满意。
拙作文笔低劣,出版以后销路可能不太好吧。
赵敏会意,笑道:您太谦虚了,您的大作我都拜读过,无论是文笔还是思想性都算得上国内一流,我也觉得这家出版社开价太低,这个价位还不配购买您的大作,起码得再加五成。
她内心充斥鄙视,这人破抹布似的烂笔头不值一文,用这招套钱,算盘之精,脸皮之厚都不同寻常。
邱局长立刻眉花眼笑:赵总这么欣赏本人的笔墨,真是我的知己啊。
他得意忘形,一把捉住她的素手,小眼睛精光曝射,将肥厚的眼皮映成电灯泡。
赵总,我也不瞒你了,我之所以冒这么大风险,都是看在你的份上,你可不能辜负我。
酸腐的口臭直喷在赵敏脸上,她十分厌恶,却仍似精致蜡像般妩媚微笑: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会牢牢记住,绝不让您白忙活,美国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您儿子下个月就能过去,到了纽约有专人照顾他,先在语言学校读半年书,明年初就能转到霍瑞斯曼高中,那是全美最好的私立中学,名牌大学的升学率也是最高的。
赵总这么周道仔细,别的我一概不担心,就愁眼前这事,你说这要是出点差错,我这辈子就完了,纯粹是在用生命为你们担风险。你们个个赚得盆满钵满,我又能得到几个好处?不过是捡几根你们啃剩下的骨头,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邱局长,我们的交情又不止这一朝一夕,您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嘛,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都这么熟了,还有什么话不好商量?
你别哄我了,我能不能过这道坎还不好说呢,是真心的现在就该给我点儿心理安慰,缓解一下我的焦虑啊。
男人坚持讨价还价,填满了腰包,还想充实色、欲。
赵敏马上提供配套服务:这好办,我已经把楼上的总统套房包下来了,今晚让小马陪您去唱唱歌跳跳舞,帮您好好放松放松。
谁知邱局长很不屑:那小丫头太嫩了,没什么意思。
她知道他在故意找茬,已预感不妙,却必须接着做戏。
看您说的,嫩的还不好,难道老的才有意思?
她太年轻还不解风情,哪及得上赵总这样的成熟女性有魅力,你心里真有我,今晚就陪我多说说话,我一看到你就踏实了。
邱局长色眯眯腻上来,咸猪手攀上她的腰际放肆揉捏,淫\笑时露出满嘴东倒西歪的黄牙,一般女人打他也会嫌脏了手。
赵敏平时是人上人,但此刻毫无自卫权,她背负着千钧重任,一切以利益优先,况且这种龌龊勾当并非新鲜事,卒子们不堪用,她这个主帅就得亲自出马。
就照往常的方式,放弃对肉身的主宰,只当是驯服禽兽的食粮,填饱肚子,才能让它们乖乖效命。
您这么看得起我,我哪儿敢怠慢呀。
她依顺地倒向男人,媚眼里游走着一丝挑逗,宛如暗夜里的花卉,在腐烂的根系上妖娆绽放。
周二下午她回到申州,仍在一阵阵作呕,无心做任何事,却不得不去公司露个脸。见她来了,助理小马忙来汇报工作。
赵总,合肥花水岸的开盘典礼定在后天,苏董让您替他出席。
她打不起精神,懒懒说:知道了。
昨天镇江的楼盘施工出了事故,有七个工人重伤,网上传得很厉害,公关部正做紧急处理,到时可能需要开新闻发布会。
知道了。
小马已看出她心情差,可事出紧急,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还有成都分公司那边的报建
上司的怒吼似利剑劈落,吓得她脖子一缩。
行了!你放下我自己看,让我安静一会儿!
