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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 正文 第122章 发泄

所属书籍: 多喜一家人

    贵和晚间收到郝质华的安慰电话也没能心安,料定郝辛会设大障碍,次日听她说婚事已获父母批准,不禁大喜过望,在大街上就狠狠抱了她一下。

    我昨晚担心得一夜没睡好,结果叔叔竟然同意了,哈哈哈,这先抑后扬的情节一定是喜剧。

    郝质华笑着推开他:都跟你说我爸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还急得跟你大哥吵架,今后两家人再见面该多尴尬啊。

    放心放心,我大哥属金鱼的,这点事他转身就忘了。那我们抽空去看房子吧,我都相中几套了,抢的人多得赶快下手。

    她另有意见,这时名正言顺提出来:我早想跟你说这事了,我在北古有房子,虽说旧了点但地段好,90平米也够我们住了。你不用再买住房了,不如拿去投资一套小商铺吧。

    他不太乐意:那我以后不是要住你的房子?那多丢人啊。

    结了婚还分你的我的吗,有什么可丢人的?

    自然界的动物交、配都是雄性负责筑巢,结婚我连房子都提供不了,还像个男人吗?

    这比方很逗,她轻轻拍他一下,揶揄:你还挺大男子主义啊,这点倒跟你大哥很像。

    他正经申明:这不是大男子主义,是责任心。

    这答案她可以给九分,扣一分是怕他太骄傲。

    责任心可以表现在其他方面,不用为了求形式做重复建设,将来我们要一起生活,经济上也得合理规划,不是吗?

    她的理由也令人欣慰,他当即服从:有道理,那我就去找找近期有没有合适的商铺。

    不用急,公寓卖出去先存个短期理财,然后再慢慢挑吧,商铺的涨价速度比住房慢,多等两三个月也行。

    那我们就开始准备结婚的事吧,先去订场地和酒席。

    我最不会处理这些事了,可能得让你多费点心。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就等着做新娘吧。

    贵和在家人协助下筹备婚礼,想赶在元旦节举办,赛家运势低迷许久,总算有喜事临门,人人都很振奋期许。

    九月末郝质华的二哥郝志刚跳槽担任某跨国企业驻华负责人,工作地点在申州,先支身赴任,住在父母家。这位二哥性格风趣开朗,爱说俏皮话,回家后家里的欢乐指数翻了一番,得他相助,郝质华说服了牛脾气的父亲,此后贵和出入郝家再没受过郝辛白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顺遂时,郝辛收到一个神秘快递,他漫不经心拆看,里面出现了一叠不堪入目的男女暧昧照片,领衔的男模特竟是他未来的女婿赛贵和。随付的还有一封揭发信,信中言道:郝局长,令嫒的现任男友赛贵和大学期间曾在台州路一家名为夜色的酒吧打工,工作内容是给有钱的女顾客做三陪,这些照片都是他与顾客玩乐时拍下的,还算是能上台面的雅照,背后的淫、秽活动请您自行想象,不过以您的德操恐怕很难想到他会做出哪些淫、乱勾当。这样爱慕虚荣,不惜卖身求取富贵的败类即便是普通人家也会唾弃,怎么配做您的女婿呢?我实在不忍看令嫒受骗,也不想让您的名誉因此受损,奉上这些证据,请您慎重裁夺。

    读信时郝辛的怒火烧红了九重天,但他的定力非比常人,在明确事件前不会妄动,思筹后决定先调查证据真伪。又怕郝质华受打击或是再中赛贵和的奸计,想先支开她再行事。

    刚好大儿子郝质朴的妻子前日入院切除子宫肌瘤,这日晚饭时他吩咐妻子带女儿去北京探病,照顾大儿媳妇几天再回来。

    林惠和大儿媳关系冷淡,不满丈夫的提议。

    她有娘家人照顾,我们犯不着大老远跑过去。

    她两次生孩子你都没去照顾,这次住院开刀你这做婆婆的好歹去露个脸,免得人家说我们没人情味。

    她对我们就有人情味吗?这么多年霸着老公,过年也不放他回家。

    感情也要礼尚往来,你先去亲近她,她自然会转过来亲近你。

    那我去就够了,干嘛让质华也去?这不是影响人家工作吗?

