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劲发来的电影院排片名单。
高劲:“你对哪部片子有兴趣?”
顾襄:“你呢?”
高劲:“我听你的。”
顾襄看着这四个字,手指按在屏幕上,不知道怎么回。很快又来一条。
高劲:“我觉得我们的喜好应该差不多,所以可以听你的。”
顾襄浅浅地弯着嘴角,回复:“我想先看看,晚点回复你。”
高劲:“好。那你哪天有空?”
顾襄输入“我基本都有……”想了想又删掉。
“随你。”她发送。
焦忞把扑克牌撂桌上,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他催促:“嘿嘿嘿,出牌了!”
“哦……”顾襄放下手机,打出一对牌。
焦忞斜眼看她:“跟谁聊天,聊得这么开心?”
顾襄莫名。
焦忞说:“笑得跟傻子一样。”
顾襄愣了下,脸颊跟着热起来,她不回答,“到你出牌了。”
焦忞随手打出一对,“避而不答,有猫腻。哎哟哟,我们小香香有秘密了。”
顾襄算着牌面,跟着打出,说:“人有秘密才完整,空壳给人看的,那是塑料假人。”
“这么有哲理?”
“你就不能好好打牌吗?”顾襄打出炸弹,赢了,重新洗牌。
焦忞却没什么心情了,接下去几回都敷衍了事,反倒便宜了郭千本,让他赢了几次。
顾襄皱眉看着焦忞,“你在打瞌睡吗?”
“我在想心事。”
见顾襄没追问,焦忞道:“你怎么不问我在想什么心事?”
顾襄说:“我不喜欢刨根问底问人隐私,隐私需要尊重。”
焦忞一噎,要不是认识了她十年,知道她性格,他还真要以为她在讽刺他。
这小丫头有时候说话真是气人!
焦忞不跟她计较,转移话题:“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
郭千本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看了顾襄一眼。
这半年多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她这个问题,她太骄傲,日常处事总表现得跟平常无异,身边不知情的人只是奇怪她怎么还没找工作,谁都没发现她的异样。
除非她自己主动开口,否则他是不敢多问的。
不过焦忞不一样,郭千本低头下,打出一对牌。
顾襄沉默片刻,才说:“我想起了一点点。”
焦忞和郭千本同时放下手里的扑克,“想起了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顾襄小小地扬起嘴角,“我想起了青东市地铁一号线的车身数据。”
焦忞:“……”
郭千本:“……”
顾襄瞥他们:“有一就有二。”
“行行行,”焦忞点头笑,“有一就有二,那过几天我陪你逛一下青东市,你不是说要按照上学路线找记忆宫殿么。”
“……再说吧。”顾襄没有答应。
焦忞直接道:“周末我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
顾襄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焦忞把扑克牌全扔桌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啊……该吃晚饭了,你冰箱里有没有菜?”
“有,今天刚买了一冰箱。”郭千本打开冰箱给他看。
焦忞翻了翻:“做个耗油生菜……有耗油么?”
“没。”
“你下去买一瓶。”
顾襄及时道:“他腿受伤了,别让他买。”
焦忞只好说:“那我去买,楼下有没有小店?”
“有,就在小区门口。”
焦忞出去了,顾襄收拾扑克牌,郭千本抢过来自己收拾,问她:“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还好。他可能缺个女儿。”
郭千本忍俊不禁,想了想,收起笑,“其实你有没有觉得老总他……”话没说完,被电话打断了。
是郭千本的手机响,顾襄让他去接,她来收拾。
郭千本走到一边接起手机,叫了声“妈”。
他母亲在电话里说亲戚刚跟她介绍了一个小姑娘,本科毕业在国企上班,身高体重都报了一遍,让他这个周末出来相亲。
郭千本无奈:“妈,我暂时不想找。”
他母亲焦急的声音连顾襄都听见了,“你姐没了,现在家里就你一根独苗,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不找对象,在北京的时候我们管不了你,现在你回来了,我们给你张罗,又不耽误你时间,只是相个亲,你要是不喜欢就换一个……”
郭千本尽量避着顾襄,在电话里把母亲安抚住,说了好半天,他才能挂电话。
回来的时候见顾襄正看着他,他有些尴尬:“我妈说给我介绍相亲。”
顾襄点头:“你也可以谈恋爱了。”她好奇,“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吗?”
“以前读书哪有时间谈恋爱。”
“那现在工作了呢?”