赵敏柳眉踢竖,露出她从没见过的恶相。小助理大致知道上司的愤怒源于昨天那个好色的局长,她对业务上的事很看得开,但那男人实在丑恶过甚,上次她奉命接待也直犯恶心。上司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要不是形势所迫,绝不会给那癞蛤、蟆占便宜,好白菜被猪拱了,怨恨在所难免。
她同情又畏惧地说:赵总,剩下这几件事也很重要。
又被她如刀的眼色刺中:没听见我说话吗?我现在需要安静,出去,别妨碍我。
小马惶恐告退,赵敏疲倦瘫坐。豪华的办公室里剩下她,如同一座华丽的墓穴。她还算不上墓主,只是被摆放在此间的行尸走肉,不能有自己思想和好恶,受人驱使,周旋在无数邪恶的欲望之间,浑身沾满恶臭。
这是一条不归路,她一开始就明白,却依旧大踏步行进。想到这些就对一个人深恶痛恨父亲。
自她降生起他便无限度折磨虐待她,把她浸泡在痛苦溶液里,一次次制造灾祸,硬是将她推进深渊。她性格里所有的阴暗、扭曲、残缺全是他一手造成,桩桩几乎灭身的劫难留下沦肌浃髓的后遗症,害她至今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为逃离他的压迫,她才被迫放弃良知自暴自弃。假如说现在的她罪该万死,那么他更是罪无可恕。
星期五,王立中父子的债务官司进入二审,赵敏邀请数家媒体到场,之前电视台曾报道过王父被逼跳江的新闻,反响热烈。这次父子对簿公堂噱头更足,记者们都乐意追踪。
王立中费尽心机混到出头,闹出这种丑闻,只恨不能改名换姓藏到天边去,庭审后暴躁地拒绝记者提问,逃回汽车内躲避。
王总,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另一侧车门被打开,赵敏不请自来坐上副驾的位置,王立中印象里,她一直是高傲的冷美人,以前得她一个微笑便如获至宝,这时她喜笑盈腮,却看得他想打人,怒恨:赵敏,你还有脸来见我。
赵敏樱唇半绽:这话应该由我说吧,遗弃亲生父母,对同胞兄弟见死不救,换成我,干出这种人人喊打的坏事,早钻下水道里去了。
官司已经输了,王立中还在嘴硬:哼,你们赢了又怎样,我大不了把当初家里借我的钱还回去,再加上赡养费也不过几十万,你也不是不知道,这点钱对我来说只是一点渣。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自欺欺人?人在江湖走,声誉最要紧,赔了钱还能再赚,名声败光了可就补不回来了。你现在已经臭不可闻,以后削尖脑袋也不好混了。
赵敏毫不掩饰看笑话的意图,巴不得王立中再抓狂一点。
王立中至今没弄懂她的动机,再次质问。
她慢悠悠说:我只是在打抱不平。
世上不平事太多了,你干嘛只盯着我?我爸妈和弟弟就是穷疯了,一门心思想敲诈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苦衷!现在我老丈人也死了,我老婆要跟我离婚,我已经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了!
你老丈人的死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培养出你老婆那种自私自利的女儿,还恶人先行凶。你就更活该了,你父母千辛万苦养育你,你弟弟省吃俭用资助你,你不思回报还和他们断绝来往,干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不遭报应才是怪事。
我怎么忘恩负义了?养育子女是做父母的义务,不该求回报!
无耻言论激怒赵敏,她看向王立中,眼神已不止鄙夷那么简单。
父母是该养育子女,那给口饭吃也算养活,何必辛苦赚钱送你上大学?更不用借钱给你买房子娶媳妇。把你比做禽兽,乌鸦还会反哺,羊羔还会跪乳,你连禽兽都不如,就是条忘恩负义的毒蛇,应该丢到雪地里冻死。
她说完开门下车,最后扔下一句:法院的判决你最好照办,你不是夸口钱对你来说只是渣吗?要是少给一分钱,我就让你变成渣。
教训完王立中,她又接见了原告。王父数次得她救助,感激涕零地拉住她道谢,老人没文化,只能反复使用朴素的词语。赵敏见他老泪滴答也觉心酸,安慰他:叔叔,天道好还,您是位好父亲,应该得善报,要谢只谢老天有眼,是他安排我来帮您的。
她本想请老人吃顿饭,走出法院,临终关怀医院忽然来电,说她父亲病危,要求家属立刻到场。
同样性质的电话她已接到过四五次,今天医生语气激愤,声称她再不出现就请新闻媒体介入,明显将她当成王立中之流。她心情参差错落,困闷半晌,终究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