    她和她大嫂统共只见过几次面,多接触接触,以后我们死了才不会断绝关系,另一方面也让大儿媳妇知道我们对她的重视。

    郝辛工作时不爱打官腔,其实深谙此道,说得林惠没了脾气,含笑嘲弄他:老大媳妇真有福气啊,遇上你这么热冷知热的好公公。

    他看着女儿意味深长道:嫁到好的人家才能享受好的待遇,质华,这点你得记牢啊。

    郝质华听不出他话里的玄机,只知道近来得多讨父亲欢心,顺从接受他的委派,次日请假和母亲去北京探病。

    母女离家,郝辛立即找人帮忙鉴定神秘人寄来的照片,经过专业技术分析证实,那些照片都真实无伪,是可信的证据。

    他及时发现了骗子的真面目,既愤怒又庆幸。收到反馈的当天下午就来到莱顿建设附近的咖啡店,打电话叫贵和出来相见。

    贵和屁颠屁颠赶来,见面后赔笑:叔叔,对不起,公司有事来晚了。

    察觉郝辛脸色铁青,他像撞到了墙壁,态度更为恭谨。

    您有什么吩咐吗?

    郝辛将跟前的文件袋推给他:你看看这个。

    深埋在心的危机感爆炸了,他预见到文件袋里的东西,迟疑十余秒才慌惶地打开来。厄运没放过他,那一张张照片刀枪剑戟般刺来,霎时间腥风血雨。

    这、这是谁给您的?

    我也不知道,但这并不重要,我已经找人鉴定过了,这些照片都是真的,你大学期间在一家酒吧打工,专门伺候有钱女人,用色相换取金钱,就是人们所说的男妓。

    郝辛仿佛镇定的判官,说出的话抵得过满清十大酷刑。

    叔叔!

    贵和焦急前倾,像坠崖者做着下意识地挣扎。郝辛凛然喝止: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的,我们家家风清白,我女儿的品行也很清白,你这种行迹污秽的人根本配不上她。

    末日的丧钟敲响,贵和魂魄顿失,花了很长时间才听懂他最后的判决:我代表质华宣布和你终止恋爱关系,你要是还有羞耻心就别再接近她。

    犹如被一群妖魔拖入地底,贵和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应,蓦然回神,窗外日光陈旧,绿树尽数颓黄,如同他的心,生机已尽了。

    正似迷路小孩般彷徨无措,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坐到了郝辛之前坐过的位置,风雅微笑:赛工,这儿的咖啡很好喝吗?让你一坐就是一下午。

    梅晋。

    贵和的迷茫尚未褪去,困惑地望着这个冤家。梅晋垂眼看向散在桌面上的照片,悠闲地拈起一张。

    照片拍得不错,赛工当年真是青春貌美一枝独秀啊,可是豪门阔少怎么会去当牛郎呢?难道这也是令尊给你布置的任务,让你去体验生活?

    疑案揭晓,贵和的双眼火炉似的燃烧起来:是你干的。

    调查他的过往,教唆蒋先勒索,又向郝辛告发,有这种财力又有报复动机的只有此人,他居然到现在才察觉!