“现在我这情况——”郭千本示意这房子,“租房都只能租这种,买房子连首付都付不起,没车没房,工资还要养我爸妈,就别祸害人家了。”
顾襄想了想,没有发表评论。
郭千本笑笑:“倒是你,有时间可以交个男朋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顾襄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郭千本愣了愣,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但顾襄还没说,焦忞买完耗油回来了。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刚才的话题。
***
高劲发完最后一条信息,又看了一遍聊天记录。
晚餐已经全上桌了,阮维恩接完电话回来,说:“不好意思,刚才姚晋峰打电话给我。”
高劲放下手机,道:“他找你有事?”
阮维恩笑笑,“没什么事,不说他。你之前说要找那位欧阳阿姨的老同学,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消息,”高劲拿起筷子,“边吃边说吧。”
阮维恩夹着菜,道:“有一位叫齐中华的老人,应该就是欧阳阿姨当年的其中一个小学同学。他参加了文革结束后的第一次高考,所以找他比较容易,更巧的是他其中一个儿子,也在文晖小学教书,是我的同事。”
高劲挑眉:“这么巧?”
“我也没想到。他儿子今年好像是四十六七岁吧,2000年以后他们一家才从北方来了青东市,他儿子一直在文晖小学教书,听说是个怪人,说‘8’这个数字利他,所以授课的班级必须要有8班在内。”
高劲顿了顿,“8班?”
“嗯。”阮维恩又道,“不过他现在请了长假,陪他父亲住在乡下,他父亲有阿尔茨海默症,需要人陪伴。”
高劲道:“那他父亲不一定记得欧阳阿姨,也不一定记得其他老同学。”
“但他们在2000年以前一直生活在北方,也许会跟从前的人保持联络。”
高劲点头,“唔,那就试试看。”
阮维恩:“我把他儿子的电话给你。”
***
高劲送阮维恩回去,到家后已经过了八点,他喝了点水,发信息问顾襄有没有回来。
顾襄正在擦湿发,回复:“在家。”
高劲:“去小花园坐坐好吗?”
顾襄放下毛巾,过了会儿才回:“好。”
***
依旧是上次碰面的那个地方,这回顾襄先到,她在跷跷板上坐了坐。
她不知道自己童年时有没有玩过这个。
应该玩过,小孩总会喜欢这些。
一个人没法玩,她尝试着起落,玩不动。
跷跷板另一头突然下沉,她猛地起高,握住扶手,她侧头望向对面。
高劲也侧坐着,朝她微笑:“想玩?”
顾襄把头板正,没有承认,“有事吗?”
高劲道:“我今天找到了欧阳阿姨的一位老同学,跟他的儿子也通过了电话,打算等周末去他家看看。”
“这么快就找到了?”顾襄问。
“嗯,我也觉得很快,但其实……时间也不多了。”
顾襄垂眸,想到了瑞华医院的十九楼意味着什么。
高劲合着手掌,坐那儿,看着她的侧脸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找自己的小学同学,或者小学老师,了解一下自己的过去?”
顾襄又看向他,过了会儿才说:“没这个必要。”
高劲思考着,道:“你一直都在一个人走,你说你去过老房子,去过地铁,去过小学。你很独立,这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什么都可以自己一个人,这其实很好。”
“但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你可以试着跟别人说,试着去问。”
就像敲响老房子602室的大门,她去过数回,从没试过去敲门。
高劲道:“欧阳阿姨的老同学叫齐中华,他有一个儿子,一直在文晖小学教书,教过8班,也许也教过7班。或许刚好就是你曾经的老师。”
顾襄蹙眉。
高劲看着她的面色,她刚洗过澡,穿着休闲的t恤和短裤,头发还没干,路灯下皮肤有些苍白。
她的气色平时被妆容掩盖,其实并没那么红润。
她身边没什么人知道她的状况,她不愿意人尽皆知。
高劲语气更加轻缓,顺着她的毛说:“我正好要去他们家,如果你有时间,可以陪我一起去。没必要做什么自我介绍,就到那里看看,聊聊天,怎么样?”
顾襄看着他,不声也不响。
“一个人玩不了跷跷板。”
高劲重新跨坐,拉着扶手,示意道:“来,坐好。”
顾襄犹豫着没动。
高劲缓缓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牵起她的手,“扶着这里。”
他把她的手带到铁质的把手上。
顾襄对上他的视线。
高劲说:“趁着这里没人,我们试试这个,想不想玩?”
顾襄看了他一会儿,说:“那我陪你试试。”
“好。”高劲笑,让她坐正了,他回到了跷跷板另一头。
顾襄还好,她长得瘦,体型显小,高劲坐那儿就显得格外不伦不类。
分坐两头,扶住把手,高劲说:“你坐稳。”
顾襄放松坐着,“嗯。”
高劲蹬住地。
起——
离地了,有风和夜空。
顾襄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