    自身都含恨,梅晋更要猖狂讥笑:现在才发现,你的反应太迟钝了。

    贵和起身扑上去狠狠揪住他的衣领,真想当场杀了这个置他于死地的凶手。

    梅晋保持着胜利者的淡定,得意地往他伤口上浇注剧毒。

    你已经输了,垂死挣扎有什么用呢?质华有严重的道德洁癖,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一句话就剥夺了他所有力气,让他像浸水的棉花疲软滑坐。

    跟我作对就是这个下场,你保重吧。

    黄昏大雨来袭,裹挟冬日的寒冷和夏雨的匪气,秀明开车回家,快到长乐镇时看到在巴士站台躲雨的慧欣,忙停车招呼她上来。再前行一小段,路边忽然窜出一个颠颠倒倒的人影,他紧急刹车,车头由于惯性作用前冲半米将那人撞倒,不过看情形不严重。

    他立刻下车查看,慧欣也跟去替他撑伞,看清倒地的人后二人齐声惊呼。

    贵和!

    贵和已自行爬起,见他无碍,秀明忍不住骂他走路不长眼,他却像没听见似的,脸上覆盖着扭曲的悲伤,滤掉雨声就能听到他凄怆的呜咽。

    贵和,你怎么了?

    秀明和慧欣围着他连番发问,他忽然像发动了引擎,大叫一声埋头冲进雨幕。秀明高呼追赶,不慎摔了一跤,爬起来便落后了十几米。

    贵和丧失意识,只知道亡命逃窜,用尽解数也摆脱不了绝望追杀,他慌不择路地投奔了万能的终结者死亡。

    兄弟俩追逐着横穿街道来到河岸边,眼看三弟不停步地跳入河水,秀明亡魂失魄,也惊叫着跳下去救人。那条河经过常年整治,在这个季节水深不足两米,今遇大雨,水流稍显湍急,也不算太凶险。他水性好,入水不久抓住贵和,一些路人见状呼喊求救,引来几名见义勇为者,合力将人救起送往医院。

    贵和身体无恙,精神却遭遇重创,从医院回来就如失魂僵尸卧床不起,任家人们如何询问都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众人莫名忧恐,聚在楼道里惶急磋商。

    千金问秀明:大哥,你真看清楚了?他真是故意跳河的?

    秀明一提这事就燥恼:不光我,慧欣阿姨也瞧见了,从见面起他就神神叨叨的,跟鬼附体一样。

    珍珠不由自主引申:说到鬼,二叔的妈妈不就是跳河死的吗?三叔会不会被她找上了?

    说完就被母亲抽打。

    别胡说,就是真有鬼也找不到你三叔头上。

    千金又怀疑是工作出了问题,胜利说:三哥工作一向挺顺利,再说他一个打工仔能碰上什么大问题,最严重就是被解雇,他又不怕这个。我看是和郝所吵架了,感情受挫一时想不开才去寻短见。

    对,我也这么想,肯定是郝所那边出事了,姑姑您再去问问三叔吧。

    我问了,他不理我呀。

    佳音让他们别去刺激贵和,吩咐胜利今晚别睡太死,万一有什么动静马上叫人。

    当晚胜利睡在贵和房里的沙发上,夜里贵和的手机铃声响了两次他都没接,第三次时他小心提醒:三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贵和死沉沉没有应答,那些电话都是郝质华打来的,他现在就是怕见光的鬼,只能躲在黑暗里,一回想她的声音形容就痛彻心扉。

    郝质华打不通电话,稍后发来微信。

    今天工作很忙吗?注意休息,饭一定要按时吃。

    这条消息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等同于车裂,他正疯狂地想念她,却不敢再与她有任何联系,悲戚欲绝地抱着枕头压抑低泣,胜利过来慰问仍不得理会,彻夜焦心,天亮后将情况告知家人。

    秀明问他们谁有郝质华的手机号,想打电话找她问询。千金只有赵国强的联系方式,向他打听,得知郝质华前天请假去北京探望生病的亲戚了。赛家人想:照道理讲,郝质华这两天不在申州,似乎没条件把贵和伤得这么惨,计议半晌仍决定联系她。

    千金照家人指示与她通话,委婉地告知她贵和现下情绪有些不对劲,没提跳河绝食这些极端情况。郝质华也听得很纳闷,回说:我昨天打电话,他一直没接,又没回我微信,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千金受珍珠提示,请求把手机转交贵和,让郝质华直接问他。

    她上楼来到贵和身边,对虚弱愣神地人说:贵和,我打电话给郝所了,你遇上烦心事就跟她商量商量。又对郝质华说:郝所,我把电话给贵和,您跟他说吧。

    手机凑近,贵和立时惊慌,只听郝质华在那边柔声问:贵和,你在听吗?我昨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不接呢?

    他像受到最恐怖的胁迫,遽然夺过手机挂线关机,冲众人咆哮:谁让你们联系她的!我的事不用你们管!都给我出去!

    近似疯癫的举动吓坏一干人,千金惊急安抚:你究竟出什么事了?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这样是存心想要急死人吗?

    解决个屁!现在谁也帮不了我,你们赶紧走,别逼我发疯!快走!

    家人无奈撤离,只佳音留下陪护。秀明心想不是郝质华的问题那一定与郝辛有关,肯定是那老头子又耍花招拆散这门亲,自己有必要出面与之交涉。

    他曾送郝质华回家,知道地址,到了郝家的小区大门外,让保安联系郝辛。

    老头儿没躲他,十分钟后拿着一只文件袋健步走来,那神情似在会见政敌。

    是赛贵和让你来的?

    秀明觉得他料准了,隐忍着说明:郝局长,我们贵和昨天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绪很失控,还跑到我们镇上的河边去跳河,幸亏我当时在场马上下去把他捞上来,否则他很可能没命了。

    郝辛认为赛家人是一丘之貉,判定这是他们的苦肉计,报以鄙夷的冷笑。

    秀明又问:我们家原以为他和郝所吵架了,打电话问了郝所,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想不明白才来问您,是不是您对贵和说了什么?

    老头儿再摆架子他也准备发怒了,暴躁增值时郝辛递来手里的文件袋。

    我不想花时间跟你讨论赛贵和的事,这些东西你自己拿回去看吧。

    照片他都扫描存档了,告发信也复印了好几份,专用于各类对质。

    秀明茫然地接过文件袋,再领下一句露骨的讥刺:我不知道你们的父母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听说你也有儿女,好好从中吸取教训吧,不然以后干出伤风败俗的事,你也会跟着丢脸。

    老头扬长而去,他恼怒地回到车上,打开文件袋后,先时的怒气立刻微不足道了。

    家人们正准备吃午饭,珍珠见父亲回来,欢欣欣跑去迎接,秀明粗暴地拨开她直奔楼上。察觉异常,她赶忙去厨房通报母亲和姑姑,三人追奔上楼,在楼道里听到门板破裂的轰响和胜利的惊叫声,抵达现场,贵和的房间满是酒气,本人已被秀明暴揍倒地,死蛇般盘曲蜷缩着。

    书桌和床头柜上各摆着一个空掉的白酒瓶,定是他方才悄悄下楼偷来的。

    秀明显然没过足瘾,还要揪起他动手,女人们匆忙制止,都已惨无人色。,

    他爸,你这是干什么?

    大哥,你怎么一回来就打人!受什么刺激了?

    受刺激,我他妈都被刺激疯了!秀明凶悍地摔出文件袋,你们自己看吧,赛家的脸全被这混小子丢尽了!

    照片首先直观地映入众人视野,千金捡起几张,心惊肉跳地问贵和:贵和,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你干嘛跟这些老女人拍这种照?

    佳音已被告发信的内容惊呆,胜利从她手中抽走纸张,与珍珠头碰头阅读,也一齐化为木石。千金夺过来,信件的威力一毫不减地击中了她,她的腿都快软得站不住了。

    贵和,这信是谁写的?这人跟你有什么仇啊,为什么这样诬陷你?

    秀明没耐心等犯人的反应,厉声怒斥:你看他这是受诬陷的样子吗?不是这封信,我还不知道他干过这种事,别人上大学都是学知识文化和做人的道理,他倒好,跑去卖身伺候老女人。赛家祖上还没出过下三滥的人物,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败类!爸要是知道了,在底下做鬼都不安生!

    千金的眼泪被他震下来,跺脚催逼:贵和,你干嘛去做这种事啊?是不是被谁骗了,或者受了坏人的威胁?你倒是说话啊!

    珍珠拦住她:姑姑您别问了,三叔喝了这么多酒,还能回话吗?

    贵和不接受她的袒护,挣扎着坐起来,口齿不清,意识还很明晰:不,我就是为了应付你们的审问才喝酒的,有些话清醒时不敢说,只能用酒壮胆。

    刚才他听大嫂说大哥去找郝辛谈话,知道劣迹必然败露,免不了一场翻天大闹,正好借这机会一吐为快,因而下楼盗酒。

    死不认错的态度气煞秀明: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不知羞耻的畜生,我今天就替爸清理门户!

    说罢举起门后的衣帽架要砸他,佳音拼命拦截,回头劝三弟:贵和,我们知道你有苦衷,有什么委屈尽管说。

    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有委屈就能卖身吗?那全天下的人都去做鸡做鸭了!告状信上都写明了,他就是贪慕虚荣,想靠这个挣钱吃好的穿好的,把礼义廉耻全忘光了!

    佳音被丈夫的冲动撕去仅存的镇定,急怒中爆发震耳的嘶吼:你别闹了!非让家里出人命才甘心吗?!

    她一动怒,秀明的气焰就下去了,扔下凶器恨道:好,那你问,我倒要看看他能扯出什么歪理!

    千金伸手去扶贵和,流泪急嚷:我们不是逼你,是想帮你,有话你就快说啊!

    贵和推开她,露出隐藏多年的第一把匕首。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理由大哥都替我说明白了,我就是贪慕虚荣,为了钱才去做那些下三滥的事。

    你、你有那么缺钱吗?稍微有点自尊的人也不会干这种事啊!

    此时他觉得她那单纯的面孔说不出的恶心,眼眶里游走着仇恨的血丝:像你这种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的人当然不明白我的感受,同在一个家庭,我跟你的待遇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从小我就知道我是多余的人,爸亲口说的,说我生出来是搭你的顺风车,他养我就跟养猫狗一样随便。

    众人都不做声了,轮到他逼问,目标先指向之前咄咄逼人的秀明。

    大哥,你仔细回忆一下,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上大学以前穿的衣服全是哥哥和亲戚们不要了的,连内衣都没件新的,穿那些不合身的老掉牙的衣服去学校,被老师同学集体嘲笑,那种羞耻你们谁感受过?上体育课跑步,跑着跑着鞋子就张嘴了,连家境最穷的同学也说没见过比我更寒酸的人,这种窘境你们谁体会过?

    不容反驳的控诉为他筑起受害者的壁垒,高墙外的人似乎都是帮凶或冷漠的观众。千金感到刺骨的恶寒,惶恐地扭头躲避,被他抓住捧着脸质问:你还记得吗?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天爸带我们进城,你吵着要吃肯德基,爸就去买了个汉堡套餐,单给你吃,我只能看着,最后你吃不下了,他才把剩下的一只炸鸡翅和半包薯条扔给我。过儿童节他给你买漂亮的公主裙,芭比娃娃和进口零食,带你去吃西餐逛游乐园,却连半块糖都没给我买过,一场电影都没带我去看过。你小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像他亲生的,像寄人篱下的孤儿!

    他亲自揭掉心灵上的疮疤,将脓血泼向所有人。秀明已失去声讨的立场,为维护家中一贯的秩序,勉强辩驳:就因为小时候吃了点苦,你就自甘堕落?我小时候就没吃苦吗?不照样穿过破衣裳,挨过爸的打骂,我也没跟你一样变坏啊!

    虚软的理由似沙团瞬间融化在贵和的苦海里,他愤怒狂叫:大哥你受苦是因为当时家里本来就穷,可是爸尽了最大努力抚养你,没有故意亏待你。五兄妹里只有我最清楚爸的偏心,他从来舍不得为我付出,对我不止是物质上吝啬,也没又多少关心爱护。初中我和千金分班以后,他就再没去学校给我开过家长会,都是大嫂替他去的。初三我想争取考个好高中,让他帮我报个补习班,一学期的补习费也就三百块,他都舍不得出,还当着全家人骂我,说我学习不用功只想浪费大人的钱。可他转身就给千金买了辆两千块的山地自行车,让她参加去海南的夏令营。那会儿胜利吃的奶粉都是托人从香港买回来的,两三百块钱一罐。爸不是没钱,只是舍不得给我花,冷落我,还要当着我的面把弟弟妹妹宠上天,他们每天都像公主王子一样幸福,我却像个小叫花子,你们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多怨恨?我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名牌大学,不想再在学校里受人白眼,我要改头换面,穿好看的衣服,用名牌手机,有自己的电脑,出去旅游见世面,这些都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所以我选了最轻松快速的方式挣钱,我知道那是堕落,知道那很可耻,但在我而言贫穷带来的耻辱更大更不能忍受!这都是爸造成的,他的偏心让我心理扭曲,你们要追究就该从他开始!

    他迷失在痛苦里,唯有仇恨能够止痛,药效很短暂,不久之后他对家人的爱就会复原,但这一刻他真真正正恨他们每一个人,包括去世的父亲。亲缘是错误百出的羁绊,至今无人为他的遭遇负责,原谅也就仅仅停留在表面,一受触发伤痛就会刨根问底。

    除秀明意志坚强,旁观者都流泪了,佳音痛惜地抱住他:贵和,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别全怪爸,我和你大哥也有责任,我们没有照看好你。

    她真心愧悔,当初为讨好公公,一味顺从他的意见,没能给予三弟足够的疼爱,理应为他的失足承担罪责。

    贵和倒在她怀里,像受伤的孩子向母亲求救哭诉:大嫂,我知道错了,我早已经改过自新了,可是没用,质华她不会原谅我的,我已经完了,大嫂,已经完了

    不会的,大嫂帮你去求她,郝所那么通情达理,一定会原谅你的。

    众人的泪雨接续了室外的阴雨,秀明劳形苦心地瘫在客厅,见妻子下楼问她贵和怎么样了?

    酒劲上来了,刚刚睡着。

    其他人呢?

    都各自回屋了,千金很伤心,一直在哭,说贵和变成这样她也有错。

    她是觉得爸太偏爱她才冷落贵和吧。

    佳音当即为小姑子辩护,并以此警示丈夫:这怎么能怪她呢,说起来还是爸的责任,父母的偏心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让孩子找不到自我价值,活在屈辱和怨恨中,往往会造成他们一生的阴影。

    秀明心虚嗫嚅:有这么严重吗?

    看看贵和,还不够严重?你以后对小勇好点吧,你跟爸差不多,都太偏心了,没发现你和珍珠亲热时小勇是什么表情吗?他这样会毁了他的。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但现在贵和怎么办?你真能劝郝所原谅他?

    比天还高的难关横在眼前,佳音义无反顾说:能不能总要试试,尽我们最大努力帮助贵和,他实在太可怜了。

    见她哽咽他也心酸:家里这是怎么了,先发现胜利不是爸亲生的,接着千金离婚,老二家又跟着离,现在老三也出事了。人家说老人去世子女会倒霉三年,看来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我们两个更要坚强,替爸撑好这个家。

    想到公公生前的嘱托,佳音迅速擦干泪水,这个家的舵盘在她手中,无论如何都得坚守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